哪里还有人这样强迫人学这学那的! 桃夭不肯伸手。 他亦不着急。 两人僵持许久,桃夭见实在躲不过去,只好把手搁在他掌心,踩着脚蹬子上马。 谁知他突然提着她的后腰将她提到马鞍上,不等开口,他用自己身上的大氅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 桃夭的心都提起来了,小声道:“殿下不是说学击鞠吗?”大半夜这是要去哪儿? 他调转马头,问:“许小姐学会骑马了吗?” 桃夭迟疑,“那倒没有,我看还是不学了,都这么晚了。” “今晚有月光。” 他在她耳边轻声道:“你上次不是说你的赘婿就像是天上的月亮吗?孤今晚带你摘月亮。” 桃夭拒绝,“臣女现在已经不想要月亮了!” 哪有这么明目张胆勾搭人的! 他像是没听见一样,把两条缰绳各自塞到她手里,自她的无名指及小指间绕出去,握在她掌心后,刷感受握着她的拇指轻压在缰绳上,道:“直起腰背,莫要害怕,现在,孤就带你去摘月亮。”话音刚落,不等桃夭反应过来,马儿已经撒开蹄子迎风疾驰,朝着山野方向跑去。 他竟然松了手! 这个假道学! 前几次还只是坐在马背上绕圈的桃夭哪里见过这阵仗,原本挺直的腰背立刻就弯了下去,吓得魂儿都没了,急急问道:“它要往哪里跑!” 身后的男人将她塌下去的腰提起来,冷冷道:“拉好缰绳,掉下来孤不负责!” 耳边的风声猎猎作响,两旁的草木正在疾速后移,魂儿都要吓没了的桃夭下情急之下,将心底的话骂出来,“你这个假道学,我要是摔死了,做鬼也不放过你!” 可背后的男人像是根本没听见,只扶着她的手臂平衡两侧的缰绳。 于是他教得太好,渐渐地,桃夭没有那么害怕,这样迎风在月下疾驰,反而有种说不出的畅快,一颗心在马蹄颠簸中逐渐地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马儿的速度慢下来,似在月下漫步一般。 银色的月光洒在丛林里之上,犹如覆上一层细白柔软的纱,万物朦胧而凄美。 聆听着虫鸣的桃夭只觉得眼前的视野越来越开阔,好似来到一片开阔平坦的山顶上。 这时背后的男人这时收了缰绳,马儿也停下来。 端坐在马背上的桃夭向下俯瞰,隐约瞧见山脚下零星的火光。 正是马场。 她从未像今晚这般站得这样高,就连迎面刮来的刺骨寒风似乎也没那么难受了,甚至心中还生出一种豪迈之气。 “这样策马的感觉比之你在马球场绕圈如何?” 身后的男人突然问道。 桃夭回头,对上他漆黑狭长的眼眸。 她其实觉得眼前的男人同先生是极像的。 身形很像,那一截下巴也很像。 不过先生的声音不似他那样低哑,更加好听些。且先生身上也没有那样霸道的龙涎香,只有淡淡的皂荚香气。 随即她又觉得如今自己真是越来越敢想了,还假象着太子殿下给自己做赘婿。 做了相府千金后,脑子发昏到这种地步了。 她忍不住问:“殿下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正色道:“孤思慕许小姐,想要聘许小姐为妻,许小姐难道瞧不出来孤的情意?” 桃夭错愕。 她总觉得他对自己起了坏心思,可没想过他要娶她为妻。 半晌,她道:“臣女是个寡妇,成过两次婚。” 他道:“孤就喜欢寡妇。尤其是会撒娇的小寡妇。” “我哪里会撒娇了!”她很不同意他这个说法,“殿下定是看错了!” 就算是撒娇,她也不可能对着他撒娇! 她一共也才见过他四次面,第一次在马场,第二次在赏花宴,那次他坐在屏风后,她连影子都没见到,第三次则是在东宫,他从始至终坐在帘幔后,根本就没有出来过,还有今日这一次。 她怎么可能会同他撒娇? 他“嗯”了一声,“就是撒娇了,看孤的眼神都在撒娇。” 简直是胡说八道! 她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臣女克夫!” “孤命硬!”他目光灼灼望着她,“专治寡妇克夫。” 同她在一起,他才知晓人活着可以这样快乐。 桃夭一时竟无话可说。 果然是疯了! 长安的男儿一个比一个会发疯,一个个见了她都要娶她回去。 当朝贵妃是个寡妇,如今太子殿下也说要娶她这个寡妇。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他这时指着她身后,“你瞧,月亮在那。” 桃夭下意识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到一轮散发着皎洁光晕的巨大银色月盘挂在山野那头。 她从来没有见过那样漂亮的月亮。 真美。 她朝着那抹月轮伸出手去,好似真就摸到了月亮一般。 “现在,摘到月亮了吗?” “什么?”她转过头去看他。 马背上的男人突然低下头来。
第60章 打赌 谢珩的唇堪堪擦着怀中少女被风吹得冰凉的面颊, 她人已经跌到马背下。 他大惊,翻身下马,正要摘下面具告知她真实的身份, 对方已经伏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告罪。 她头压得很低, 哽咽, “我,我已经有未婚夫婿,求殿下饶了臣女吧!臣女是个二婚的寡妇, 配不上太子殿下!” 谢珩的手顿住,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月光下的少女那样怕他,瘦弱的背脊抖得厉害。 她这样讨厌身为太子的自己,如今告知她身份又如何, 只会更难堪。 半晌,他哑着嗓子道:“起来吧。” 跪在地上的桃夭这才起身,想要站起来, 这才发现刚才从马背上时扭到左脚了。 她忍着痛站起来。 他欲伸手扶她,她又开始抖。 他只好松了手,叫她自己上马。 她爬了好久才爬到马背上。 他将身上的大氅解下来递给她。 她不肯接。 他道:“是要孤抱着你吗?” 她立刻接过来,颤抖着手系了好几次才将系带系好。 他翻身上马, 这次并未再靠近她,只调转马头朝山下走去。 与来时那样疾驰不同, 回去的时候马儿走得极慢, 像是再延长这条似乎已经走到尽头的路。 马儿远了, 身后的那轮巨大的月亮也慢慢淡去。 夜显得愈发寂寥。 直到她小声催促, 他才策马疾驰回马球场。 两刻钟后, 马儿在门口停下。 谢珩率先翻身下马, 想要扶马背上的少女下来, 谁知才一靠近,她吓得瞪大了眼睛望着她。 被刺痛眼睛的谢珩缓缓收回手,叫了一个婢女将她扶进屋子里,又叫人拿来跌打损伤的药给她,自己背对着她踞坐在矮几旁批阅奏疏。 桃夭这才褪去鞋袜。 原本纤细的左脚脚踝处已经微微红肿起来。 她把药油倒在手上搓热后,忍着疼揉捏着自己的脚踝。 背对着她的男人听着那一声声极压抑的呜咽声,手握成拳,几次想要回头,却又忍住了。 直到她不再呜咽,他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这才惊觉自己背后已经背汗水濡湿。 这时身后的少女哑着嗓子问:“殿下今晚不去道观了吗?” “孤以后都不去道观了。” 他微微侧身往后瞥了一眼,如同惊弓之鸟的少女手里举着一只蜡烛坐在地上,哭得微红的面颊在那一团摇曳的烛火里变得模糊起来。 他道:“去里头的屋子睡吧。” 她不动。 “孤不会进去。” 他又道:“孤若是真想对你做什么,你觉得你能逃得掉吗?” 她迟疑了好一会儿,一手举着蜡烛一手扶着床榻站起来,一瘸一拐朝着旁边的卧室走去。 他盯着那抹单薄纤细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直到那扇门关上,回过神来,摘下脸上的金色面具,从怀里摸出那支雕刻了大尾巴猫的木簪,漆黑的眼眸流露出痛苦之色。 他呆坐片刻后,叫人收拾了案几上的奏疏去了另外一间屋子。 次日天才微微透出曦光,齐云来报:“许公在外头,说是来接许小姐回家,请求见殿下一面。” 顿了顿,又道:“还有沈少卿也来了。”恐怕二人昨晚就得到许小姐失踪的消息,只是昨晚城门下匙,今早城门一打开便来要人了。 “不见!”一夜未睡的谢珩把最后一份批阅的奏疏搁到一旁,“许公年纪大了,叫人好好服侍着。至于沈少卿,他愿意站在外头就让他站。” 齐悦斟酌片刻,“还请殿下三思,若是许公闹到皇后殿下那里去,恐怕皇后殿下会责备您。” “孤说了不见!”谢珩起身,“把奏疏派发下去,孤去西山打猎,过两日再回来。”炖了顿,又道:“她脚扭伤了,去将乳母接来照顾她。” 齐云与自家兄长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担忧之色。 眼下殿下故意将事情闹得这样大,要如何收场。 * 桃夭一夜睡得极不安稳。 次日一早醒来时,外头刺眼的光自窗子里照进来,刺得她眼睛疼。 她才睁开眼睛,发现采薇同白芷正守在床边。 采薇一见她醒来,立刻上前将她搀扶起身,眼圈泛红,“小姐还好吧?” “我无事,什么时辰了?”她微眯着眼睛望向纱窗。 “快到巳时了。”白芷想要替她穿鞋,发现她左脚脚踝又红又肿,甚是吓人。 她道:“小姐怎么会弄成这样?” “我不小心扭了一下。”桃夭坐起来,“太子殿下呢?他有没有说我可以走了?” 说起太子殿下,两人相互对视一眼。 采薇迟疑,“奴婢并未见到太子殿下,仆从只说叫奴婢进来服侍小姐。” 桃夭沉默了好一会儿。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采薇连忙去开门。 是一名与莲生娘差不多年纪的端庄妇人。 采薇愣了一下,问:“您是?” 妇人柔和的目光落在坐在榻上正望着自己的少女,向她行了一礼,道:“我是殿下的乳母,殿下派我来照顾娘子。” 桃夭楞了一下。 假道学为何要派他的乳母过来照顾她? 他还不打算叫她回去吗? 孙氏这时已经走进屋子,身后还跟着两名女医官。 不等桃夭作声,两名女医官已经上前替桃夭查看脚踝的伤势。 好在昨晚桃夭已经自行处理好,问题并不是太大。 其中一名女医官把药油倒在手心搓热,道:“有些疼,娘子且忍忍。” 桃夭“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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