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好却是注意到了吕氏话中的另外一个人:“院子外的看守?” “是,”吕氏答道,“老爷的书房是重地,为免闲杂人等进入,院外一直有人把守。” 赵好看向知县,知县了然,唤人去把书房的看守也带到这儿来,印证一下几人供述的时间线是否真实。 众人等待着找人的衙役回来,气氛也松弛下来一些。 赵好原以为能顺利把询问进行下去,却没想到看守还没来,一个西平县的衙役突然闯了进来,大声道:“李好!我们抓着个贼!” 大堂里的人都是一愣,刚死了人,怎么还又有贼了? 孙氏第一个站起身来,紧张道:“该不会是杀了老爷的人吧?!” 众人都被她唬了一跳,知县也拿不准,只得道:“先去看看!”于是话问了一半的一群人又齐齐涌了出去。 赵好和卫知拙也在其中。 倒不是说她们觉得会有另外的人是杀害元老爷的凶手,而是来报的同伴说,贼人非但不肯就范,还纠集了一群同伙反咬一口,说是他们在偷东西。 西平县来的人少,争吵不过,再不去人主持一下局面,可能就要打起来了。 赵好听得都愣了一下,心道就算她和卫知拙不在,西平县也还有八个人呢,这都人少,那抓着的是贼吗?得是一伙强盗吧! 不过等匆匆忙忙赶到事发的院子,赵好才发现,和西平县衙役们对质着的,还真是不是强盗胜似强盗的一伙人——竟是元老爷在府里供养着的十几个门客! 众人到时,两拨人正争得面红耳赤。 知县一见到这个场面,也知道和什么杀人凶手根本没关系了,顿时不满地呵斥道:“你们在做什么?!都散开!” 两边的人见知县来了,便也停下了争执,只用目光狠狠地瞪着对面。 知县虽然不满这群人影响办案,但若是真有贼人,倒也的确该他管。他看了看两边的人,问道:“到底谁是贼人?你们怎么吵成这样?” 门客那边立即想要说话,知县却一抬手,冲西平县的衙役道:“你们先说。” 门客们都露出愤愤不平的神情来,西平县的衙役们却像是终于盼到有人来撑腰了,大吐苦水,将发生的事一一说了出来。 原来今天早上发现元老爷暴毙在书房,西平县来的众人便知道他们恐怕没得享受了,很快就要启程离开。但案子摆在这里,他们又是衙役,离开之前还是忍不住帮一下忙,听说要找一个送参茶的婢女,便也跟着在各个院子里询问。 只是婢女还没找到,众人却先撞见了有人在偷拿元府的角落里的摆设,便当即将人抓个正着。 对衙役们而言,抓贼也算是熟门熟路的事儿了。他们原想直接将人扭送衙门,却没料到那人还有同伙,反倒开始大叫救命,说他们是外地来的贼人,被元老爷招待了还不满足,还杀人夺财,被他发现了想要灭口。 最可气的是,不仅是他的同伙,还真有后面的人也出来附和他们,而且呼朋引伴的。不知不觉间,人就越聚越多,局面变成眼下这般了。 知县皱着眉,问道:“你们抓到的贼人是哪个?” 门客中便有几人站了出来,其中一个还一副忿忿的样子道:“是我!但我不是贼人!” 知县看了他一眼,道:“你说。” 那人忙道:“回大人的话,这群人分明信口雌黄!” “我们一群人只是一同出来散步而已,因着元老爷去了,我心中苦闷,走在前边,看到他们一伙人鬼鬼祟祟地捧着财物欲要藏匿,于是出声喝止。却没想到这伙人不但不把东西放回去,居然还反咬一口,说是我在偷盗!若不是后面的人赶上来解救,我就真是辩驳不清了!” “您说说,即便是元老爷的客人,也不能这么欺人太甚!仗着身份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情啊!” 这一番颠倒黑白,把西平县的衙役们气得脸都涨红了,若不是被长河县的衙役们给拦下,恐怕都要扑上去揍人了。 知县听完,却是陷入了沉思。两边都说得煞有介事,情绪也是如出一辙的激动,没有证据的话,很难判断谁对谁错啊。 赵好站在一旁,倒不是很着急,她自然是相信自家兄弟的,而且她认为知县也会相信他们。毕竟知县今天早上就见过这些门客的嘴脸,还知道赵好等人其实是一伙衙役。 虽然衙役也不一定全是好人,但好歹是知县经常接触的人群。对知县而言,即便是和寻常百姓比起来,也是衙役要可信得多,更不要提这些本来就乱七八糟的门客了。 果不其然,知县根本没思考多久,便指着那群门客骂道:“人家是元老爷的贵客,想要什么东西张口索取就是,难不成元老爷还会小气到不给吗?我看反倒是你们,一个个贼眉鼠眼、利欲熏心,定是你们在偷盗财物!还不认罪!” 这些门客若是清楚赵好她们的身份,估计也不会嘴硬了。但正因为不清楚,怔愣片刻后,反倒群情激奋起来。 这些人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在知县眼里的形象一般,但对比几个外地来的陌生人,他们好歹是熟面孔吧?便觉得多辩白辩白,还是很有可能把知县的心拉回来的。 于是一个叫的比一个大声,一个叫得比一个冤枉:“知县大人!您和元老爷都被骗了啊!这伙人根本不是什么好人!” “是啊知县大人!您不要被小人蒙蔽了双眼啊!他们便说我们是贼人,也要拿出证据来啊!” 结果知县是越听越气,心道你们什么东西就在这儿说他被骗了,这不是骂他糊涂嘛。但他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什么证据来指认这群混账,急得脸都绿了。 赵好也觉得麻烦,绞尽脑汁地想怎么能堵住这伙人的嘴。 这时,旁边的卫知拙忽然道:“赃物在哪儿?” 他的声音不大,还是那么冷淡,不过西平县这边有人听见了,立即道:“在这里!”于是递给过来一个巴掌大的玉摆件。 卫知拙没有伸手的意思,反倒去看赵好。 赵好:“?” 赵好莫名其妙,但还是乖乖地把那玉摆件接了下来,翻着看了看,然后愣了一下。 她眨了眨眼,扭头看向旁边的卫知拙,后者也正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 片刻,卫知拙收回视线,而赵好重新看向对峙的两拨人,说道:“烦请诸位把手掌伸出来看看。” 一群人都不明所以,但知县一副“他说什么你们做什么”的模样,门客和衙役们也就顺从地把手摊了出来。 众人围上去一看,发现西平县衙役这边只有先前拿着赃物的人手上有些许痕迹,而门客那边好几个人手掌心都脏兮兮的,沾满了灰尘。 那几个人脸上的表情登时就变了,赵好也知道他们发现自己的疏漏了,拿起那个摆件,说道:“这玉的表面还算干净,但缝隙当中却有不少脏污。只有一直放在疏于打理的角落里的东西,刚被人拿出来时,不小心蹭去了上面的灰尘才会这样。” 赵好看向知县,说道:“手心灰尘最多的人一定是第一个拿起这摆件的人,也就是意欲偷盗的贼人。” 知县把那玉摆件接过来一看,发现果真如此,这下算是铁证如山了,立即派人把那群面如死灰的门客抓了起来。 在一旁看了全程的元府众人都气得够呛。这玉摆件不大,光是偷它,只会有一个人的手沾上灰尘,但眼下好几个人的手心都不干净,还能说明什么?恐怕元府都被他们偷了不知多少件东西了! 倒也不是没有手掌还算干净的门客想要和那群人做切割,但孙氏和吕氏根本不相信这群人,甚至包括那些不在场的门客,她们都叫知县通通抓起来算了。 孙氏是老早就看这群光吃饭不干活的家伙不顺眼了。老爷不在了,她第一个想踹出门去的是吕氏和她儿子,第二个就是他们。只是没想到她还没得及动手,这群人???居然已经把主意打到她们家里的财物上来了,真是给脸不要脸!孙氏是绝对不会容忍这样的家伙还能呆在元府的。 而吕氏这一次居然也和孙氏统一了战线。她管着元家的帐,自然也知道元老爷平日在这伙人身上的花销有多大。与孙氏母子和老二争夺家产是一回事,家产被这群莫名其妙的人动了就是另一回事了。 元府的主人们发了话,再加上知县也被惹恼,一时间,连元老爷被杀的案子都没人在意了。众人开始轰轰烈烈地驱赶府中的门客,搜查他们的住所,检查还有没有别的被偷盗的东西。 赵好无奈地站在一旁,她算是看清楚了,整个元府惨案就是一场只关乎钱财的闹剧。 但死者毕竟是死了,他生前再不堪,死后再混乱,也得有人替他找出一个真相来。 卫知拙显然也是这样想的,他拉了赵好一把,两个人偷偷脱离人群到了外面。 赵好本想问他干嘛,就见长河县的衙役居然已经带着看守找过来了。只是人群中太过热闹,那衙役看见知县在发火,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怕上来触到霉头,所以一直没有出声。 见着赵好和卫知拙主动走过来,那衙役也是松了口气。他是认得赵好的,便道:“这就是案发那晚院外的看守。” 又冲那看守道:“李小郎君问什么,你便答什么。” 看守听了,战战兢兢地应是。 赵好见状,朝那衙役拱了拱手算是道谢,又朝看守笑了一下,亲切地说道:“我们都知道你和元老爷的死无关,只是需要你帮忙提供一下信息罢了,不用害怕的。” 那看守听了,又见赵好面善,果然放松了不少,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赵好便问:“你还记得昨天晚上元老爷带着大少爷进了书房后,都有什么人来过吗?” 看守闻言,仔细回忆一下,谨慎地答道:“二少爷三少爷,孙夫人吕夫人都来过,还有一个送参汤的婢女。不过吕夫人在外边崴了脚,没进院子。” 赵好于是又问:“那他们来去的时辰和先后顺序你还记得吗?” 这就有点为难人了,不过看守的职责就是紧盯来往人员,所以他想了半天,还是有些模糊地说了出来。 赵好对照了一下,发现基本上和众人的供述没有太大出入。 不过也对,好几个人昨晚的行程都有交叉,若是撒谎也太容易被戳穿了。 赵好沉思一会儿,便先叫他回去了,又嘱咐道:“之后知县可能还要找你,但不用怕,只是问些问题而已。” 那看守听了,忙不迭地点头,一溜烟地离开了。 赵好想了想,觉得好像没什么头绪,于是歪头看向卫知拙,问道:“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卫知拙摇了摇头:“不好说,但以尸体的状态来看,我们发现死者时,他已经死亡了四个时辰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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