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危险面前,他们只能优先保护他们从汴都带过来的匠人们。 所有的取舍,残忍,无奈。 茵茵病了一场,病好后跟着金奴学武。 痛,成长,改变,似乎总是息息相关。 它们不需要人去感激,只让人刻骨铭心。 格依是北海草原人,她无法共情,她不曾多看车队后面的灾民一眼,他们的死活与她无关。井象和全丞也是如此。但他们理解茵茵的难过,所以安安静静的,不多言。 茵茵哭的时候,他们以为婵婵会哭,婵婵没有哭。茵茵生病的时候,他们也以为婵婵会生病,婵婵没有生病。 “为什么?” 他们不理解。 他们知晓那些灾民都是婵婵想救所以救回来的,婵婵应该比茵茵更伤心的。 小皇女穿上哥哥花钱委托婵婵哥哥给她织的大丑兔毛衣,再戴上大丑兔帽子,拉下大丑兔的长耳朵,捂住耳朵,躺下睡觉。 格依推推小皇女:“一只烤全羊。” “周围都是黑暗,鬼怪狰狞,妖魔乱舞,只有一个烛光小屋在不远处。”小皇女睁眼,眼眸深处是鲸鸣,“不能想,不能回头,眼睛只能看着烛光小屋才能走下去。” 小皇女闭眼,声音低沉:“你们太幸福了。” 也许只有她能感同身受。 血腥腐臭中,被爱包围,不甘被满地的血污染,固执地不去看不去想,要发光,发出炽热的光,温暖所有的爱。 “北疆埋着许多的墓碑,丧在无声无息的雪夜里,都是婵婵的家人。” “婵婵看了太多的死,她不能去想。” “不是没有勇气,是太沉重了,她想多了会死。” “只能用最快的速度忘记,向前看,去开心,去做所有人的烛光小屋。” 心跳开始笨重,呼吸逐渐滞涩。 三人垂下了头,明白了车头累累白骨的重量。 白骨声叮叮,安魂曲轻妙。 茵茵扎马步,对着婵婵笑容灿烂,“我会一天比一天厉害。” “嗯,明天会更好。” 格依躺在软被上,侧着脑袋看婵婵。 她突然明白了婵婵为什么总是说鼓励、夸奖、肯定的话,这些话都带着婵婵最深切的期盼,以前的她不知晓,现在她已发现。 她也明白了婵婵为什么总是纵容茵茵的聒噪。茵茵现在安静了,没有了叽叽喳喳说不尽的话,她却有些想念了。 “明天会更好。”格依轻轻地握一握婵婵的手,再戳一戳茵茵的小腿肚,笑容明媚。 金奴甩鞭驾马,嘴角上扬,“明天会更好。” 婉娉抬眸,波光涟漪,“明天会更好。” 穆大林握紧手中的暗红刀柄,“明天会更好。” 所有的人,抹干了眼泪。 ——明天会更好!
第59章 触不可及, 更要目不转睛。 一个字,一个字,婵婵慢慢地写下她曾经的生活。 不是婵婵需要, 是藏下焦躁的茵茵需要, 是伪装清醒的姨姨需要, 是入骨自轻的金奴需要, 是心埋愤怒的湘湘需要,是所有人需要。 世间的人, 不该麻木地活着。 他们吃苦耐劳, 节俭朴素, 善良可爱。 他们应该有光。 茵茵趴在婵婵旁边, 一个字一个字, 一句话一句话, 小心翼翼, 反反复复地看。 她一动不动, 清浅的呼吸不知不觉地变重。 婵婵写累了,茵茵握住婵婵的手, 轻轻地揉。湘湘捏碎小甜饼,喂给婵婵。婵婵靠在哥哥怀里,眼睛困倦地闭上,偶尔嘴巴动一下,很努力地吃饭了, 还是没有吃完一个小甜饼。 茵茵洗干净手, 又用三个手帕依次擦手, 这才捧出婵婵写的书给井象和项良抄写。 井象:“北疆粮食可以有这么高的产量吗?” 项良:“没有。” 茵茵:“我哥哥说, 可以。” 井象和项良点头,茵茵哥哥提高了车队栽种土疙瘩的成活率和产量, 他的话有说服力。 井象:“收集闪电发光?这不是仙术吗?” 项良:“我当过一段时间的方士,信我,他们都是骗人的。这世上,只有婵婵一个是真的。” 茵茵:“婵婵说她不是神仙,就像湘湘天生力气大,有人天生看得远,她听到的声音多一些而已。” 井象和项良看向茵茵,“婵婵说服你了吗?” 茵茵诚实摇头。 茵茵坚持:“这不是一本神书,上面写都可以实现。” 井象:“闪电怎么收集,怎么发光?” 茵茵:“巨墨爷爷说可以。” 井象和项良都来找巨墨求证。巨墨不紧不慢地喝一口紫红茶,“能,我认识一个机关疯子,他收集大自然的力量,造了许多奇诡机关。” 茵茵迫不及待:“可以找到他吗?” 巨墨:“能找到他的山,找不到他的人。他独居山上,山脚遍布机关,闯山的人都死在了这里。” 茵茵执着:“你能找到他吗?” 巨墨好笑地拍了拍她的头,“我和他有些交情,能找到他,却也难说服他下山。” 茵茵慎重地拿出婵婵还没有写完的仅仅只有五页的《好好活》,“如果给他看这个呢?”这是茵茵知道的最后力量的东西,所有人看完这本书更有力量了,她也是,“看完这个,他就知道咱们北疆会慢慢地变成什么模样了,没有人不喜欢的。” 巨墨大笑:“还是茵茵的小脑瓜转得快,我这就给他写信。”他有许多的事情要忙,手没闲着,脑子也没闲着,他争取在他闭眼前做出《好好活》里轻描淡写的的一样武器,没空去亲自请那老疯子,也不用他请,那老疯子看见了这些畅想舍了自由也要来。 《好好活》没有技术说明书,只有婵婵前一世的日常认知,零零碎碎,想起什么便写什么。她写下了她的一日三餐,她出门时选择的交通工具,她读过的杂七杂八内容的书,皆是最平常不过的日常。 婵婵写的手稿在哥哥手里,其他人看的都是婉娉润色过的,婵婵在小本上写的《婵婵日记》也被婉娉换成了《好好活》。凡是写在纸上的,婉娉都会异常的谨慎。婵婵在外人还是他们强推出来安定人心的吉祥物。若是婵婵的神异通过文字传了出去,许多的脏东西就要粘过来了。她的祖父颇有名声,外人眼中家学渊源的她,可为婵婵的文字多一层保护。 项良:“我现在名不经传,以后好赖是个旁人不敢看轻的人物,把我的名字加上,说不定以后我能蹭着这本书名垂青史。” 爻道长也让婉娉加上了他的名字。如此,这本书蕴含的突兀思想不会危险到婵婵身上了。他们一个女疯子,一个坏秧子,一个道长,有这般“荒谬”的假想世界不足为奇。 项良:“她承认她是女疯子,我没承认我是坏秧子呀,你们不能这么想我。我允许你们在我老时说我老奸巨猾,不许在我风华正茂的时候说我是坏秧子。” 搭理他的只有天天数羊毛车的茵茵:“我们没喊你坏秧子呀。” 项良:“你们是这么想的!” 茵茵哄他:“我们没有这么想你,在我们心里,你言必行行必果,是个可靠稳重的人。” 项良心里美了,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鼓励茵茵继续说。 茵茵只哄了这么一句,去找婵婵哥哥了。她想把羊毛都织成有好看图案的羊毛衣卖出去。羊毛衣很暖和,他们还穿不起。把羊毛衣换成廉价的冬衣,才能让北疆的每个人不惧冬日出行。 项良亦步亦趋地跟着茵茵,“你从早忙到晚,不歇歇?” “不是只有我,每个人都在忙。” “瞎忙。” 茵茵停步,仰头看项良,认真:“我们都想好好活着。” 茵茵走了两步,越想越生气,扭头气冲冲:“你不懂我们为了活着有多努力,每天能在太阳升起的时候睁开眼睛有多感激昨日的勤劳。” 项良一脸无辜,他每天也很努力很勤快地活着,他怎么不懂了,他只是浅浅评价了一下他们的低效。 点了火苗的烟火不会半空坠落,必须爆炸,燃尽,才会安静落下。 茵茵持续发飙:“我们不需要你懂,婵婵懂我们,婵婵也和我们一样,瞎忙!” 项良此刻十分想点头,他也认为婵婵瞎忙。就那么点字,她就不能说出来让其他人代写吗,一个午休时间足够了,偏要自己吭哧吭哧地写好几天,写一个字都要大喘气一次,写完十个字额头都能冒出一层汗。虚的呀,费劲的呀,他好几次都想冲上去抢走毛笔。当然,在妹妹的凝视下,他没敢。 茵茵:“枉费我往日那么维护你的尊严!你不值得!湘湘说的对,你是笨蛋!我以后不喜欢你了!” 诶诶诶! “瞎忙”只两个字而已,还没有人身攻击的主语,怎么就上升到了他是笨蛋的高度? 项良真诚:“我收回前面所有的话可以吗? ” 他还不想失去唯一认为他是好人的小知己。 茵茵:“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我笨嘛,知道错了,不知道错在哪里了?” 茵茵看他的眼神,就像看见羊群里的羊崽不长肉。 茵茵踩到石头上,踮起脚尖,凝重地摸摸他的头,“不要自卑,其他人弄不来羊毛和羊,你弄来了,傻人有傻福。” 人生第一次得到一个小孩子的怜爱,项良欣然接受,至于其他的,他没听见。 “湘湘捏的疙瘩饼和我捏的疙瘩饼,你会吃那一个?” 项良一贯见鬼说鬼话的,就一个巧言令色,“当然是你捏的。” 茵茵狠狠地敲了下他的头,转身就走,他不仅是个不懂事的笨蛋,还是个爱说谎的骗子! 项良没好意思继续追上去,逗人生气要掌握一个分寸,现在恰恰好,浑身都是火燎燎的活气,再泼油下去就成火灾了。 “妹,哥这事儿办的漂亮吧。”项良转头讨赏。 小皇女给哥哥一块小甜饼。 项良拿着小甜饼在几百米的大长队转圈,一块婵婵用小乳牙磨三盏茶可以吃完的小甜饼,他吃了十盏茶。 茵茵:“他长口疮了吗?” 格依:“需要最苦的药才能治好。” 小皇女:“我来喂。” 小皇女说到做到,拿着降火药去给个哥哥治口疮了。 “我没有口疮。” “你有。” “我真的没有,你看我的嘴巴。” “不看。” 井象和全丞爬在羊毛车上,身下是他们用小工具搓的羊毛。自从巨墨大徒弟把这个小工具做出来后,搓羊毛的速度快了。两人合作,一上午就搓出了一天的饭量。 两人吃着疙瘩饼,看湘湘“喂”她哥哥吃药。 “幸好我没有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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