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婿?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许凤洲皱眉,“那人姓谁名谁?” “小姐管那人叫先生,至于姓甚名谁,奴婢一概不知!” 不等许凤洲说话,采薇又道:“小姐已经下定决心与那人断绝来往,还请公子就不要再问小姐,免得小姐伤心。” 许凤洲沉默良久,道:“此事不必叫小姐知晓我已经知道。” 采薇这才松了口气。 这时白芷从屋子里头出来。 许凤洲问:“小姐如何?” 白芷忙道:“刚刚做了个噩梦,又吓醒了。” 许凤洲这才进屋去。 已经穿好衣裳的少女此刻抱膝坐在床上,见他进屋,睁着一对满是恐惧的漆黑眼眸,看得叫人心疼极了。 许凤洲上前将她抱进怀里,轻轻拍拍她单薄削弱的背,“阿宁已经回家,不用再怕了。” 终于回过神来的少女捉着他的前襟呜咽起来,哭得他的心都碎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从他怀里抬起眼睫,泪眼婆娑望着他,“哥哥的脸怎么受伤了?” 许凤洲道:“昨天夜里碰见一条疯狗,同他打了一架。阿宁放心,哥哥无碍。” 桃夭这才放下心来,问:“那个靖王为何要打我?” 宫里那些腌臜事许凤洲不愿叫她知晓,只是道:“他一向同哥哥过不去,定是想要借着阿宁撒气,都是哥哥连累了阿宁。” 顿了顿,又道:“下次若是见着他,远远避开就是。莫要同他说话,知道吗?” 桃夭心中知晓定然不是哥哥说的这个理由。可哥哥不愿意说,定然有他的顾虑,她也不多问,只乖巧应下来。 许凤洲陪着桃夭一块用完早饭后,外头有人来报,说是沈家二公子来了。 许凤洲闻言,沉思片刻,对自家妹妹道:“阿宁以后没事儿就莫要到燕子巷去了,免得夜卿担心。” 像是被人发现秘密的桃夭连忙低下头去,半晌“嗯”了一声,“我晓得了。” 她一向心思单纯,心里藏不住一点儿事儿。 许凤洲见她耳朵都红了,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摸摸她的头,道:“那哥哥先去宫里当值了。” 待许凤州走后,桃夭去暖阁见沈时。 早已经等在此处的沈时一见她来,连忙迎上前,一脸担忧,“宁妹妹还好吧?” 桃夭反过来安慰他,“已经没事儿。” 沈时知晓她被人欺负,却一点法子也没有,漂亮的眼睛里流露出愧疚,道:“等过了年咱们就成亲好不好?我到时向太子殿下请求外放,咱们回江南去。” 桃夭也想回江南。 可她舍不得阿耶同哥哥。且成婚这样大的事情,总是要同父亲与哥哥商议过后才能决定。 沈时知晓她心中的顾虑,道:“若是宁妹妹想家了,回来小住也是可以的。” 桃夭迟疑,“要不,还是等过了年再说?” 沈时也不逼她,目光落在她白皙圆润的耳垂上,蹙眉,“宁妹妹的耳珰怎么不见了?” 桃夭下意识去摸耳朵,这才想起昨夜哄着先生钻床底时,被先生作为交换要了去。 她心中有些慌乱,忙解释,“我,我耳朵痒,收了起来。” 沈时倒没在意,见眼前的少女面颊绯红,浓黑的眼睫颤个不停,霎是好看,心中一动,情不自禁叫了一声“宁妹妹”,低下头想要亲吻她的唇。 桃夭下意识想要躲开,又觉得不能厚此薄彼,只好闭上眼睛由着他亲。 眼看着沈时就要触碰到她的唇,这时外头响起敲门声,说是药已经好了。 沈时忙抬起头来,颇为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 羞得面红耳赤的桃夭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 采薇这时端了药进来,见自家小姐与沈家二公子皆是低头不语,面颊绯红,心想自己进来的真不是时候。 沈时这已经将药接过来。 最不爱吃药的桃夭也不敢抬头,他喂一勺,她边吃一勺,一会儿的功夫一晚药见了底。 沈时又陪着她坐了约半个时辰,才道:“那我晚些时候再来看宁妹妹。” 桃夭叫人送他出府。 待沈时离开以后,身上有些发冷的桃夭又躺回被窝里睡了一觉。 待到快晌午她才醒来,不知怎么心里难受得很,抱着自己的那只旧娃娃,坐在窗口看着外面云卷云舒的天发呆。 马上就要立冬,外头冷得很。 采薇一进屋子见她坐在窗口吹风,赶紧上前关了窗子,又见像是有了心事的少女眼眶微微泛红,无不担忧,“小姐这是怎么了?” 她怅然道:“我从前在桃源村时,心里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找一个同我好好过日子的人。如今我有了这天底下最好的郎君做夫婿,可却总觉得没有从前过得高兴。”说着说着,把脸埋进臂弯里。 可见做了相府小姐许筠宁又如何,也不见得比她做寡妇桃夭更快活。 且到了长安才知晓,长安好像也没她想象中那么好。 她在这里旁的没学会,就学会了说谎。先是骗了那样疼她的哥哥,然后也骗了待她情深意重的沈二哥哥。 若是莲生哥哥知晓她现在学得这样坏,定然再不喜欢她了。 采薇坐到床边轻轻拍拍她单薄削瘦的背,安慰她,“这不是小姐的错,长安那么大,谁又能想到还能再碰上。” 半晌,桃夭从臂弯里抬起泪痕斑驳的雪白小脸,哽咽,“我这段日子不能再去燕子巷了,你每隔几日去瞧瞧我阿娘。眼下就要入冬,叫府里的人替他们裁制几套冬衣送过去。还有炭火也记得多送些。他们节省惯了,定然舍不得买。长安这样冷,若是没有炭火,他们年纪大了哪里熬得住。” 采薇一一应下来。 桃夭仍是不放心,将自己这段日子以来存的钱搁在一个匣子里递到她手里,交代,“待会儿你把这些钱拿去燕子巷交给先生,同他说以后莫要来找我了。” 不等采薇说话,她咬了咬自己的指尖,小声道:“他是我的赘婿,如今我却对他始乱终弃,心中有愧,总要补偿补偿他。” 先生那样好的人,定然舍不得去京兆府告她。 采薇心道那样金尊玉贵的郎君哪里像是会要钱的人,怕只怕有一日找上门来,那可就麻烦大了。 可眼下小姐已经烦成这样,且还病着,若说出来,再把她吓出个好歹来。 她赶紧应承下来,“奴婢这就去燕子巷,一定会将小姐的话带到。小姐还是先去床上躺着。” 桃夭听她的话躺到床上去,催促着她赶紧去。 采薇无法,只好立刻抱着匣子出门,叫人驱车去燕子巷。 莲生娘见只有她一个来,忙问:“小姐是不是病得很严重?” “小姐已无大碍,”采薇往院子里望了一眼,“郎君可还在?” 谢珩天不亮就走了。 莲生娘摇头,“要晚上才回来,可是找他有要紧的事?” 采薇忙摇头,“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是小姐托我给他拿些东西。既然他不在,夫人就先替郎君收着。待郎君晚上回来,再转交给他便是。” 言罢就将那一尺长短的钱匣子递给莲生娘,匆匆回去复命了。 待采薇离开后,莲生娘打开匣子一看,只见里头装着一匣子的金银珠宝同银票,还有几幅小像同草编的蚂蚱,心里急得不得了,跑去找宋大夫。 宋大夫盯着匣子里的东西看了好一会儿,轻轻叹了一口气,“她不愿意就算了,你别逼她了。” 太子殿下给许家千金同沈家公子赐婚的事儿全天下皆知,总这样来往始终不妥当。 可莲生娘只以为桃夭是不要自己的儿子,哭道:“什么叫不愿意就算了,儿媳妇儿都要没了,你还在这儿说风凉话!” 宋大夫有口难言,只好哄她,“待晚上他回来,你将东西交给他,看看他怎么说。” * 东宫。 才刚刚同大臣商议完国事的谢珩将齐云叫来,问:“可查清楚了?” 齐云斟酌片刻,“确实是他。听说昨儿夜里许侍从跑到他家中同他打了一架。” 这个卫昭也真是,明知道她是许侍从的妹妹,还非要当街欺负她,差点没将人吓出个好歹来。 谢珩闻言,眉头紧皱,“去把他给孤叫来!” 顿了顿,又道:“顺便把许侍从也叫来。” 齐云应了声“诺”。 他才出宫殿,便碰到裴季泽。 裴季泽见他行色匆匆,问:“怎么了这是?” 齐云将他拉到一旁去,小声道:“殿下怕是想不开了,裴侍从要不进去劝劝?”昨儿殿下眼睁睁瞧着沈时将许家小姐接走以后,在屋子里坐了半宿。早上天不亮赶回宫里,将先前打算将沈时外放的任命书给撕了。 裴季泽道:“齐卫率觉得如今到了这番境地还能劝得住?” 齐云一听也是这个道理,也不与他多言,匆匆走了。 裴季泽入殿以后,还未行礼,就听端坐在案几后头也未抬的男人问:“如今朝中可还有空缺?” 裴季泽道:“朝中各部暂无空缺,江南倒是有几个任期满了的县令。” 案几后的男人闻言笔尖一顿,在奏疏上留下一滴似血的墨汁。 他搁下手中朱笔,别有深意,“孤一直以为,裴卿最是能知晓孤心中在想什么的人。” 裴季泽自然知晓他心中所想,道:“殿下一向最是在意自己的名声,这样做值得吗?” 眼下此举,岂不是要走上圣人的老路? 谢珩沉默片刻,道:“孤不晓得值不值得,孤只是知晓,孤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嫁给旁人。” 这时外头小黄门通报,说是裴侍从求见。 谢珩起身,“请他进来。” 片刻,许凤洲入内,正要向谢珩行礼,被他拦住。 他叫人摆好棋盘,道:“过来陪孤下盘棋。” 许凤洲才在他对面踞坐好,就听他眼皮子也未抬的问:“同阿昭打架了?” 脸上的伤自是瞒不住人,许凤洲“嗯”了一声。他本以为殿下要多问几句,谁知他却说起旁的事情。 “沈卿在上次漕运改革一事有功,许卿觉得应该给沈卿一个什么职位好?” 许凤洲闻言瞥了一眼正在烹茶的裴季泽。 前些日子裴季泽曾同他提过殿下有意将沈时外放之事。 他心中自然是不愿沈时外放。 若是外放出去,先不说职位大小,地方富庶与否,起码得任职三年。 若是不让妹妹同沈时完婚,这样一拖就是三年,也不大好。 若是让妹妹同沈时成婚,那妹妹就要跟着离开长安城。 妹妹才寻回来没多久,他自然不愿意她跟着沈时去外头吃苦。 可沈时是他未来的妹婿,殿下这样问,倒叫他不好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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