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有人告诉他,只要喜欢就可以说出来。 半晌,他拿帕子慢条斯理擦干净水渍,神色淡淡:“为何要说,底下的人若是连这点儿察言观色的本领都没有,留着也无用。” “可猜来猜去多累啊,”她把手举到他唇边,“先生喜欢吃,我给先生就是。” 他不张嘴,她便不知疲累举着。 酸梅的香气萦绕在鼻尖,光是闻着就叫人口水生津。 谢珩迟疑着张开嘴含了那颗酸梅入口。 不经意,她的指尖划过他的唇。 凉凉地…… 她揉揉有些酸疼的手腕,笑眯眯地问:“甜吗?” 那句“尚可”就要脱口而出,她突然凶巴巴地威胁他,“不许说尚可,要说甜,不然我下次就不给先生吃了!” 这个小寡妇,胆子越来越大了! 屋外这时有人敲门,是莲生娘端着面片进来。 桃夭已经吃过饭了,帮谢珩摆好饭便坐在院子里看星星。 宋大夫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欲言又止看着她。 桃夭知道他是要问相亲的事儿。 她把脸埋进臂弯里,好一会儿,抬起湿漉漉的眼睛,“阿耶是不是想要赶我走?” 宋大夫一听就急了,“瞎说什么,若是可以,阿耶恨不得你一辈子留在这里。可是女子哪有不嫁人的道理。” 她不作声。 宋大夫还欲劝她,莲生娘高高兴兴从东屋,“桃夭,你快去帮你莲生哥哥打水洗脸洗脚。” 桃夭与宋大夫对视一眼。 莲生娘道:“都看我干嘛啊,我去洗碗,你赶紧去。 宋大夫见状上前搀着莲生娘,哄道:“你也累了一日,我先扶你回去睡觉。” 谁知莲生娘突然一把推开他。 宋大夫一个趔趄,差点摔个跟头。 她轻哼,“你今儿是怎么回事儿,不是叫我吃药,就是叫我睡觉,我又不是你的病人! 桃夭见她似乎又要犯病,忙道:“我现在就去,阿娘您别急。” * 东屋。 谢珩正坐在床上借着微弱的灯光看书,见桃夭端着盆水进来,眼神里闪过一抹诧异。 桃夭正欲解释,门突然关上。 她赶紧放下水去开门,却发现外头竟然已经上了锁。 她急道;“阿娘,你锁门做什么?” 莲生娘在外面道:“你莲生哥哥腿受伤,今晚你就歇在屋子里,也方便照顾。” 桃夭下意识望了一眼谢珩,见他正望向自己,耳根子不由地烧起来。 她解释,“等我阿娘睡着,阿耶肯定会过来开门的。” 谢珩“嗯”了一声,问:“城里可有大事发生?” 桃夭这才想起他临走前托自己问来着,便把赵淑兰说的那番话说给他听。 谢珩闻言眉头紧锁。 他人在这里,金陵那个是谁。 桃夭见他不说话,道:“那太子一定是个假道学。” 谢珩不动声色问:“何以见得?” 她突然凑到他耳边,顿时一股子极淡雅清新的香气如同一张网把他罩在里头。 谢珩不自在转过脸去,只听她悄悄说:“村里的人都说圣上惯会抢人家妻子,是酒色之徒。想来,有其父必有其子……” 谢珩闻言,眉心直跳,脱口而出,“放肆!” 小寡妇吓了一跳,黑漆漆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不得妄议圣人与太子,此乃大过。” 谢珩平息片刻,淡淡道:“且据我所知,太子殿下情爱单薄,绝不会做出抢夺人妻之事。” 她却很不以为然地看他一眼,在屋里徘徊片刻,抱膝蜷缩在地板上长长叹了一口气,“先生,我今日去相亲了。” 谢珩等着后话,她不作声了,把脸枕在膝盖上望着窗外皎洁月色发呆。 谢珩望她数眼,她却丝毫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 门外这时传来响动。 是宋大夫趁莲生娘睡着来开门了。 桃夭终于松了一口气,赶紧回去睡觉。 可不知怎的她一点儿睡意都没有,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天亮才入睡。 一觉醒来,竟然已经到了晌午。 她赶紧起床洗漱,这时宋大夫端着一碗熬好的药递给她,叫她送去东屋。 桃夭才端着药进去,就听到院外有说话声,像是张氏的声音。 她把药递给谢珩,走到窗子往外看,果然瞧见一脸喜色的张氏正在与宋大夫说话。 她知道定是说昨日相亲之事,赶紧收回视线,谁知张氏眼尖,已经瞧见她了。 隔着窗子,她笑道:”亲事成了!” 她嗓门大,正在吃药的谢珩也听见了,不由地抬眸看了一眼桃夭。 她白皙的面颊微微红了,有些局促不安地咬着自己的指甲。 这时屋外的张氏已经走了进来,朝谢珩点点头,上前牵着桃夭的手,笑,“你害什么臊啊,那李郎君说了,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他必定满足!” 桃夭迅速看了一眼谢珩,低着头不作声。 张氏只当她害羞,拉着她出了东屋。 人到了院子,宋大夫道:“若是人真有淑兰说得那样好,那就嫁。” 张氏又去看桃夭。 她正低头在那儿玩蚂蚁。 过了好一会儿,她道:“如果他同意我耶娘一块去我就嫁。” 张氏一听傻眼了,这要是亲爹娘也就罢了,哪有一个寡妇带着公婆改嫁的? 这样的要求简直闻所未闻,莫说张氏惊讶,就连宋大夫都愣住。 他心里头感动万分,面上却板着脸道:“纯属胡说八道,我活这么大年纪,还没听说寡妇带着公婆改嫁的!” 桃夭倔强,“从此以后就有了。” 宋大夫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了,转过脸不作声。 张氏忙道:“那我回去问问。” 张氏一走,宋大夫不停劝桃夭,可无论他说什么,甚至搬出宋莲生,她都咬死不松口。 说多了,她就背着竹篓去山里,一去就是一整日,把宋大夫急得嘴上起了两个燎泡。 等了约有五六日,就在宋大夫以为这么好的一门婚事又要黄了的时候,张氏突然回了消息。 李郎君说只要桃夭肯嫁,他愿意将桃夭的公婆奉做岳父岳母来供养。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便是打着灯笼也难找了。 桃夭再坚持,那就显得不知好歹了。 媒婆上门提亲那日,桃夭在宋莲生的坟头坐了一整日,晚上回来后,对宋大夫道:“阿耶觉得好那我就嫁。” 宋大夫闻言哭了一整晚。 于是两家商定好,五日后李家来下聘。 一时之间,桃源村宋家那个美貌的小寡妇要带着公婆改嫁的消息如同一块巨石,在桃源村那棵百年大榕树下的大池塘,惊起巨大涟漪。 春花娘道:“这种二嫁的能有什么体面,哪里比得了我家春花。我们春花,那可是我娇养出来的,十里八村的大小姐!” 前两天,她家春花订了城里卖米粮的孙家,光是聘礼都五六抬,她在村里见人就说,大家耳朵都磨出茧子了。 此刻她又吹嘘起来,大家忍不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心说你家春花论模样论品性连桃夭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 春花娘见大家都不理她,又道:“我看啊,那个李郎君要不就是长得丑要不就是身子有毛病,要不然,怎么会同意这种事儿!” 曾去过李家绸缎庄买东西的英子年说:“我见过一次,模样虽不如莲生,可也很不错。”至少比她那个矮麻子女婿强太多了。 春花娘愤愤不平,“那就是身子有什么毛病!” 自从上次被张氏骂过,宋大夫来要过钱,家里男人都大吵了一架。 大家都不敢接茬,可也泛起嘀咕,这李郎君莫不是真问题? 五日后媒婆上门,带来的聘礼足足有十五抬,浩浩荡荡进了宋家,把宋家本就不大的院子堆满了。 其中光是上好的绸缎满满五大抬。 这李郎君模样好不好不知道,反正体面是给足桃夭,就连看热闹的小孩都备了糖果。 村里人别说从来都没有见过哪一家二婚给这么多聘礼,就连头婚的都少见,各个奔走相告,都围在宋家院外看热闹。 成日在屋子里看书养伤的谢珩听着外头喧哗的动静忍不住往外看了一眼。 只见一个脸抹得惨白,涂着血红大口的女人正在一堆红绸子里,扯着嗓门跟微微弯着腰的宋大夫说话,将那个“李郎君”夸的天上有地下无。 他下意识去寻那个成日里笑呵呵的小寡妇,却见她蹲在花圃里侍弄着那颗叶子边缘已经焦黄的美人蕉,神情格外落寞。 她似察觉到他的目光,突然转过脸来,白皙的面颊上似还挂着一滴泪。
第10章 可以在先生屋里打地铺吗 桃夭觉得似乎有人在看自己,下意识往东屋看了一眼,却什么没有看到。 她瞥了一眼还在院子里喋喋不休的刘媒婆。 “不是我说,你去打听打听,这万安县有谁有李郎君这么大方!” 屋外头日头大,有些眼晕的桃夭觉得趾高气昂的刘媒婆的血盆大口一开一合,就像是山里要吃人的大灰狼。 一向好强的宋大夫此刻在她面前唯唯称是,顺着刘媒婆的话将那个根本没有见过面的李郎君夸了一遍又一遍。 “阿耶!”桃夭叫住宋大夫。 她不想嫁了! 她不喜欢宋大夫对着旁人点头哈腰。 她觉得心里很难过。 早知道应该找个上门女婿,长得不好没有什么关系,家世差也不要紧,只要能吓唬走陈八两,真心实意能好好跟她过日子就成。 反正这天底下的男子,除了莲生哥哥,其他男子在她看来都一样。 宋大夫这时看向桃夭 ,笑得一脸慈爱,“怎么了?你若是热,就先回屋去,待会儿吃饭时再出来。” 桃夭那句到了嗓子眼的“她不想嫁了”了又咽了回去,起身去倒了杯水递给刘媒婆,希望她赶紧闭上嘴巴。 刘媒婆接过水,一对贼溜溜的眼在桃夭胸前背后打转。 果然是个美人坯子。 全身的皮子雪白,一粒黑点都没有。青丝浓密乌黑,眉不勾而黛,唇不点而朱,且胸大腰细屁股翘,一看就是好生养。 最难得的长了这副勾人的好模样,眼神却纯真无邪。 她做了几十年媒婆,知道这种女子最能激起男人的怜爱之情。 怪不得那一向挑剔的李郎君挑挑拣拣这么多年,却对她一见钟情,迫不及待来下聘。 她清了清嗓子,还要说说李郎君的好处,一颗枣子突然砸在头上。 她本以为是树上落下来的,可一开口,又一颗砸在后脑勺。 “这是哪个不长眼的敢砸老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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