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寒风在耳畔肆虐,送来恶鬼们邪恶低沉的咆哮。 苏吟儿奔在一条看不到尽头的小径上, 四周是荒凉的、枯了叶子的杂草。她没了命地往前跑,手脚却似拖着千斤重的锤子, 怎么跑也跑不动。 她心急如焚, 脚下混着雪水的泥渍陡然变了样,变成血红色的木炭火海。 灼灼烈火在脚下蔓延, 滚烫的火苗侵蚀, 苏吟儿能闻到她的毡毛靴被烧化了的糊焦味。热浪肆意袭来,她的身体越来越沉、跑得越来越慢, 身后的恶鬼越来越近。 忽地,一支长矛刺中苏吟儿的心口,刺穿她, 再调装个方向,将她轻而易举地钉在火海里。 蚀骨的疼痛混着极度的惊惧,抽干了苏吟儿的灵魂。 她艰难地张了张唇, 嗓子干哑出奇,发不出一丁点的声响。 恍惚中,恶鬼们邪笑着围过来,肮脏的手在她身上胡乱地摸。 她苦苦挣扎,一脚踢中左侧恶鬼的脑门, 恶鬼也不生气, “呵呵”一笑, 变成老皇帝油腻的脸,伸出长达三尺的舌头,在苏吟儿嫩白的脚腕上舔了一下,然后手起刀落,一刀砍掉苏吟儿的左脚! ——啊! 苏吟儿尖叫着醒来。 侍女洋桃急急跑过来:“夫人,您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为了方便照料夫人,洋桃和清秋这三日宿在乾德宫。 她们在内殿安了两张软塌,昼夜轮换着休息,守在苏吟儿身侧。 苏吟儿浑身湿透了,过分白皙的容颜上全是细密的汗渍。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水泠泠的美目不安地流转,明亮的瞳里渗满了恐惧,纤薄的身子抖个不停。 天已黑尽,将至亥时,摇晃的烛火在绘着白莲的灯罩里忽明忽暗,照在龙床边上的脚踏箱拢上。那双规矩摆着的老皇帝的足靴,鞋面上的飞龙赫然张着血盆大口、露出凶悍的獠牙,似极了梦里的恶鬼。 苏吟儿恍然间意识到什么,她痛苦地望向龙床上的老皇帝。因着手腕脚腕被铁链锁着,她侧身的姿势很奇怪。 “洋桃,他是不是醒了?你去看看,你赶紧去看看!” 老皇帝已经昏睡了整整三日。 这三日里,每隔七个时辰,严公公会端一碗汤药进来,亲手喂给老皇帝,并候上一盏茶的功夫,确定老皇帝暂时不会醒来,才恭敬地退下。 更别说御林军就把守在门外,但凡有些风吹草动,御林军统领陈立勇就立即进来查探。他证实过多回,老皇帝已气若游丝,全靠一口残气吊着。 洋桃和清秋相视一眼,拥住苏吟儿,柔声安慰。 “夫人,您是被吓到了。您忘了,陈大人说过,老东西就快死了。” 苏吟儿慌透了。 冥冥中,她总感觉有一道邪I恶的视线盯着她,幽幽的、冷冰冰的,比梦里的恶鬼还要瘆人,就藏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 不,就是龙床的位置,就是老皇帝! 苏吟儿蒙着霏雾的美目不断滴出水来,用一种近乎哀求的声音,低到尘埃里,巴巴地祈怜。 “洋桃,你去看看,去看看好不好?” 洋桃狠狠一震,紧紧拥住苏吟儿,侧头骂了句脏话,从矮几上抽出一把切果子的小刀。 “奴婢非得杀了这个狗东西!” 清秋将她拦下,拍拍她的肩,摇了摇头。 主子有令,要留着老皇帝的狗命,不管是为了大业还是私事,主子的命令都不能违抗。 趁着洋桃恍神,清秋塞给洋桃一个古铜色的盆,“你去打些水来,伺候夫人梳洗,我去看看老皇帝。” 洋桃接过铜盆,刚走了两步又掉回头,“不,等你弄完了我再去。” 清秋没说话,径直走到龙床边上。 老皇帝仰面躺在明黄色的床褥上,因着连续两天没有进食,他的面色甚是苍白,偏黄的皮肤如干枯的蜡像,没有一丝血色,倒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半截身子入了土。 清秋在他鼻下探了探,详细地检查了他的心跳、脉象,又从斜插着的发簪里,抽出一根极细的银针,刺入老皇帝额头上的阳白穴。 末了,捻着银针转了转,细细地观察老皇帝的反应。 洋桃笑了:“夫人,这银针刺入阳白穴,可不是一般的疼,如果老东西是装的,早就大喊大叫啦!” 苏吟儿自始至终瞧着老皇帝,生怕错漏了什么。 恍惚中,老皇帝垂在床侧的右手食指动了动,又似没有。苏吟儿轻眨双睫,老皇帝死尸般直挺挺地躺着,一动不动。 许是她看错了? 苏吟儿掩下疑惑,想起什么,问洋桃:“你何时懂这些的?” 洋桃是苏吟儿的贴身婢女,打小就跟着苏吟儿。 虽说苏吟儿不记得四年前的事,但爹爹说过,“苏家的女子无需学武,好生呆在深闺养着,舞刀弄枪的事交给男人”。 苏吟儿记得真切,洋桃不会武,更从未学过医术,勉强习得的几个字,也是她教的。 洋桃呆愣了一瞬,错愕的同时拽紧了怀里铜盆的边沿,常年干活的双手到了冬天就开裂,手背绷得死死的,渗出了细微的血渍,也察觉不到。 她“哎呀”了几声,似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随手一指,指向清秋。 “那个,奴婢也是听来的,不知真假。清秋,我分析的对么?” 清秋柔柔地笑:“是这样的,洋桃没说错,夫人无需担心。” 苏吟儿低垂的眸隐隐颤着。 她侧躺在地上,垫着厚厚的白色狐裘褥子,盖着绣了精美牡丹花的云锦被,头靠在雕花的玉枕上。 她细柳般的眉轻蹙,藏在狐裘下的手儿不安地扣着厚实的绒花地毯,将白嫩的如葱手指弄得生疼。 一切太平静了,平静到诡异。 清秋快步走过来,拿过洋桃怀中的铜盆,“还是我去吧,你陪着夫人。” 洋桃极快地攀上清秋的胳膊,“我同你一起。夫人要换药了,我去催催,”,洋桃边说边拽着清秋往殿外走,还不忘回头对苏吟儿笑,“夫人,奴婢很快回来,很快哦!” 万分庆幸的是,苏吟儿的左腿没伤到骨头,只是磕了一道血口。 血口不深,但天气寒冷,苏吟儿穿得多,换药不是很便利,加之她现在被锁着,行动不便,伤势好得慢。 洋桃出了内殿,才行至殿外挂着灯盏的走廊里,赶忙松开挽着的清秋,抚了抚心口,又瞥一眼殿内的苏吟儿,确定夫人看不见了,才后怕道。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她果然不擅长撒谎,从来不擅长呀! 乾德宫的内殿里,此刻就剩下苏吟儿和老皇帝两个人。 一个被铁链牢牢锁在地上,一个平躺在龙床上,两人的距离不过十尺,中间隔了一道红木色的雕花月门。 苏吟儿始终是怕的。 她望着半敞开的大殿铜门,细细地数着洋桃和清秋离去的脚步声。殿外有御林军值守,就在门外的长廊上;偶有小宫女经过,询问夫人是否需要加炭。 熟悉的声音响在长廊,是三公主。 ——“本宫岂是你们几个奴才能拦的?让开!” “哎呀,你们就让我进去嘛,贵妃姐姐可喜欢我了,会同意见我哒!” “好哥哥,好哥哥?” “切,真是块木头,都不懂得变通一下!” 三公主隔着铜门在长廊里喊——“贵妃姐姐,你且好生休息,等你身子好了,我再来寻你玩儿!” 脚步声渐行渐远,三公主领着仆从离去。 苏吟儿微微一笑,这种时候,难得那小丫头记得她。 寒风凄凄,裹着夜的萧瑟从铜门外钻进来。长廊里灯火通明、内殿烛火灼灼,一室的暖意却难抵后背的恶寒。 陡然,一道冰凉的铁门从天而降。 “砰”一声巨响, 重重地落在内殿的正中间。 像是一道无法跨越的屏障,从内殿的左侧横到右侧,隔开外面进出的大门、隔开逃生的窗子、隔开苏吟儿所有的救援,将苏吟儿和老皇帝死死地困在一起。 苏吟儿大骇,震惊地瞧着眼前的一切,半晌没有回过神。 后方有一股阴冷的视线正盯着自个,冷飕飕的,寒的蚀骨。 苏吟儿缓缓回头。 老皇帝正坐在龙床边上,面向苏吟儿,两条腿得意地分开着,左手撑在膝盖上,右手抚着床头柱子上的圆形机关。 他猥I琐一笑,露出满口黄色的牙垢。 * 一天前。 陆满庭领着众将士行至乌州驿站。 乌州驿站是到达北渔山的最后一个驿站,距离北渔山不过半日的行程。因着快马加鞭、日夜不分地赶路,陆满庭等人提前到了,故而在驿站稍作歇息,整顿兵马、补足粮草。 乌州苗族人多,敬奉的是幡蝴、吃油茶,男女多穿束腰、打绑腿,和京城的风俗不一样。 驿站是苗族人特有的木质吊脚楼,为穿斗式歇山顶结构,共分两层,一层是隔成单间的院子,供将士们休息,二层是典雅的卧房和书房,供主将查阅资料。 厨房在后院,后院的背后有一方草场,养着健硕的马匹。 陆满庭负手踩过微晃的木质阶梯,行至二楼,金少赶紧跟上,“陆叔,您要不先用膳?” 陆满庭足下一顿,却没停,“不,”,抬眸对身后的风离交待,“打水来。” 金少见怪不怪。 行军打仗的大老爷们多不讲究,一套衣裳能穿半个月,陆叔却是个例外的。 陆叔极爱干净,从前打战的时候,便是困在深山老林里,也会跳进清水沟里洗一洗,回到军营,染了血的衣裳绝不穿第二次。 金少抬头看了眼正烈的日头,明晃晃的,刺眼得很。 正午沐浴? 这也......没什么毛病。 风离却是晓得的,今日初九了。 二楼的卧房里,陆满庭泡在温热的浴水里。玫瑰花瓣起伏,随着浴水荡起层层涟漪。 热腾腾的水汽中,他斜靠在木质浴桶上,氤氲的长睫低低地垂着,琉璃色的眸底不再清润,性i感的喉结难I耐地滚动,从微张的薄唇里溢出沙哑的低吼。 每月逢九,都是习脱欢者最难熬的时候。 从前,他没真正尝过吟儿的滋味,自从那晚后,所有诗词里面的艳靡句子,都变得生动且极具美感。若是以往的他能以寒冰克制体内的热切,那么现在,他不想克制了。 修长的手指因为常年习武,带着轻微的老茧。 朦胧的水雾中,俊朗的五官映在八扇苏绣屏风上,屏风上绘着苗族的男女隔山对唱的风土人情;他的下颌线极美,线条流畅,唇角勾着醉美的弧度。 浅蓝色的纱幔下,红艳艳的唇儿,比蜜汁还甜;嫩白的手心,又软又柔;不盈一握的腰肢、滚烫的莹润的肌肤......他缓缓闭上沸腾着火焰的眼睛,将心中的野兽牢牢地禁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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