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陆满庭隐隐觉得有些奇怪,似乎父皇和母后刻意在他面前隐瞒了什么,可他的小脑袋瓜子一时转不过来,正儿八经地反问老皇帝。 “父皇会把母后还给儿臣么?” 老皇帝:“那是自然。” 小陆满庭笑了:“行,不过父皇得答应儿臣,您不能打母后。” 老皇帝应下,命人将小陆满庭带回慈宁宫,自个则揽着皇后去了乾德宫。 * 已经半个月没瞧见母后了。 小陆满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吃母后做的糯米丸子、想听母后讲宫外的故事,尤其是边关漠北驰骋沙场的故事,可刺激呢! 此事正值晌午,是小陆满庭午休的时候。 母后不在,慈宁宫的小宫女们各个病恹恹的,常常望着小陆满庭叹气,想说什么又不敢说,丧得很。这不,宫女和太监齐齐斜靠在长廊的拐角处,神神秘秘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管他们说什么呢! 既然没人看着,他去乾德宫瞧瞧母后吧。 小陆满庭独自一人,躲过小太监们的看管,悄悄来到乾德宫。 乾德宫的殿外,几个带刀侍卫懒散地站在檐下。 陆满庭虽小,可自幼出生在宫中,对宫中的规矩摸得门清——没有父皇的许可和传召,任何人不得擅自去到父皇的寝殿。 小陆满庭思母心切,蹑手蹑脚地饶了个弯,想从乾德宫后方的雕花窗户那儿,同母亲说说话。 说不着话也行,远远地瞧上一眼也好。 靠近乾德宫的后墙,鞭子抽打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伴着女子痛苦哀婉的哭泣,一声声的,软人心。 小陆满庭没来由地慌。 他加快跑过去的速度。 窗沿太高了,他够不着,寻了块踮脚的石头,下巴枕在窗台上,透过半掩的竹帘,勉勉强强看到室内的场景。 朱红色的雕花月门前,母后穿着单薄的纱衣,被巨大的铁链死死地锁住脚腕和手腕,浑身鲜血淋淋,不住地呜咽; 老皇帝拿着根带刺的鞭子,兴奋地鞭打地上的母后。 那泛着油光的额头,满是密密麻麻的汗渍,小眼睛里闪烁着陆满庭不曾见过的疯意。 许是打得累了,老皇帝停下歇了口气。 ——“怎么,不躲了?躲啊,不躲多没劲!” 老皇帝恶狠狠地踢了母后一脚,见母后不动,端起一盆冷水劈头盖脸地泼下,昏死的人终于掀了掀眼皮,老皇帝随即将她翻了个面,继续鞭打。 ——“你暗自教唆朕的庭儿时,就该料到有这般下场!” 地上躺着的人却渐渐没了声音,只有出的气,没了进的气。 窗外的小陆满庭唇线抿得死死的,却执拗着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声响。 他握紧了小小的拳头,十指陷入肉里,那双清澈的眸子,第一次涌现出恨意。 他从未如此有力气过。 他跳上窗台,单薄的身子穿过半掩的竹帘,借着窗边桌案前的太师椅,跳入房内。 他小心又谨慎地行动着。 老皇帝背对着他,激动地鞭打母后,压根没注意地身后跑进来一个小家伙。 小陆满庭快速扫了一遍,拿起墙边置物架上放着的青花瓷瓶,掂了掂重量,选了个大些的,走到老皇帝身侧,朝着他的头用力砸去。 ——“啪!” 青花瓷瓶砸懵了老皇帝。鲜血从他的额角渗出,他的衣襟上、肩头上、脚下的绒花地毯上,全是碎成一块块的青花瓷片。 瓷片被窗外的阳光一照,明晃晃的,泛起幽幽的光芒。 老皇帝缓缓侧头,看向不及他腰腹处的小陆满庭。 小陆满庭手里还拿着一把切水果的小刀,那是刚刚从矮几上顺的。 “放了母后!不然,不然我杀了你!” 老皇帝呵呵一笑,病态的眸底有藏不住的情绪,吐出的声音暗沉冰冷,似地狱里的恶鬼,可面上却是极柔和的,似在压抑着什么, “庭儿,你小,不懂事,父皇不怪你。你可该看清楚了,我是谁?” 老皇帝弯下肥硕的身子,双手侧在膝盖上,视线与小陆满庭齐平,将渗着鲜血的脸放大到陆满庭的跟前。 小陆满庭颤抖着,孩童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软糯糯的,没什么威慑力,却是异常的愤怒。 “你答应我不打她的。你说话不算话,你说话不算话!” 老皇帝伪善的笑僵在唇边。 他缓缓直起身子,端出帝王的威仪,沉声道。 “你母后犯了错,该罚。女人本就是玩物,打就打了,死了换新的。今□□儿登基做了皇上,想娶谁就娶谁、想杀谁就杀谁!” 小陆满庭糊涂了,这和书上写的、夫子教的,完全不一样! 他来不及思考,只听出父皇的意思,是不打算饶了母后;若是活活将母后打死了,也是母后活该。 “你胡说,你胡说!” 小陆满庭握着小刀、奋力向老皇帝刺去,却被老皇帝侧身躲开。 老皇帝气极,一把打掉陆满庭手中的小刀,掐住小陆满庭的脖子,单手将其高举在空中。 “孽畜!朕平日太惯着你,让你不知天高地厚!今日且让你长长教训!” 老皇帝掐着陆满庭,大踏步跨过内殿的铜门,来到庭院里,将小陆满庭按入尚在结冰的门海里。 门海实为装着水的大缸,是为了防患走水设立的,共计308口,分布在每个宫殿的庭院里,意味门前的大海,有以水克火的意思。 侍卫们和小宫女、小太监们听到了动静,看着眼前骇人的一幕,皆拽着袖子躲在旁侧、不敢啃声,暗自可怜内殿里头昏死的皇后,还有尚且只有五岁的稚童。 老皇帝咆哮着:“朕给你一次机会。你是选择继续做朕的太子,还是选择里头那位贱妇?” 小陆满庭脖子被狠狠地掐着,仰面倒入巨大的水缸里。 冰冷的水漫过他白净的面庞,他呼吸不畅,张着唇喘息,却将水呛入肺里,愈发地难受。 他扑腾着捶打老皇帝掐着他脖子的手,却是以卵击石、无甚作用。 凉水裹着刺骨的寒钻入他的脖子里,他能闻到水底淤泥混着冰雪的气息;头顶是蔚蓝色的天际,阳光正好,带着绝望的浓烈,刺得他一时间放弃了抵抗。 窒息之前,老皇帝将他捞出来。 “说,选谁!” 小陆满庭剧烈地咳嗽着,望向老皇帝恼羞成怒的脸,笑道:“儿臣选......母后。” “孽畜!” 老皇帝再次将小陆满庭按入水里,在对方濒临死亡的时候,再将他拉起来,又一次地问——“究竟选谁!” “......母后。” 老皇帝疯了,不再克制癫狂的情绪,一遍又一遍重复折磨小陆满庭,一遍又一遍问同样的问题。可不管老皇帝问多少次、不管老皇帝如何折磨他,小陆满庭都给不出老皇帝想要的答案。 老皇帝将奄奄一息的小陆满庭恶狠狠地甩在地上。 “将这对母子打入冷宫!” * 冷宫的日子不好过。 内务府不发银两、御膳房不送饭菜,老皇帝又明令禁止宫人接济,昔日矜贵的母子,想要在偌大的皇宫活下来,全靠自生自灭。 大多数时候吃不饱。 小陆满庭长身体,饿得快,偷摸跑到御膳房,见厨房的蒸笼里热着白花花的馒头,顾不得烫,掏出一张干净的棉帕,极小心地裹了五个,藏在怀里。 往回走的时候,恰好撞见三个在内务府打杂的小太监。 小太监们不怀好意地拦住他。 ——“哟,这不是太子么?怎地,跑到内务府偷东西来了?” “他怀里鼓鼓的,肯定藏着什么!” “赶紧交出来,不然还把你丢进门海里淹!” 小陆满庭不理,绕过小太监们就跑,没跑几步,被小太监们抓住,踉跄着拌了一跤,慌乱中露出怀里的几个馒头。 小太监:“还真是贼娃子!小小年纪不学好,看我不打死你!” 小陆满庭哪里是大人的对手?直接被打趴在地上,也不哭、也不闹,只使命护着怀里的馒头。 几个小太监越打越有劲, 寻常里都是被主子殴打、谩骂的,一直寻不到撒气的地儿,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不多踢几脚不划算。 眼见一个小太监去踹小陆满庭的脑袋,一道清润的声音响起。 ——“够了罢。皇上毕竟留了他一命,还保留了太子之位,就是对他有心。各位莫要过火,犯了宫规可是大忌。” 在宫里,死人就是大忌。 有本事瞒下来的,不屑于杀几个人;没本事的......诸如这三个小太监,会被轮棍打死,尸身丢到乱葬岗。 小太监们停下,朝着对面的清秀男子行了一礼,讪讪地笑。 “严公公说得极是,我们就是同太子开个玩笑。玩笑而已,当不得真。” 严公公是宫里才来的太监,却在大掌事手下办事,深得大掌事的器重,指不定哪天就飞黄腾达了,是个惹不起的。 三个小太监灰溜溜地走了。 小陆满庭忍着疼痛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俊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不远处的草地里,滚着他落下的三个馒头。馒头被泥土打脏,还沾了些杂草。 小陆满庭看了一眼,似是惋惜,也没同严公公说话,朝着和严公公相反的方向,极快地消失在廊下。 严公公捡起草地里的馒头,在青衫上擦了擦,放到唇边,咬了一口。 “这家伙,年纪小,脾气还挺倔......也讲究。” 小陆满庭回了冷宫。 冷宫里,母后病恹恹地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盖着发霉的被子,咳得厉害。 自从上次捡回一条命后,母后的身子就弱了。 盛夏的天气热得很,蝉儿在院子里的树丫上尽情地叫唤,小陆满庭只穿了一件薄裳,而母后还觉得冷。 小陆满庭从怀里掏出一张棉帕,小心翼翼地打开,将仅剩的两个馒头送到母后跟前。 白花花的馒头,香喷喷的,还冒着热气。 母后愣住:“又是路上捡的?” 小陆满庭点头,将袖子不动声色地往下拉,遮住手臂上青紫色的伤痕。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痕,新的,旧的,淤青累累,多到数不清。 “嗯,御膳房新来的小太监可笨了,丢三落四的,跟在他后头,总能捡到些东西。” 母后干枯的手不复从前的滋润,握住他纤弱的肩,轻声抽噎着。 “是母后害了你。” 小陆满庭反握住母后的手:“母后别这么说,只要能和母后在一起,庭儿就是高兴的。您要好生养病,快些好起来,才能给庭儿做糯米丸子吃。” 母后拭了眼角的泪滴,笑道:“庭儿说得对,母后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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