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好听出来她在敷衍,便走到剩下的一个凳子那儿,厚着脸皮坐了下来。 元栖显然不适应陌生人靠得这么近,露出局促的表情,吕氏倒像是什么也没察觉似的,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赵好看了看她被裙子遮挡的脚部,问道:“夫人的脚伤如何了?” 吕氏摇了摇头,说道:“不太好,不过大夫说这是正常的,需得三天才会开始好转。” 赵好“嘶”了一声,说道:“看来伤得很严重啊,却不知夫人是怎么来到大少爷院子里的?” “自然是婢女抬来的,只是栖儿在这里,我便叫她们先离开一会儿。”吕氏看了眼赵好,说道,“李小郎君总不至于怀疑我的伤是假的吧?” 赵好连忙笑道:“怎么会呢!” 吕氏却不吃这套,冷淡道:“我是个寡妇,伤在脚上不便给李小郎君检查。不过我受伤那日,丫鬟和院外的看守都是亲眼见到了伤势的,您若是不信他俩,也可去问那晚的大夫。” 赵好见吕氏的态度变得尖锐起来,便打了个哈哈把这事儿绕了过去,转而和她聊起大少爷元栖来。 “那晚的宴席,知县大人只同我说了大少爷牵扯进案子里的事,我便对大少爷有些误解。但这两日相处下来,却觉得少爷似乎并不像传言中的那般……” 赵好观察着吕氏的表情,见对方脸上浮现出一股怒意,便道:“不知其中可否有什么误会?” 吕氏听了,冷笑一声,几乎是用尖酸的语气说道:“误会?自然是有人愿意相信才是误会,否则你便是长了千百张嘴,人家不愿意听你辩解,又有什么用?” 元栖听到自己母亲的话,也把头低了下去。 吕氏看了眼自己的儿子,眼中充满了怜惜,不过再看赵好时,那股情绪又被她很好地收敛了起来:“抱歉,李小郎君,我的伤口又有些疼了,等会儿大夫要来,恐怕还要请您回避一下了。” 赵好知道吕氏这是要送客的意思了,不过她想听的话已经听到了,也不算白来,当即便告辞离开。 不过赵好前脚出门,后脚就去了二少爷院子里。 原本是想看看能不能从元松这里旁敲侧击出一点他三弟的事,却没想到孙氏母子俩正好就堵在元松的屋门外。 准确的说,是孙氏一个人堵着门。 三少爷元梁是赵好第一天就在宴席上见过的。还记得那时他嘲讽元松挤兑元栖,嘴皮子和他娘一样厉害。但自打他爹出事后,这人就一直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这会儿自然也没参与到他娘骂人的活动当中来。 孙氏一如既往地有精神,指着元松屋子的大门,那叫一个语如连珠口若悬河,愣是没一句重样的。 赵好有点听不下去了,清了清嗓子,说道:“诶呀,我原是来找二少爷聊天的,没想到你们二位也在啊?” 听到赵好的声音,孙氏终于停下来了。 她转身看向赵好,就好像刚才骂人的根本不是自己一样,若无其事地笑道:“啊哟,是李小郎君啊,你怎么来了?” 赵好也冲她笑了笑,说道:“案子那边有卫知拙在忙,我闲着没事儿,出来逛逛呢。” 赵好又看了眼孙氏后边的元梁,故意道:“三少爷脸色不大好啊,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谁料孙氏看了元梁一眼,似乎也不是很知道的样子:“唉呀,这傻孩子,兴许是他爹去了,心里还在难过吧。” 说完,又恨恨地瞪了一眼元松的房门:“我们家元梁伤心也是有道理的,毕竟他从小到大一直很受老爷喜爱,父慈子孝了这么多年,情分哪儿是某些个骗子能比得过的。” 赵好看了眼还在出神的元梁,附和道:“那是那是。” 见赵好也赞同自己,孙氏便高兴起来:“你也觉得是吧?要我说,这骗子的骗术既已经被戳穿了,原先老爷的想法便也不做数儿了。待到把凶手抓出来,分家产的时候,大头还是得给我们家梁儿!” 赵好见状,立刻说道:“的确如此,照理来说,元家大部分家产还应当是夫人和三少爷的。” 孙氏听了,越发得意起来,口没遮拦道???:“哪里是大部分,我估摸着凶手多半就是元栖那小子了,待把他抓走了,整个元府都是我们娘儿俩的。不过地方这么大,我们也住不完,到时候将梁儿的外公舅舅也接到府里来——” 一直发着呆的元梁也不知听到了哪句话,突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大叫道:“娘!你又在跟外人胡说八道些什么!” 孙氏被他吓了一跳,抚着胸口道:“你这孩子,一惊一乍地做什么!” 元梁色厉内荏地瞪了一眼赵好,随后几乎是有些癫狂地冲孙氏吼道:“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在外面乱说话!你害得我还不够多吗!” 孙氏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就害着儿子了,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张口,元梁已然扭头就走了,孙氏只得慌忙跟上去,叫道:“梁儿!梁儿!你突然生什么气呀,娘不说了就是了。你当心点儿,府里现在可不安全……” 赵好目送着两人走远,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心想,孙氏倒不是很像凶手,以她的性格,恐怕根本藏不住什么阴谋。 不过她儿子元梁就说不准了。 赵好正思考着,却突然听见一丝响动,抬眼一看,原来是听到孙氏母子离开了,二少爷元松从门里露出一只眼睛来。 赵好见状,冲他笑了笑,招呼道:“二少爷,您终于出来了。” 元松的脸色比上次见面时憔悴了许多,他显然还记得赵好逼得他说出真相的事,对赵好十分防备,警惕地从门里盯着她。 赵好只得叹了口气,说道:“对不住,不过我上次是为了查案才那样的。刚才你也听到了,我今天只是出来遛遛弯儿,不会再做什么了。” 元松仍盯着她不说话,就是因为听到了刚才她对孙氏的附和,他才更加不相信赵好。 赵好想了想,说道:“我从知县大人那里听了一些有关您的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据说您母亲是元府的一个婢女,生下您后就投井离世了……” “那是元杏的母亲!” 赵好停下来,看向突然激动起来的元松,后者强调道:“只有元杏是婢女生的,我是我爹娶回来的夫人生的!” “哦?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我和他们是一样的!”元松几乎是发出了一声悲鸣。 赵好听出了对方口中的他们”是谁,一时语塞,这位二少爷恐怕已经吃够了被忽视的苦了。 大约是背负了太久的压力,元松躲在门里,竟又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我什么都没有,想过得好一点,想为自己争取一些东西,有什么错吗?” 赵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但以这位二少爷的状态,她恐怕很难在对方这里取得什么进展了。 赵好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待到门里哭声渐歇,确定元松没什么事儿了,才转身离开。 这样一来,剩下的唯一一个没有聊过的人只有四小姐元杏了。 赵好其实已经不怎么怀疑她了,但是天色还早,不聊白不聊,于是还是决定跑一趟。 元杏的住处很偏,几乎在元府的最角落,离下人们住的地方也很近,以至于赵好找过去时还在半路偶遇了之前那个看守。 原本打个招呼也就过去了,但赵好突然想到吕氏说过的话,忍不住上前印证了一番。 “啊?这……”看守看上去对男女大防有些顾虑,但毕竟事关吕夫人的清白,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确实看见了夫人的伤势,可严重了,根本站不起来。当时夫人那个脸色我简直从未见过,若不是她的丫鬟还有些力气,恐怕都把她弄不回去。” 这样看来,吕氏的伤的确是真的了,赵好想。 谢别了看守,赵好稍微花了一点儿时间,找到了元杏住的地方。 赵好到时,元杏正在拿一块碎陶片挖院子里的土。发觉赵好来了,小姑娘朝她打了个招呼,问道:“你是来检查毛毛虫的吗?” 赵好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昨天问话的事,不过还不等她否认,元杏已经换了个地方,开始挖树下的土了。 赵好挠了挠头,只好跟过去,在她身边蹲下看她挖,顺便打量了一下这个小姑娘。 上次去大堂时,元杏打扮得还只是稍微朴素一点,今天就穿得仿佛一个小乞丐了,头发拿个帕子挽着,一身灰扑扑的短打,还沾了不少泥巴。 不过赵好觉得,她可能平时一直是这么穿的。 “好啦!挖出来了!” 元杏叫了一声,把那破旧的木盒掏出来,打开给赵好看。里面果然满满当当地装着一盒毛毛虫的尸体,因为被埋了一天,已经有些干巴了。 赵好:“……”虽然她不怕虫,但这么多尸体堆在一起,还是让人觉得有点起鸡皮疙瘩。 不过毛毛虫也不是那么好找的,更何况元府这么大,非要说的话,这个工作量的确已经可以作为不在场证明了。 赵好顶着元杏期待的目光,还是勉强点了点头,说道:“我相信你没有撒谎了。” 元杏闻言,笑了一下,又开始把那盒子往回埋。 赵好看着,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要把毛毛虫装在盒子里埋进地底下?” 元杏听了,问道:“你为什么要问我为什么把毛毛虫装在盒子里埋进地底下?” 赵好:“……?” 赵好迷惑地看向元杏,后者也不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就在赵好想着是不是该离开了的时候,元杏突然道:“你知不知道拾石子?” 赵好一愣,摇了摇头。 元杏便突然热情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圆溜溜的石子儿,冲赵好道:“我教你!” 随后一边念念有词,一边抛抓起石子来。 赵好从小在王……从小在家里长大,连同龄的玩伴都没有几个,哪儿见过这个,看着看着便十分入迷了。待到元杏出错失败,把石子交给她后,赵好几乎是立刻就上手了,玩儿得不亦乐乎。 如是过了半个多时辰,赵好才突然醒悟过来,不对啊,她是来打听消息的,怎么和元杏一起玩儿上了? 赵好扶了扶额,把石子儿交还给元杏,正要说自己该离开了,就见对方仿佛知道了她在想什么似的,问道:“你知不知道抽陀螺?” 赵好:“……” 赵好诚实地摇了摇头。 于是元杏又回屋里拿出两个陀螺来,和赵好一同玩儿了起来。 如是又过去了一个时辰,赵好刚刚清醒,元杏又问她:“你知不知道翻花绳儿?” 赵好:“…………” 于是等到天色渐黑,卫知拙因担心而找到这里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个撒了欢儿似的,玩得满身泥巴,连吃饭都忘了的开心赵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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