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灯不敢还嘴,七婶埋怨起来,“你还哄我说,来京城是享福的。结果呢?成天吃斋,如今还得去嚎丧。行动都得受人管束,这呆着什么意思?” “那你倒是走啊!”尉迟海也不高兴了,借机发火,“老子这么一把年纪,还得被折腾呢。你有什么好不乐意的?” 那七婶瞧他眼皮子直眨,忽地明白过来。正想借机撒泼,搅了今日的祭祀之事,没想到许惜颜淡淡嘲讽。 “今日之事,我已让父亲具本,奏明圣上。你们想去就去,不想去便不去。只不知,九泉之下的尉迟先祖会是何等心情。在外征战的尉迟将军若收到消息,又会是何等心情?” 此话一出,萧氏的眼睛,就跟带着毒钩子似的,恨恨的盯着众人。 “爹,您是一家之主,正经还是个六品官呢,您又是什么心情?” 尉迟海眉头拧得死紧,“是尉迟家的人,都给老子去!去了就使劲哭,哭不出来,就从那城门口滚回乡下去!” 好了,再不用争了。 只是不少人悄悄回房,藏了一两根绣花针,或是带刺的东西在袖里。 唯有萧氏,把孩子们召集在一起,“一会儿去了,就想着咱们过去受的苦。想想你们爹是怎么走的,想想二郎是怎么当的兵。咱们要哭,就真心实意的哭一场,别象那些没良心的人一样……” 她说的声音哽咽,一家子眼圈都红了。 “娘您放心,我们能哭得出来。” “花儿也是好孩子,她每回看我哭,也会哭的。” …… 许惜颜瞧着萧氏教子,不由肃然起敬。 野小子有千般不好,却有个懂事明理的好母亲,也难怪他会有今日这番成就了。 好在尉迟家本就在守祖母的孝,很快整理好素衣素服,浩浩荡荡坐上几辆马车。 去到金光门外的时候,日头升起,来往行人极多。 尉迟海悄悄睨一眼坐在车里,暗中盯着他们一家的许惜颜,直撇嘴。 他孙子怎么就招了这一头小母老虎回来? 可这丫头说的,条条道道,俱是正理。 他,他不服不行! 可咽下这口气,真憋屈啊。 但那又有什么法子? 幸好不是孙媳妇,否则他真是不想活了。 浑不知孙子早将自己视作人家准女婿的尉迟海,劝自己忍一时风平浪静。 " "
第43章 祭祀(二) 管家周谦年纪虽大,做事极是麻利。 早在城门下择一处干净地方,摆上香案果品,铺上蒲团,就可以请主子入席,不不,是下跪了。 尉迟海豁出老脸,带头跪下,跟打雷般,开始嚎丧。 “先祖啊先祖,不孝子孙们,来祭拜您啦!子孙不争气啊,不争气啊啊啊!” 老头一面背着周谦预先教的词儿,一面使劲捏着手里的碎银子。 干农活大半辈子,皮粗肉糙,那绣花针扎上去跟挠痒痒似的,哪里知道疼? 倒不如这新绞的碎银子,有棱有角,更扎手些。 况且这是银子啊! 要是不照做,恐怕又要失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富贵,回乡下去种田放羊了。老头想起来都忍不住悲从中来,眼泪哗哗的淌了下来。 然后身后的一家人,不管是真是假,拿针扎还是怎样,倒是俱都哭了。 不过还是萧氏一家子,哭得最为真情实感。 旁边自然会有路人好奇,这一家子素衣素服的,跑到城门口来哭啥?莫不是有病? 周谦早跟城门官打好招呼了,守城的士兵得了上头交待,斥道,“不懂别乱说!这可是平定叛乱的虎威大将军的家人,当年大齐立国,就是他家先祖打下的金光门。再敢胡说,可要拿进大牢问罪了。” 哦哦! 百姓们明白过来之后,倒纷纷称赞这家孝子。 没想到虎威大将军恶名在外,一家人倒是孝顺之极。 瞧着也不似想象中的凶神恶煞,分明是挺普通的一家人嘛。 有些百姓讲礼,还自发过来鞠个躬。若随身带着鲜果蔬菜,也挑几颗敬上,算是随个礼了。 幸好这点萧氏倒是想着了。 她得了许惜颜交待,就按家乡风俗,蒸了许多白面小花馍。若有人来行礼,便让儿子去回赠一个,也是主家的小小心意了。 周谦当时便觉得主母这主意不错,叫下人帮忙,做了不少。如今一筐筐的从马车上抬出来,倒让人觉得尉迟家人朴素可亲。 于是进出城门者,倒有大半,都肯停一脚,过来行个礼。 眼看来的人渐渐多了,连尉迟海都意识到,二媳妇这事办得不错。 赶紧叫大儿子大孙子也去帮忙,一家人倒都显得谦恭有礼。 只尉迟牡丹看到,忙也带着儿子,假模假样过去帮忙。按说她儿子是外姓人,不该插手祭品。可尉迟海看了,也只瞪一眼完事。 许惜颜远远看着,暗自摇头。 要说这萧氏着实不错,虽不是大家出身,到底守住了质朴二字,这就替全家拉回不少好印象了。 只是家里人不给力,往后有得烦了。 接下来就没什么可看的,等东西派送完,自然也要回去。 许惜颜正想吩咐马车离开,不妨来了个熟人,笑嘻嘻从驴子上跳下来,上前施礼。 “原瞧着这马车眼熟,却又没挂许府牌子,正纳闷呢,忽瞧见赶车的老黄了。还想着是哪位兄弟出来办事,不想却是郡主。姑娘家金贵,可万万别出来了。” 许惜颜从车窗里看出去,只见一个十六七岁,长眉俊眼的年轻后生。穿一件半新不旧的宝蓝圆领直衫,颇为眼熟,偏一时又想不起来。 好在黄志远记得,忙忙低语,“这是二房分出去的五爷家里的小四爷,姑娘该叫堂叔的。” 许惜颜猛地记起来了。 当初二房分出去的两个成年庶子,一个是如今承袭了二房家业的杜三太太一家,另一个就是五爷了。 原本五爷资质更好,人也聪明俊秀,但他那时没儿子,只得两位千金。 反倒是杜三太太,一气生了三子。 于是长辈们从子孙计,且从礼法上,还是选了居长又多子的三爷。 只没想到的是,三爷三个儿子,没一个成器的。 反倒是五爷后来竟然连嫡带庶,共生了四个儿子,且个个聪明伶俐,读书上进。 可那时想换,也换不了了。 反倒因为太过出色,弄得二房心里膈应,来往不多。 等及五房长子中了举人之后,还亏得许惜颜那时还在世的祖父提携,方入了官场,如今在外为官。 次子读书更好。可惜命不长,考进士前一场风寒,便一命呜呼,留有一寡妻和幼子。 三子考了秀才功名之后,倒是娶了个好媳妇。 岳父看他两个哥哥都那么出息,索性把女儿女婿接回自家里去,安心供他读书,指望将来考个进士,好风光全族。如今离开京城,也有五六年了。 至于眼前这位小四爷,名许长津。是五老爷的晚来子,原本是很得宠的。 可惜七八岁上时,亲爹没了。娘是丫头出身的妾室,又太年轻,长辈们怕守不住,索性放出去嫁人,他便只好依附着寡嫂过活。 许惜颜最近一次见他,还是前年春天,他过了童生试,来府里报喜。 那时依稀还是个怯生生的半大少年,不想如今已经有了几分青年的沉稳模样。 便是在车里,许惜颜也规规矩矩,行了一礼,“请四叔安。侄女还记得旧年元宵,四叔亲手给我扎的小老虎灯,很好看。” 许长津眼神亮了亮,笑容也真诚几分,“你还记得啊,亏得你不嫌弃。你今儿出门是有事吧,那我不叨扰你了。哎!” 他转头刚好瞧见一个背着篓河虾进城来卖的农夫,上前连篓子一并买来送上。 “四叔没什么好东西,你不嫌弃就将这篓虾子带回去。让下人挑大个的剥了炒韭菜,极是鲜香不过。小虾子炸了捣碎做虾酱,不拘拌面条或是怎样,连府上老太太也是极爱的。听说你之前病了一回,可要好生养养。若不好这口,赏下人也没什么。” 看他简单利落,将事情办妥,许惜颜明澈秋眸中,有光华微微闪动,多问了一句。 “四叔这是要去哪儿?” 许长津神色不变,和气笑道,“枫哥儿昨晚做了噩梦,二嫂心里不安稳,让我去城郊寻棵老槐树,烧几串纸钱,给他喊喊魂。我寻思着出来走走也好,只当踏青了,省得成天闷在屋里。” 他的脸上,又洋溢起笑意,阳光明朗。 许惜颜点了点头,“那四叔去吧。早去早回,别让家里担心。” 哎! 许长津干脆应了,上驴就走,身边只跟着一个老仆。 不经意露出袍下旧鞋,满是尘土。 " "
第44章 弃女(一) 待人走远,黄志远才低声解释,“五房的梅二奶奶,倒是个实心眼的老实人。只二爷走了,家里又没有主事的男丁,她一个妇道人家,过日子难免太精细了些。” 所以许长津出门都没舍得雇辆车,只雇了头驴。 连出门的衣裳鞋子,也俱是旧的。 就不怕亲戚朋友看到,惹人笑话? 再想他虽早中了童生,却一直没考秀才。只怕不是成天闷在屋里看书,而是家中杂事太多,根本没法子静下心来读书吧? 没了亲爹,长兄长嫂又远在外地任上。他的婚事不可能靠一个寡嫂来主持,也就没法子分家立户。 估计寡嫂也担心这小叔成了家,撇下自己孤儿寡妇的单过,索性不提这事? 谁都难, 谁都不容易。 梅二奶奶再不好,毕竟也照顾了这个小叔子长大,所以没办法去争个对错。 许惜颜也并不打算啰嗦,只是瞧着许长津送来的一篓子活虾,目光思索。 只这边一耽搁,忽听背后一阵喧闹。 原本好端端祭祀着的尉迟家,闯来不速之客。 “祖爷爷啊,尉迟家的老祖宗啊,您开开眼,给个公道吧!您家孙子挣了富贵,可嫁出门的姑奶奶,她便抛夫弃女啊!十几年的夫妻,就这么无情无义呀!” 许惜颜猛地回头,就见尉迟家人神色惶恐。 萧氏瞪着他们,是又恨又气。 再看那尉迟牡丹,脸涨得通红,神色不安。 “让他闭嘴!” 许惜颜才下令,黄家兄弟俩还没来得及扑上去,已经来不及了。 尉迟牡丹跟只被活拔了毛的母鸡似的,泼妇般冲了上去。 “姓杨的,你别在这里鬼扯!老娘跟你已经和离,切结书都写好了。足足给了你二十两银子,咱们就算两清!” 许惜颜只觉怒火中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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