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桃将拜帖放在桌案上,桌案的一角摆着厚厚的一沓,全是这几日京中的贵女们送来的。 洋桃气不过:“这才辰时呢!天还没亮呢!这么着急撇清关系做什么?当初求着小姐您的时候,可不是这副样子!” 苏吟儿浅笑着,不甚在意地翻了翻拜帖上的名号。 “怪不得她们,都是当今圣上......”苏吟儿顿了顿,背后非议皇上乃大罪。她拉了洋桃坐下,柔声叮嘱,“叫府上的女婢穿得素雅些,莫要太过招摇。” 那两个小丫鬟确是欠管教,但说的话在理。 洋桃想了想,点头应下。 余光中,苏吟儿软椅的靠背处露出一截金色的针线,那是一幅尚未来得及完成的荷花图。 洋桃猛地站起身,哆哆嗦嗦指向绣针。 “小姐,您,您......哎呀,您弄刺绣做什么?安国君可舍不得您受罪。” 主子有规定,小姐刺绣伤手,严禁小姐玩这些。 苏吟儿嫣然巧笑,桃腮生若繁花。 “你不说,他哪里知道?” 更何况这是送给陆哥哥的,陆哥哥定不忍罚她。 说笑间,侍女清秋进来了。 清秋来安国君府有一段时日了,许是伙食开得好,她清瘦的脸庞圆润了些,肉眼可见地长了点肉,精神也好多了,陪在苏吟儿身侧的时候,偶尔会跟着一起笑。 清秋:“小姐交待的事,奴婢打听到了。” 从汪府回来的第二日,苏吟儿让清秋打听苏怀仁的事。 苏怀仁是苏吟儿的伯父,是苏吟儿父亲苏蛮的堂兄。 当年,苏蛮在参军之前,和求学归来的苏怀仁大吵一架,气得苏老将二人齐齐关在祠堂,关了足足三日,让他们思过,可最终两人也没握手言和。 后来苏蛮没打一声招呼,气冲冲地跑去投军了。 清秋:“奴婢辗转问了许多人,也不知苏老爷和苏大人究竟为什么起争执。” 那尘封多年的往事,像是一道不可揭开的伤疤,被苏家死死地深埋在地底下。 看来,想要一探究竟,非得寻着机会亲自问问苏家的人。 苏吟儿纯净美目如水般流转,眸中一片清明。 * 安国君府的书房,陆满庭一席玄色锦袍,立在桌案旁绘迎着寒风绽放的冷梅。 “咚咚”的叩门声响起,是前来汇报的风离和金少。 风离:“王将军已将叛军围攻在别溪沟,该如何处置,只等您一声令下。” 陆满庭握着狼毫笔的手微顿。他没有抬头,始终背对着二人。 勾笔沾了些墨汁,继续绘泛着墨香的花瓣。 “不急。” 留那些泼猴多活几日,他还有大用处。 桌案的左手边摆着一只纯金打造的小兔子,明晃晃的,很沉,正是前几日金少送来的,可金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金少往前走了两步。 他抱起金兔子,摊在掌心掂了掂。 咦,怎地这般轻? 金少将金兔子翻了个面,金兔子的腹部早已被掏空,里面空荡荡的。 ——哇! 金少诧异出声,一道不知从哪来的劲风,好巧不巧打在他的右手腕上,他吃痛,手一缩,金兔子从他手中滑下,摔了个粉碎。 金少:“那,那啥?沈叔,我不是故意的。” 陆满庭笔下画作不停,淡淡道:“赔。” 金少深吸一口气,想说自个委屈,又不知该从何解释,听得陆满庭冷冷道,“赔个小些的,巴掌大的,美玉做成的。恰好,配成一对。” 金少愁得快哭了,恨不能扇自个一巴掌。 定是他送给小婶婶玉兔一事被发现了。 嗨,他也是多事,管那爱哭的萝卜头干什么! 金少“呵呵”笑了两声:“沈叔放心,就算我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招惹小婶婶!” 风离抱着一把蓝色的宝剑,脸色比陆满庭还要阴沉:“你不敢。” 若是金少敢有非分之心,风离第一个不饶他。 剁手还是跺脚,总得选一样。 金少更委屈了。 苍天在上,他对小婶婶没有一丁点的男女之情,只是觉得她哭起来的样子惹人怜,想要哄她高兴罢了。 金少有理说不清,举着两指正要发毒誓,被陆满庭拦下。 陆满庭幽幽瞧了他一眼:“说正事。” 金少适才觉得后背上的那根寒刺不见了。 金少:“沈家案子有进展了。” 数月前,沈知县管辖的青州县,有老百姓发现了一座金矿,这在当地不是什么秘密。不过朝廷没有收到奏折,是以并不清楚此事。 金少:“金矿发现后没多久,沈家就出事儿了。” 沈知县以贪污罪被流放,后来在流放的途中惨死。 两件事情发生的时间挨得极近,未免也太巧合。 陆满庭放下狼毫笔,转身问金少:“可有去金矿之地查看过?” 金少:“有!” 金矿位于青州西南部的群山间,地势险要。进山的路已经封了,不许当地老百姓进出。 奇怪的是,当时发现金矿的几位樵夫,全部莫名其妙地死完了。 金少几经周折,才从搬去临县的樵夫的家人口中打听到。 陆满庭眸色深深,整个案件的始末有了大致的方向。 陆满庭:“留意那几人最近的动向。” 金少:“是!” 金少领了命令出去,风离却一直没走,反锁上了书房的木栓。 陆满庭眉眼一挑:“有事?” 风离抱拳:“安国君,小姐一直养在深闺,性子单纯,恐怕......” 陆满庭瞪了风离一眼,风离闭嘴,不说话了。 风离跟了陆满庭多年。他的命,是陆满庭从战场上捡回来的。 他从不质疑主子的任何决定,但凡主子吩咐的,他拼了命也会办妥。 这回不同。 小姐对主子有多重要,他比谁都清楚,容不得半分差池。 更何况,小姐性子软糯,但也倔强...... 风离的思量,陆满庭不是没考虑过。 他负手站在窗前,幽邃的眸望向湛蓝色的天空。 安国君府一派喜庆,都在为他和吟儿的大婚做准备。 绘着白莲的灯盏换成了红色,屋檐下的红色灯笼随风轻舞,廊下挂着的红色绸带荡漾着好看的弧度。 他缓缓垂下长睫,视线落在桌案上的半幅腊梅花上,潦草至极、毫无风骨。 都说画如心境,心境不佳,难以成画。 一抹狠戾划过他清朗的眸底。 饿狼不仅对旁人狠辣,对自个更是绝不手软。 哪怕是痛呢? 拿着尖刀亲手剜了自个的心口,方才有破茧成蝶的机会。 他徐徐开口,暗沉的声线有藏不住的残忍。 “唯有将她推入深渊,她才会记得,谁是拯救她的人,谁是她该惦记的人。” * 苏吟儿的大婚定在腊月二十三,在安国君府举行。 锣鼓喧天、鞭炮声响,绚烂的烟花从前一天的子时一直燃放到天明。 卯时刚过,天色黑漆漆的,一轮弯月斜挂在枝头。 银辉浅浅、月华不浓,刺骨寒风裹着腊梅花香吹进浅月阁的厢房。 朱红色的典雅梳妆台前,十几个婢女围着苏吟儿打扮。繁杂雕花铜镜里,映出一张娇美的芙蓉面。 柳叶眉、点绛唇,眉间一抹朱砂钿,罕有的绝色中晕着靡艳的妩媚。 苏吟儿的如葱玉手伸进大红色的嫁衣里。 嫁衣奢靡,如丝般顺滑的料子,在灼灼烛火下隐隐泛着光泽;霞帔精美,蹙金绣云霞翟纹华贵大气。 那摇曳的裙摆,铺在绣着戏水鸳鸯的地毯上,足有数丈。 侍女洋桃领着后厨的师傅走进院子里。 外面天冷,她抖了抖鞋面上的雪花,侧身对后厨的师傅交代了几句。师傅转身进了一旁的小厨房。 洋桃:“哎哟,小姐,距离吉时还早着呢!您可该多睡会。” 寻常新娘子出嫁,因着繁琐礼仪多,往往起得早,怕误了男方接亲的吉时。 可小姐大婚不一样。 小姐的浅月阁距离安国君的明月庄不过几条长廊,所有的繁杂礼仪加起来不过半个时辰,小姐完全可以睡到大天亮。 苏吟儿娇柔浅笑:“我不想陆哥哥等急了。” 厢房里的婢女们都是没成家的,个个艳羡小姐嫁给了大庸国最位高权重的男子,偏偏这男子不仅生得俊朗,还对小姐极近宠爱。 喜婆是过来人,是陆满庭请来伺候苏吟儿的。 喜婆笑道:“这女子一生就这一回最风光,您就该让安国君等着。多等会!” 满室的女子嬉笑,苏吟儿微红了桃腮,水泠泠的美目里流转着娇怯。 后厨的师傅端了碗长寿面过来。 热气腾腾的长寿面,绿色的葱花点在汤水上,清香四溢,勾得人饥肠辘辘。 洋桃接过长寿面:“小姐,您今个生辰。安国君说了,不能过来陪您,但长寿面还是得吃的。” 按照大庸国的礼仪,男女成婚当日,新郎在接亲之前不能与新娘见面,否则不吉利。 苏吟儿晓得是陆哥哥安排的。 她在安国君府生活的这四年,每个生辰日的早膳,都是陆哥哥端着长寿面过来,哄着她吃。 苏吟儿娇笑,满室的婢女也捂着唇偷笑。 苏吟儿卷起宽大的袖摆,拿起金色的筷箸准备吃面,被洋桃拦下。 “得嘞,还是奴婢伺候您。您戴着金驱,不方便!” 婢女们欢欢喜喜地服侍苏吟儿用面,又担心她妆容花了,喂一口面条擦一下小嘴,染着安神香的厢房里,充斥着喜庆和欢闹。 巳时三刻,陆满庭踩着吉时来接亲。 鞭炮声里,陆满庭一席大红色的新郎服,勾勒出紧实的腰线。他身形修长、气质卓越,朗朗前行中,骄矜华贵。 撒红包、闯新门,拥着新娘子跨火盆。 喜服相缠间,陆满庭执过苏吟儿嫩白的指尖,放在掌心里揉了揉:“冷?” 苏吟儿戴着金色的凤冠。 凤冠上摇摇欲坠的流苏遮住了苏吟儿大部分面容,却让她愈发有一种惹人怜惜的朦胧美。 隔着流苏,苏吟儿看不太清陆满庭的神色,却有炽热的呼吸混着荷叶香洒在她的桃颊上,痒痒的,饶人心扉。 她摇头,眉间含情:“陆哥哥冷么?” 陆满庭清冷的眸子忽地暗沉,有来不及捕捉的痛一晃而过。 他紧了紧大掌中的可怜小手,从风离端着的托盘里,取出一张绣着牡丹花的红盖头,盖在苏吟儿头上。 红盖头遮住了似极碎玉娃娃的娇美容颜,遮住那双勾魂的美目,遮住娇若鲜花的唇瓣,遮住他心底扭曲变态的心思。 陆满庭温和地浅笑着,没有回答苏吟儿的话,而是将红绸的另一端交给苏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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