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一入深似海。 这么个大活人,就此失踪。 刘皮匠跑去讨要,高家死不认账,还说他诬陷,叫人把他的一条腿给打断,从此成了个瘸子。 岳父母也被推倒,差点当场咽气。 要不是当时两个年幼孩子哭得厉害,引来百姓围观,指不定要把他们一家活活打死。 为了孩子和爹娘,刘皮匠忍气吞声走了。 但这些年来,他无时无刻不想着找回发妻。 “……因媳妇丢了,爹娘又气又怄,没几年就先后撒手去了。当时我那还吃着奶的小女儿,因受了惊吓,大病一场,至今痴痴呆呆。郡主要是能替小人找回孩子他娘,哪怕是具尸骨,我们全家都愿做牛做马,报答郡主大恩!” 不必。 就此人不来投奔,许惜颜也不能不管这等恶事。 当即问了他媳妇姓名,长相特征,还有当年那个管事,便命人着手去查了。又叫刘皮匠赶紧带着小女儿去找胡太医瞧瞧,能治一点是一点。 看传闻中的升平郡主果然是个仗义仁厚之人,刘皮匠再不犹豫。 “小人还有一事,要密报郡主。” 他当年在定北侯府做鼓时,曾经有位高家少爷,私下找他为一把匕首修补过皮鞘。 那匕首原是宫中赏赐,镶着珠宝玉石,很是贵重。 这位少爷私拿出去炫耀,却不慎失手掉进火盆,将皮鞘烧坏,宝石也脱落了几颗。恐怕长辈责怪,才暗中叫刘皮匠修补。修好之后,又威胁刘皮匠不准说出去。 “为此,那位少爷赏了小人一袋东西。” 刘皮匠从肩上包袱里,翻出一只仔细包裹的布袋,呈了上来。 打开一瞧,许惜颜就怔了。 这是军中粮袋。 尉迟圭也有一只。 就算封了侯,但一向跟士兵同甘共苦的金光侯,依旧珍藏着这只粮袋,还特意给许惜颜看过。 而粮袋里装的不是粮食,更不是银钱,而是——盐。 不是边关市面上售卖的官盐,颗粒更粗,颜色偏黄,一颗颗跟小石子似的。 刘皮匠悄声说,“小人岳父母生前看过,都说这盐更象他们小时候吃过的井盐。可济州盐井几十年前早就封了,如何又有了?” 许惜颜纤手一扬,拈起几粒井盐,明眸微眯,心中却有了定论。 她早怀疑高家豪阔,跟盐铁矿藏有所牵连。如今看来,竟是真的。 尉迟圭早前翻阅了边关县志,济州以前确实出产井盐,但采掘了数百年后,渐渐枯竭。几十年前高家就上奏朝廷,封了盐井。如今边关吃的都是邻州采的湖盐,颜色发青,跟这井盐是不大一样的。 如今看来,高家极有可能故意隐瞒了盐井的真实情况,私下盗采! 而盐的暴利,自不必多说。 可风险,也是巨大的。 就算只是平头百姓,刘家人也知道盐铁这东西,官府管制极严,被抓到可是要杀头的。 故此一直捂着不敢说,连关系极好的管伯和莫铁匠都不知道。 也就是到了升平郡主跟前,知道她身份高贵,根本不畏高家,还逼死了高六那个混账,又肯帮他查找媳妇的消息,刘皮匠才大胆说了。 高家人也万万想不到,无意中漏出去的一袋盐,刘家人竟是没敢吃,一直藏到至今,成了铁证。 但仅凭这一袋盐,能动摇高家? 不可能的。 许惜颜叫刘皮匠下去休息,暗自筹谋。 又过了几日,济州的钱策钱秀才,亲自来了。 “……郡主要打听的王大虎,正是在济州沙边子镇服役。那处古时也称盐镇,只如今早不产盐了。 除了盐,那里还出产好羊肉,羊皮羊毛都是极出名的。并有一味草药,甜甘草,倒是许多方子都用得。听说郡主义诊,学生不才,也略尽绵力,找同窗朋友筹了些钱,买了两车给郡主送来。 至于那两头羊,却是军中汉子感激郡主讨要军饷的恩德,凑钱送与郡主尝鲜的。” 钱策是个典型的边关汉子,肌肤黝黑,高大壮实。 要不是还穿着一身秀才儒服,随便换上身衣裳,倒更象是个当兵的。尤其眸光正直,颇有侠义之风。 许惜颜再看向他,“钱秀才亲去了沙边子镇?” 钱策略赧颜,眸光中却隐含一丝殷切,“学生读书不甚专心,倒是交游广阔。也是托郡主的福,秦家每年来边关,都给了不少竹纸让学生转卖,落下不少好人缘。便邀几个好友,一起去沙边子镇转了转。原还想去那古盐场凭吊怀古一番,不料却是看守极严,被把守的士兵赶了出来。” 这番话里,就很有深意了。 如果没有问题,为何要把人赶出来? " "
第510章 可靠(二) 许惜颜却不追问,只道了辛苦,命人带钱策下去休息。 钱策离开之际,眼中不禁流露出一抹失望。 小太监阿织不解,“郡主,这钱秀才如此尽心尽力,分明有投靠之意,且也算能干,怎地不用?” 象管平,莫铁匠那些匠人,她都毫不犹豫收下,这钱策怎么反倒不用了? 许惜颜喝茶不语。 琥珀却一脸理所当然,“郡主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 就算她也不明白,却不妨碍她坚决拥护自家主子。 好吧,这原也没错。当下人的,可不就得忠心无二么? 阿织只好闭嘴。 许惜颜却扫他一眼,难得多说几句,“管老伯他们皆是匠人,所求无非生活富足,顶多再加一个沉冤昭雪,家人安定。但一个秀才所求的,岂会如此?” 哦! 阿织恍然。 钱策方才也说了,他读书不太行,能中个秀才大概已经拼尽了全力。如今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混得不上不下,心气自然难平。所以他广交朋友,为许惜颜卖力气,都是想求一个前程。 说白了,他想当官! 那就不得不慎重考虑了。 简单说,管平那些人再有本事,不过是匠人,闯不出什么大祸,但钱策就不一样了。 许惜颜要扶着他当了官,回头他闯了祸,那就不是小事。许惜颜也脱不开干系,岂能这么轻易决定? 试玉要烧三日满,辩材须待七年期。 想要更好的前程,就得经受更多的考验。 “要给刀剑开锋容易,但要是不会使用,不是平白折损了刀剑,就是割伤自己。” 许惜颜浅显的这么一说,琥珀顿时会意。 “那我就明白了。象我如今管着的几件事,就得先把规矩交待清楚。回头不管谁犯了,哪怕是更有年纪的妈妈,也是要受罚的。反过来,她们要领这件差事之前,也得想好自己能不能胜任。否则光看着好处就凑过来,万一做不好,赚的还不够挨罚呢。 如今郡主没有轻易许钱秀才一个前程,一是再看看他的本性,二是找个合适的差使,让他能够发挥所长,才是真心为人好呢。” 许惜颜难得说笑一回,“琥珀悟道了。” 琥珀掩嘴笑了,“郡主别打趣我了,我也就知道些内宅小事罢了。哪里管得了外头大事?” 许惜颜复又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人这一生,能清醒的认识自己,做好每一件小事,也就不错了。” 主仆俩说笑几句,揭过便罢。 倒是阿织,不免在想,那么自己在做的事,配得上自己的能力么? 若他是把刀,是会割伤别人,还是伤到自己? 郡主从来不会无故多嘴,她是不是在借机敲打自己? 如此一想,背后竟惊出一层冷汗。 许惜颜眼角余光轻轻扫过,不露痕迹。 有些话只能点到为止。 不管阿织来历如何,他若一直帮着自己,许惜颜就绝不会亏待他。 反之,就自求多福吧。 腊月初二。 皇上赏赐的梁柱,终于进了寿城。 被兄长扔出去巡查的尉迟均,终于也随着这两根梁柱回来了。 几月不见,他沉稳多了,就是冻得够呛,人也脏得不行。 都不敢往许惜颜跟前凑,只隔着几丈远,行了个礼就跑回小院里泡澡去了,听说热水都换了三四回,才算是把自己从头到脚洗干净。 歇了一夜,次日一早特意找胡太医请了平安脉,确定没什么问题,才敢来拜见许惜颜。 尉迟海正好也在。 他在家闲着闷得慌,想去看看那两根梁柱,顺便也去书馆逛逛。 今天有大儒讲学,也是年前的最后一课了。听不懂没关系,瞧个热闹就行。 打眼瞧见尉迟均,他倒吃了一惊。 这几个月历练下来,尉迟均竟有几分他爹尉迟炎当年的模样了。再不是从前那个横头愣脑的莽撞少年,瞧着就可靠多了。 “你这脚怎么了?” 走路还一瘸一拐的。 尉迟均笑道,“无事,生了几个冻疮罢了。胡太医已经看过,也给了药,手上也有呢。” 看他把手伸出来,好几处冻得红肿透亮,跟猪爪似的,尉迟海嫌弃得简直没眼看。 自尉迟圭发达,他们全家可再没生过冻疮这些玩意儿了。 “拿开拿开,省得过了病气。” “几时这冻疮还有病气?” “那还在你郡主嫂子跟前呢!” 尉迟海自觉理亏,想想补了一句,“回头我给你张好皮子,你也做个手捂子戴上,省得冻得这副凄惨模样,还只当家里刻薄你呢。” 这可太难得了。 铁公鸡居然拔毛了,就算明知是二哥二嫂的东西,借花的献佛,尉迟均还是忍笑道了谢。 “那我可多谢阿爷了!” 尉迟海很满意的走了。 许惜颜再看这个小叔子,也甚满意。 确实是长大了,不再一味的呛人,懂得妥协了。 “这次出门,看来大有收获。” 确实。 尉迟均交出自己的功课。 他也画了副简略的地图,这是跟冬生学的,还有一本记得密密麻麻的小册子。 上面注明了宁州大半县城的位置,特产,以及风土人情。 但尉迟均感受最深的,还是对宁州的误解。 “……听老人们说,咱们宁州以前还挺好的。尤其种的小米养人,麦子也好。不仅能养马放牛,还能养鹿养羊呢。可年年征战,从百姓家里牵走了马,牵走了牛,连人也拉到边关去了。留下都是妇人老人,就越来越穷了。好些村里,一头耕地的牛都没有。有些甚至是家里妇人在前头拖着,后头老人孩子扶着。” 尉迟均从前觉得自己家也挺苦,但再看看他们,却又觉得幸运了。 尉迟家虽穷,到底还有些老底子在,日子是能过得下去的,否则尉迟坚也读不起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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