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忙道:“户部临时有事,三郎晚些时候才过来。” 皇后这才道:“坐吧。” 桃夭这才在一旁坐定,观摩她插花。 她刚回长安时曾学过一段时间插花,但是学得并不是太好。此刻瞧见那些娇艳的花儿在桌前美丽端庄的女子手里好似活了过来一般,一时忘了自己是否会失仪,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 直到把花侍弄好,皇后这才抬起眼睫,看向正托腮望着自己的桃夭,问:“太子妃总这么盯着本宫做什么?” 桃夭由衷道:“儿媳只觉得母亲生得真美。” 立在一旁的赵姑姑闻言楞了一下,掩嘴笑了起来。 十几年没有被人这样直白赞美过的皇后脸颊微微红了,轻咳一声,“胡说八道,成何体统!” 桃夭立刻站了起来,微微弯下粉白的颈,暗恼自己一时忘记她是皇后,忘了礼礼数规矩。 这时外头有宫人来报:太子殿下同安乐公主来了。 片刻,两人已经进入殿中,见桃夭站在那儿,皆愣住。 谢珩大步走到桃夭跟前,皱眉,“怎么了?” 桃夭没想到他回来得这样快,小声道:“妾说了不该说的话。” 谢柔嘉眼波流转,“嫂嫂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将阿娘气得脸都红了。”言罢,望向赵姑姑。 赵姑姑笑,“太子妃夸赞殿下生得极美。” 皇后瞪了她一眼。 谢柔嘉故作惊讶地看着桃夭,“嫂嫂嘴上这是抹了蜜吗?” 连自己平常都有怕母亲,没想到她胆子倒是大得很,竟然都不害怕母亲。 眼底浮现出一抹笑意的谢珩道:“不许取笑你嫂嫂,成何体统!” 谢柔嘉走到皇后身后,替她揉捏着肩膀,告状,“哥哥欺负我。” 皇后道:“没大没小!” “阿娘如今偏心!”谢柔嘉斜了一眼,“有了儿媳,便不要女儿了。” 桃夭见皇后好似也没生自己的气,与谢珩对视一眼,抿着唇笑。 这时膳所的人已经摆好饭,一家子热热闹闹坐下吃饭。 坤宁宫几乎从不曾向今晚这样热闹过,赵姑姑不禁在心中感慨,太子妃倒真是性情中人,暖了一家子的心。 饭后,谢柔嘉连口茶都没吃就走了。谢珩同桃夭陪着皇后坐了一会儿,见天色不早,起身告辞,“儿子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就先回去了。” 皇后见他这么晚了还要回去做事,想要说两句关心的话,可总觉得别扭,只是道:“去吧。” 桃夭道:“母亲放心,儿媳一定会好好照顾三郎,必不叫他熬太晚。” 皇后忍不住打量了她一眼。 不过十六岁年纪的女子像是在向她保证似的。 她淡淡道:“回去吧。” 谢珩同桃夭这才离去。 赵姑姑笑道:“怪道殿下非要娶她回来。这样会哄人,又懂事,又贴心的女子,谁不喜欢。” 皇后道:“小小年纪,贯会油嘴滑舌!” 赵姑姑笑,“可是哄得您很很高兴不是吗?” 皇后道:“光会哄人有什么样,得能担得起一个太子妃的责任才行。”且又是寡妇,至今外头的人还在笑话东宫太子。 赵姑姑道:“太子妃聪慧,您多教教便是。” 皇后沉默好一会儿,道:“这样也好。” * 桃夭同谢珩回到东宫后,又吃了些东西。 吃饱后同谢珩在院子里消了一会儿食,便回去沐浴。 两人沐浴过后,桃夭见谢珩又要处理政务,忍不住问:“三郎平日里也总这么忙吗?” “差不多,”谢珩道:“今晚不必陪我,早些睡吧。” 桃夭道:“时辰还早,我陪三郎坐会儿。” 谢珩其实也喜欢她这样坐在自己身旁,便是什么不说,心里也总是高兴的。 桃夭见他不反对,捧着一本账册挨着他坐下。 只是她的心思并不在账册上,时不时抬起眼睫望向正认真翻阅奏疏的男人。 谢珩头也未抬,问:“宁宁总这么瞧我做什么?” 桃夭道:“人人都道太子殿下郎艳独绝,我在想长安城内是不是有许多女子喜欢三郎?” 他没想到她会说这个,愣了一下,抬起眼睫看向正认真望着自己,清澈如水的眼眸里带着探究的女子,嘴角微微上扬,“宁宁怎么会想起问这个?”她是吃醋了吗? 桃夭道:“就是好奇三郎从前是什么样?” 谢珩道:“宁宁认识我时什么样,我从前便是什么样。” 桃夭想了想他从前的性子,倒是与现在有极大的不同。 谢珩瞥了一眼更漏,见时辰不早,道:“去歇了吧,不必陪我。” 桃夭道:“还不困,再坐一会儿也行的。” 谢珩只好接着处理政务。约过了半个时辰,不想她这么陪自己熬着,搁下手中的朱笔,把手递给她,“咱们歇了吧。” 桃夭这才把手搁进他掌心里,借势起身,同他进了帷幄。 宫内服侍的人熄了蜡烛,只留下几盏铜雁鱼灯。 谢珩将身边散发着若有似无的甜香的女子搂进怀里,问:“怎么回了一趟家,好像多了很多心事?嗯?” “就是听说了一些从前的事情,一时颇为感慨。” 她亲亲他,“累不累?”这几日日夜熬着都瘦了,她看着十分心疼,总想要叫他高兴些。 他将她抱得更紧些,“有宁宁陪着便不觉得累。”有她在,他心底觉得很踏实。 “真不累?” 她柔弱无骨的手贴着他结实微暖的腰身打转,很快将他握在柔软的掌心里,轻咬着他的耳珠,问:“不如今夜我来服侍珩哥哥好不好?” 原本还想早些睡的男人心里躁动,喉结滚动,“宁宁想怎么服侍我?” 她不作声,贴着他温热的身躯滑进被衾里去。 这种事情主动还是头一次,喘息渐重的男人根本经不住她这样勾引。 不知过了多久,眼角洇出一抹薄红,眼神有些迷离的男人伸手去推她,却已经来不及了。 神情可怜的女子泪眼汪汪地望着他。 有些羞赧的男人把痰盂搁到她面前,又吩咐叫守夜的宫人倒了热茶,服侍着她漱了口,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平复着自己的心跳。 半晌,他问:“宁宁今日怎么这样好? “就是想要哄珩哥哥高兴,”她故意亲亲他的唇,本以为他会介意,谁知他又勾着她的唇舌吮吻。 一吻结束,他在她耳边学她,“娘子好香好香的。” 她有气无力地瞪他一眼。 他低低笑出声。 两人说了会儿话,桃夭道:“我二姐姐瞧着不大好,说是想要见一见三郎。过几日归宁,三郎能不能去瞧她一眼?” 谢珩闻言松开怀中女子,借着外头微弱的光,冷冷盯着正望着自己的女子,冷冷道:“宁宁方才那样卖力哄我高兴,就是为了叫我去见别的女子!” 前两日还说最喜欢他了,果然都是骗人的鬼话。 恐怕换成那人,她绝不舍得! 桃夭不曾想他这样大反应,伸手去拉他的手,却被他甩开。 她解释道:“我就是问问三郎,三郎若是不愿意就算了。” 谢珩已经自床上起来,道:“先睡吧,我去外头看会儿奏疏再睡。” 言罢不待桃夭说话,人已经出了帷幄。 桃夭重新躺了回去,盯着帐顶发呆。 次日一早醒来时,谢珩早已经不在殿中。 采薇服侍她盥洗时,小声道:“殿下今日出门时面色特别不好看。” 桃夭道:“我昨天夜里惹了他不高兴。” 采薇很惊讶。 成婚这段时日,两人说是蜜里调油也不为过,怎么会吵架了呢? 桃夭没有作声。 早饭时谢珩并没有回来,只差了一个小黄门告诉他,说是不过来用早饭了。 桃夭沉默了许久,答了声“知道了”。 她一个人用完早饭后,又叫人拿东宫的账册来看。 快到晌午时谢珩仍是没有回来,桃夭搁下账册,吩咐采薇,“你去叫人瞧瞧殿下可还在议政。” 采薇立刻差了一名小黄门去明德殿。 一刻钟的功夫,小黄门来报:明德殿的大臣们都已经走了,只有殿下同裴侍还有许侍从在。 采薇忙道:“不若小姐亲自去请殿下回来用午饭。” 桃夭颔首,“也好。” 明德殿里的气氛有些压抑。 谢珩将手里的奏疏丢到案几上,轻轻按压着眉心。 户部赵尚书道:“去年年初圣人在洛阳修了宫殿,年尾河南道好几个州郡雪灾,再加上江南道整修漕运,光是这三项皆费了不少银钱。” 谢珩皱眉,正要说话,听见外头宫人向太子妃请安的声音。 他往殿外头望了一眼,果然瞧见桃夭站在殿外,下意识想要起身出去,遂又想起昨晚的事情,又坐了回去,眼神不住瞟向殿下。 等了许久也不见她进来,眉头紧皱。 外面的人干什么吃的,日头这样大还不赶紧将太子妃请进殿内! 殿外。 原本要入殿的桃夭听见里头正在议政。 除却自己的哥哥与裴侍从,竟然户部赵尚书也在。 几人在说近日黄河决溢,河南道几个州郡受灾严重,需要赈灾之事。 她想起这几日谢珩因为此事夜里愁的睡不着觉,忍不住听了一耳朵。 户部尚书正在向谢珩哭穷。 她心道原来户部尚书这样大的官员,哭起穷来,比之从前她在桃源村时,一些女子哭起穷来倒是如出一辙,叫人有些招架不住。 核心都是一样的,俩字:没钱! 只不过村里人哭穷,话术浅白,这有学问的人哭穷,还要引据经典,将“没钱”两个字都说出花来。 她忍不住瞥了一眼端坐在上首眉头紧皱的男人,心想她光听一会儿就烦不胜烦,他日日这样,想来更加烦心,不由地心疼起来。 她正准备离去,里头的男人已经出来了。 他道:“宁宁怎么过来了?” 桃夭笑,“想三郎了,所以过来看看。” 谢珩昨夜憋了一肚子气瞬间消了一半,上前牵着她的手,道:“就快好了,稍等我片刻。”言罢,牵着桃夭的手走到上首的位置坐下,自己则坐到一旁的位置上接着与他们议政。 赵尚书见一贯矜持自持的太子殿下到了太子妃竟然这副模样,哪里还有什么一国储君的威严,不禁想到上元节那日太子殿下在众目睽睽之下追着太子妃的情景来。 从前旁人说太子殿下被太子妃始乱终弃,他心底到底是不信的,如今瞧了心中信了好几分,又见桃夭生得明艳夺目,坐在那里悠闲吃茶,一时想到江贵妃,便有了几分不喜,暗暗在心里道了一声“妖妃”,再次说起去年圣人在洛阳为贵妃修建避暑宫殿一事,话里话外暗指圣人挥霍无度,贵妃恃宠而骄,意在敲打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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