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好原以为被调来西平当知县,这冯钦丰之前应当也是哪个偏远小县的官员,却不料对方听了她的话,却露出一脸苦涩来。 原来这冯钦丰竟是成元七年的进士,彼时二十出头,也算是年轻有为。只是在官场摸爬滚打了十一年,好不容易从一地知县慢慢升到京官,结果当了没两年,就因为得罪了人,又被贬下来当他的知县。 冯钦丰道:“虽然被贬,但好歹是来了西平,有您在,京里多少注意着,说不定还能再升回去。” 不过刚说完,他又摇头难过道:“但毕竟是被贬了,若是上头原本不愿的,又怎知以后还能再提拔我?” 看着冯钦丰长吁短叹的,赵好忍不住问道:“你是得罪了谁被贬下来的啊?” 没想到冯钦丰一听这话,却立时哑巴了。哪里敢开口哟,他怎么知道赵好背后的人是不是他得罪的人! 赵好见状,刚想问该不会是姓容的吧,就见冯钦丰一脸痛苦道:“莫问了莫问了,说到底还是我本就不适应那明争暗斗,也揣摩不出谁人的心思!嗐!还是老老实实做人,小心翼翼当我的知县罢!” 眼见着对方愁眉苦脸地回去批他的文书了,赵好也不方便再打扰对方,知会了一声,先去找卫知拙了。
第二十二章 (二合一) 卫知拙从赵好那里听了有关新知县的事, 倒也没说什么,只等着金州那边的消息。 但难办的是,这消息愣是左等右等等不来, 赵好去衙门催了好几道, 亲眼看着冯钦丰的信写了一封又一封,全都石沉大海。 赵好又不傻,见这情况,也猜到了金州的知州是看不上冯钦丰一个小小知县。对方要么根本没拆他的信, 要么就是看了信,但并不打算行这个方便。 赵好气得直向卫知拙骂人, 那金州知州好大的官威啊, 只想着对下级官员舞弄权势,丝毫不把老百姓的安危放在眼里!当的什么破官! 然而这回便是赵好, 也只能先骂一骂解气了。知州不像知县, 说让他滚就能让他滚,一州知州背后的势力往往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就是皇帝要动他,也得找个正经由头才行。 况且往上京送信还需要时日,上京那边把消息传回来又是不知多久, 那失踪案却再等不得了。拖了一天又一天,怕是姚汝南落网的事都要传到那伙贼人的耳朵里去了,还不知道被拐的姑娘们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呢! 冯钦丰嘴上说着“老老实实做人,小心翼翼当官”, 到了这个时候, 还是站出来, 冲赵好道:“等不得了, 明日点齐人马,先行出发吧!” 赵好听得一愣,说道:“直接去金州抓人?可你不是说这不合规矩?” 冯钦丰苦着脸道:“正是如此,所以你们进了金州地界后,一定要小???心行事,千万不要被人发现了身份。咱们就悄悄地把人捉了,然后悄悄地回来……” 赵好迟疑道:“那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被发现了,那就不论用什么手段,先把人带回来再说。”冯钦丰咬咬牙,说道,“我当官那么多年,就没有这个不抓犯人,不救百姓的道理!后面若有什么责罚,都由我来顶着,大不了再被贬职,我回老家当个教书先生就是了!” 不过刚硬气完,他又可怜巴巴地看向赵好,说道:“不过丢不丢乌纱帽另说,有您在,我总不至于被打板子流放的,对不对?” 赵好哭笑不得,但也对这位知县大人大为改观,连忙点头道:“放心吧,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冯钦丰也不知道赵好背后是什么人,是不是真的能保他,总归对方承诺了,他便先松了口气,手忙脚乱地去拨人拨钱了。 第二日,赵好和卫知拙便连同另外八名衙役一起,拿着冯钦丰批下来的经费,雇了三辆驴车预备出发了。 以防万一,几人都没穿制服,只带了证明身份的腰牌和作为武器的朴刀,并一些干粮。 冯钦丰临行时絮絮叨叨地叮嘱众人路上小心,若是遇到什么问题,一切以赵好为首。 十个人里算上卫知拙,一共有四个捕快,众人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偏叫他们听赵好一个白役的话。但那三个捕快都是周捕头精挑细选出的踏实认真的人,知县既专门说了,他们也就都点头应下。 周捕头因为年事较高,不便出这样的远门,县衙也还需他坐镇,便不在这十人当中。临走前不放心地对赵好和卫知拙再三叮嘱,甚至自掏腰包给二人塞了零花钱,弄得赵好哭笑不得,好不容易才给他塞回去。 金州距离遥远,路途坎坷,即便是单人快马,也需要至少七天才能到达。更何况赵好她们一共十人,坐的还是驴车,即便是日夜兼程,众人看到金州城门的时候,也已经是二十天后了。 奔波了一路,众人的脸色都很憔悴,但既然需要隐藏身份,金州城城门这一关就要好好过。 众人对视了一眼,都强打起精神来。 按照路上群策群力编排出的故事,他们十个人是结伴从小县城出来做生意的伙伴,而金州是他们计划当中的最后一站,卖完这车货物,便要回家去。 为此,赵好她们还专程从上个路过的镇子里买了两车果干做掩护,腰牌藏在身上,朴刀则是全都捆在了驴车底下。 金州地处西北,算是偏远州部,因此每天进出城门的人并不多。赵好她们到时,进城的队伍就四五个,很容易便能看见最前面的情况。 赵好观察了一会儿,就直觉不太对。 蔡州也有城门口检查路引的守卫,但他们的重点只在路引上,偶尔会看看行人的长相有没有特别凶恶可疑的,货物更是有心情时才会抽查一下。 但眼下这几个金州的守卫,查路引时却是个顶个的专注,目光从人脸上扫过,不像是简单的看,反倒是像在寻找和辨别。 最让赵好心中警铃大作的一点是,他们专挑人多的队伍仔细盘问,似乎还有人在数人头。 这是在干什么? 赵好心中转过无数猜测,最离谱也最可怕的莫过于金州知州不仅不愿帮忙,还专程派了人来拦截他们。 然而迟疑片刻,队伍已经排到她们,这时扭头离开反倒惹眼。赵好看了看身后的众人,只有卫知拙冲她点了点头,其他人都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三个守卫围了上来,一个张望着数人,一个去了后面检查驴车,剩下一个朝赵好伸出手,说道:“从哪儿来的?做什么的?路引拿出来我看看。” “哦,回官爷的话,我们是打蔡州来的,来金州做生意的。”赵好露出自己最具亲和力的笑脸,从怀里掏出路引来。 谁知那守卫并不吃这套,一听蔡州二字,头立马掰正了,盯着赵好问道:“是西平县来的吗?” 赵好心里咯噔一声,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后面查驴车的人突然质疑道:“你们拖着两车柿饼来金州卖?岂不知金州就是产柿饼的?” 赵好眨了眨眼,正预备随便说个地名搪塞眼前的守卫,再装傻说她们第一次出门,确实不知道金州产什么。 然而还不等她开口,最前面的那个守卫竟然叫道:“正正好十个人!” 这下好了,赵好眼前那守卫也不打算听她辩解了,直接指着她道:“你们是不是西平县知县派来查案的衙役?” 赵好第一反应是金州知州居然真的下令叫人在城门口拦截他们了,做得这么绝,难不成他也是同谋之一? 第二反应便是,冯钦丰说过被发现的话,先不择手段抓到人再说,不知道他的这个“不择手段”里包不包括打晕金州守卫,强闯城门? 虽然脑子里出现的还是疑问句,但赵好的身体已经十分诚实地动了起来。只是她的手刚一伸出去,便有人搭上了她的肩膀,说道:“等等。” 赵好及时停下,白皙的拳头离那守卫的眉心只剩一张纸薄的距离,去看旁边的卫知拙。 卫知拙冲她摇了摇头,下一秒,赵好面前的守卫才后知后觉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的两个同伴见状,也连忙跑过来,大声叫道:“误会!都是误会!” 随后搀起那地上的守卫,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赵好等人。 原来他们的确是在盘查从蔡州西平县来的队伍,但不是为了拦截,而是接到了本地知县的命令,专程来这里接应赵好他们的。 “具体案件我们都被通知过了,你们要抓的人也已经在三日前到案,就等着你们接手带回西平。” “另外知县老爷吩咐了,几位从蔡州到金州,舟车劳顿,十分辛苦,还望到衙门一叙。” 对方这客气的模样,看得众人都是一头雾水。但他们这个队伍,也不至于劳师动众到设什么局来陷害,尤其是这三个守卫盘查时的确一副知道他们人数的模样,除了冯钦丰亲自递信告知,也想不到其他原因了。 众人这才放下防备,在守卫的带领下进了城。 赵好落后一步,走在驴车边上,从被守卫掀开的毡布一角里掏出两个柿饼来,递一个给卫知拙,边吃边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想抓我们的?” 话说回来,这柿饼真是甜,若非如此,赵好也不会决定买两车来打掩护了,等案子办完了还能运回西平县继续吃呢。 卫知拙接过来,拿在手上却不吃,说道:“虽然他们在仔细盘问每一支人多的队伍,但态度并不严苛。如果目标真的是抓捕我们的话,他们一定会恶言厉色,以求在声势上抢占先机。” “更重要的是,他们只有三个人。” 赵好一听,恍然大悟,这几个守卫已经知道她们人数众多了,真要抓人,起码得派十几二十个守在城门口,只有三个的话,显然是一开始就不打算动手的。 明明是很明显的事,她怎么就没发现呢? 卫知拙看着赵好小猫皱眉,适时地把手里的柿饼递了上去。赵好刚吃完手上那个,接过他递来的柿饼,眉头便不自觉地解开了,高兴地吃了起来。 其实卫知拙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赵好虽然聪明,但因为太过认真,注意力常常集中在一个点上,以至于很容易忽略其他细节。偶尔查案时思路跑偏,便没办法及时纠正回来,导致陷入死胡同。 不过这方面的瑕疵,只要多查几桩案子,都会有所改善的。 当然,前提是赵好一直对查案这件事怀揣热情。而这一点,卫知拙一向对赵好抱有无与伦比的信心。 长河县是从南面进入金州后的第一个县,所以这里的县衙也离城门较近,方便在遇到事故时进行处理。 守卫当中有一个已经先行去通报过了,赵好等人到达的时候,知县已经在外迎接。 其实长河县的知县本人也不清楚为什么要对一队其他州来的衙役这么看重。但这个案子是知州专门下令叫人办的,几个盗匪和几十名受害女子也是专程有人从其他县送到他这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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