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何氏听果儿叫她婶子,虽然叫错了称呼,心里却觉得很亲热,然后果儿说要磕头,着实将她唬了一跳,看这小孩不过是六七岁的年纪,怎么这样懂事?越是懂事的孩子,越是吃了不少的苦哇。 “不必,孩子啊,你别客气,我是你姐姐的婆母,你随众叫我三太夫人便是,那位是徐妈。” 陆何氏刚说完,果儿就郑重的喊了一声,“三太夫人好。” 鲁青将果儿抱进来以后不知要往哪里放,陆何氏指了指外间的美人榻,那是她偶尔小憩的地方,并不是床,但果儿不知,还以为床褥齐备的地方就是人日夜睡的地方了,内心为弄脏了别人的床深深自责,很不得将自己藏起来。 陆何氏也觉得他该洗个澡了,便吩咐徐婆子去烧一大锅热水,让小孩好好泡一泡。 这时候如意堂的门被叩响了,陈五娘的声音传进来,“娘,果儿在你这儿吗?” 小娘子喜的手心都湿了,太好了,果儿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午安
第28章 徐婆子赶紧去开门, 将陈五娘迎进来。 一进门陈五娘就问,“果儿呢?” 徐婆子和陆何氏都知道她心中激动,陆何氏笑道, “在浴间洗澡呢。” 徐婆子明白陈五娘的心情, 看果儿那孩子浑身上下脏兮兮,这一路上肯定吃了不少苦,七夫人肯定也为他的安危一直悬着心的。 “我带夫人去看他吧。”徐婆子道。 走到了浴间门口,听见里面哗啦的水声,陈五娘脸上已经掩盖不住笑意,她将手摁在门上, 推之前朗声道,“果儿, 我是五姐, 我进来了。” “等等!我洗好了, 穿上衣裳就出来,五姐你等一等!”果儿才八岁, 但已经知道害羞了, 在家时就是如此。陈五娘依他, 没有立刻推门进去, 而是站定在门口等。 过了一会儿, 门嘎吱一声被拉开,果儿瞪着眼睛仰着头, 笑嘻嘻地看着陈五娘。 二人分别也才三个月, 却像好多好多年没见再次重逢一般,陈五娘在看见果儿的瞬间, 眼圈便红了, 泪意一点点涌上来, 在眼眶里不断的积蓄,然后随着脸颊滚落。 果儿踮着脚用手背帮陈五娘擦眼泪,他也很激动,但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现在是小小男子汉,不能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哭,没出息。 “五姐,我好得很,你过的好不好,不要哭呀,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陈五娘将双手搭在果儿的肩膀上,好好的打量了一番,他比之前瘦了点、黑了点,但是精神不错,但身上没有外伤,心就安了,然后掐了掐果儿的脸颊,低下头道,“姐很好,这里没人欺负我,倒是你,不是和你爹娘往南去了吗?你怎么一个人跑了回来,你爹娘和你弟弟妹妹呢?” 听到这个问题,果儿垂下头,神色有几分黯然。 这时候,他肚子咕咕咕叫了几声,刚才喝的白糖水和白粥已经消化了。陈五娘猜到路上应该发生了什么事情,柔声道,“先吃饭,吃了饭你慢慢与我细说。” 如意堂外面,王林推着陆彦生到了,到了门口陆彦生站起来,抬腿入内,正好遇上陆何氏。 “三太夫人安。”他点头请安。 陆何氏很高兴,不管儿子为何而来,只要他能来如意堂,她就很高兴。 “我让人厨房做了豆腐汤、鱼粥,还有什锦小菜和小炒肝尖,都是清淡营养的东西,本是给果儿补身子的,你既然来了,留下来一块儿用吧。” 说完唯恐陆彦生推辞,添补一句,“菜量够的,我特嘱咐厨房做的大份。” 陆何氏说完,眼神中的期待之意是藏都藏不住,徐婆子看了都得懊恼地拍大腿,太夫人啊太夫人,您就不能藏着点儿吗。 陆彦生站的笔直,脸上看不出太多的表情,他一直是这样的冰山脸,唯有对陈五娘才经常笑闹。 “好。”他颔首应了,短短一字,却给陆何氏很大的惊喜,上次一起用饭,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久远的她都快忘记了。 “三太夫人对我不必这般客气。”陆彦生背在身后的手攥拳,复又松开,满脸平静的道,“一家人,随意即可。” 陆何氏怔住了,随后喜悦漫上心头,在唇边绽出一个大大的笑,激动、满足、狂喜种种情绪齐齐涌上心间,她一个字都说不出了,缓了缓才说,“我让徐妈摆饭,陈娇和果儿在后院呢,去看看吧。” 陆彦生微点头,穿过月门往后面去了。 一进去,他就看到了小娘子,身侧还站着一个滑稽的小人儿,身材瘦瘦小小,却穿了一件大了好几寸的衣裳,这偷穿大人衣裳的滑稽模样,让陆彦生心里一松,觉得有趣。 接着他发现那衣裳的款式、花色有些眼熟,竟是自己小时候穿过的旧衣裳,原来陆何氏一直收着,没有丢也没有送人。 “那位是陆七爷,你唤他七爷便好了。”陈五娘指着陆彦生对果儿介绍。 她知道陆彦生喜静,最讨厌聒噪吵闹的人,果儿这年纪正是话多活泼的时候,心里有点儿担心二人处不来。 果儿扭头看着走来的男子。他刚才听徐妈喊五姐七夫人,五姐又叫他唤此人七爷,聪明的果儿已经懂了,这个人就是五姐嫁的丈夫,那个病的快要死去的陆疯子。 可他看上去不瘸不疯,也不像有病的样子。 这一稍犹豫,陆彦生已经走到了果儿身旁。他高果儿太多了,或者说这些年果儿的营养实在太差,八岁只有六岁的身高,总之二人站在一起产生了巨大的身高差,差距太多便有距离感,这非陆七爷所愿。 他本想学着家中长辈蹲下对孩子说话,以表示亲近,可他的腿才长好,能走但不宜蹲,只好弯腰,一下、两下,像和尚敲钟似的,在果儿脑壳上摸了两把,然后道,“不叫七爷,叫姐夫。” 他已经与陈娇拜堂成亲,当然该叫姐夫了,果儿也这样觉得才正常,且预想中的疯子姐夫变成了健康能走、性温和的姐夫,他心中也是欢喜的,于是老老实实地喊,“姐夫好。” 这一声姐夫叫陆彦生断定,此子果然如陈娇所说,极懂事,极乖巧,陆七爷满意地点头,说道,“果儿自小就这般伶俐,将来必有大出息。” 陈五娘红了脸,一个小部分原因是陆彦生让果儿喊姐夫羞的,剩下大部分是因为激动。 在村里时想喊什么就喊什么,就算没亲戚关系,为了显得亲近,也常常婶子、嫂子的喊。而陆家却不一样,尤其是陆彦生,他规矩大的很,不是很亲的亲戚都只叫他七爷,不敢乱攀扯,否则七爷不应,倒落个难堪。 之前陈五娘已经同他说过,只当没有三叔这门娘家亲人。他让果儿喊他姐夫,是直接表明了他接纳的态度,虽然早知道陆彦生会如此,事实摆在眼前时,陈五娘还是很高兴。 “去前厅用饭吧。”陆彦生对着呆愣住的小娘子笑着道。 听到去吃饭,果儿的肚子更饿了,空空的肚子咕咕咕叫唤个不停,他羞的抬不起头来,偷偷去看旁边个子高高,脸白白净净的姐夫。见姐夫像没听见一般,没吭声也没笑话他,果儿好过了一些。 陈五娘摸了摸他的头,低声说,“三太夫人和你姐夫,还有那位徐妈,都是很好的人,你不要怕,待会喊了人,安心吃饭就好,一切有姐在。” 小娘子的声量压得很低,但是陆彦生听得一清二楚,‘你姐夫’三字他越听越舒服,心道幸好没依陈娇的让果儿喊七爷,还是姐夫听起来顺耳。 …… 吃完饭后领果儿回听雪堂好好的睡了一下午,到了傍晚时陈五娘才问到了果儿独自返乡的原因。 原来他们跟着村长一起南下,路上走的还算顺利,路上还遇见了几个同样逃难的男子,说南边的越州、云州如今风调雨顺,土地肥沃而人烟稀少,朝廷下令说灾民要是到了越州云州境内,可以就地入籍,一个人能分得良田十亩,粮食种下去第二年就丰收,大米多的吃都吃不完。 他们大为欣喜,只是到越州、云州隔着桑水河,而且河面宽阔,波涛汹涌,不是一般的小船可以跨越的,只有那种数层楼高的大木帆船可以渡人,但是渡一个人要一两银子。 陈五娘的三叔带着妻儿老小一路南下,身上的粮食、银子已经花的差不多,再怎么凑,身上也只凑的出四两银子,夫妻俩加龙凤胎孩子,正好四个人。 “果儿啊,不是爹不疼你,实在是你弟弟妹妹太小了,我和你娘带着弟弟妹妹先过河,你在船上帮人做事,等我们安定了,就回来接你。” 陈五娘他三叔如此对果儿说,是准备将果儿留给船老大了,船老大说这样不仅让他一家四口免费渡河,还反过来倒给他二两银。 同行的村民,包括村长在内都劝他不要这样,“日子过不下去了,非要打发一个孩子的话,就把妮儿打发出去吧。” 这个妮儿指的是双胞胎里的妹妹,陈三叔愁眉苦脸,“一岁多的女娃儿,人家不肯要嘛。” 村长又指了指哥哥,“那二娃咧?” 真到了卖儿卖女的地步,一般是家中的女孩被卖,接着家里年纪小的男孩,而果儿已经八岁,人又能干,再长几年就能成人,卖了他怎么看都是划算的买卖。 可是陈三叔偏心幼子,果儿聪明又如何,不与他亲近,父子二人感情并不深厚,他还是执意要留果儿给船老大,换一家子的前程。 说到这里果儿又想哭了,爹娘便是他的天地,爹娘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当他察觉爹偏心到如此境地时,就如天塌地陷一般难过。 “幸好五姐你给了我一包干粮,我拆开包袱,把粮缠在身上,腿上,到桑水河时还剩一半,我想我身上有粮食又认识路,就趁着天黑往回跑了,来找你!” 果儿笑了,眼睛亮晶晶的,“我果真一路找了回来。” 陈五娘又心酸又欣慰,难怪记忆里没有果儿的下落,原来他是被三叔卖给了船老大,那一次果儿手头没有干粮,自然不敢趁夜逃跑。 陆彦生听完也很诧异,果儿这样瘦小的身板,一路上没有被坏人拐卖、野兽叼走,实在是难得,真是个聪明伶俐的小子。 这回,他是实打实的这样认为。 …… “二爷回来了!” 秋收忙了多少日,陆家这些爷就在田地边的小屋住了多少日,个个累掉了一层皮。大爷二爷算是少操心农田事,做买卖做得多的爷,但是只要逢秋收、春耕等重要的季节,必定一头扎到田地里拼命。 无他,只因陆二太爷没提分家也没提接班人的事。陆二太爷年过古稀,就算现在身子骨还硬朗,又能硬朗多久,过不了几年就要交权了,他没指定接班人,那么人人皆有可能,按照长幼之续和资历,大爷二爷可能性最大,其次是一门心思种田的三爷,不过他性子过于莽直,一家之主没有点城府是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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