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忘了,今日是初九。” 每个月逢九的日子,安国君会让小姐沐浴焚香,穿上最艳丽的纱裙,去到他的院子里......直到第二日近晌午,才会让侍女们进去伺候小姐梳洗。 苏吟儿忽地娇怯,羞红了桃腮。 她怎地把这事给忘了? 洋桃继续说:“奴婢的意思是,反正您晚些要过去,不若......得得得,是奴婢的错,奴婢这就派人去请!” * 浅月阁的小丫鬟来请陆满庭过去用午膳的时候,陆满庭正好换上深紫色的六爪龙纹华服,准备随前厅的严公公一起入宫。 在大庸国,只有皇上能穿八爪龙纹的衣物,而六爪龙纹已是除了当今皇上之外,最尊贵的身份象征。 陆满庭扫了眼传话的小丫鬟,迈出去的左脚掉了个方向。 “风离,请公公先回去。” 他返回书房,取了昨夜刚写的“义兄的回信”,优雅地走向浅月阁。 浅月阁里,后厨的师傅正在厅堂里忙着布菜,泉水鸡、水煮鱼、油焖大虾、炝炒小白菜......多是他平日里爱吃的。 他唇角轻扬,示意下人们别出声。 他绕过厅堂,径直往苏吟儿的卧房走去。 他掩在门框后,隔着几道淡粉色的珍珠帘幔,听见苏吟儿和侍女洋桃在里间说笑。 两人并未发现陆满庭就伫在门外。 洋桃:“小姐,听说狱极殿里的雕塑十分恐怖,您看了不害怕么?” “怕呀!”苏吟儿软糯的声音挠得人心痒痒,“但我觉得红肉和长骨汤更可怕!” 死人和恶鬼不是最可怕的,歹毒的人心才是最捉摸不透的。 洋桃又道:“所以呀,还是咱们府上好,既安全又远离世俗烦恼,您就安心呆着吧!” 门外的陆满庭心情似乎极好,如玉的指尖反复摩挲土黄色的牛皮纸,似在摩挲昨夜汤池下吹弹可破的肌肤、不盈一握的腰肢和在他大掌中来不及挣扎的纤白细腿。 他侧身,单指撩开朦胧的珠帘,看见苏吟儿从屏风后走出来。 “怕就一直呆在府上吗?那可不成!正因为怕,就得多出去转转呀!” 陆满庭温和的笑僵在唇边,目中渐渐渗满骇人的凉意。恰好苏吟儿抬头,四目相对间,她撞见他紧抿的下颌线。 他手中握着的珠帘,忽地被扯断,噼啪啪啦的,碎了满地。
第8章 委屈 雕花的木质椭圆形拱门下,静立着一席沉闷的深紫色身影。 正午的阳光不浓,灰蒙蒙的,从挂在檐角的冰沟子上照过,斜着打在陆满庭紧咬的唇线上,愈发衬得他周身气势压迫。 他忽地自嘲般笑了,仿佛冰山融化一般,魅惑若桃花的眼角微眯,眼中重新浮现出温和,却是让她毛骨悚然的畏惧。 苏吟儿隐约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陆哥哥,” 她缓缓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朝他伸出白嫩的小手,却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她微微一怔,指向窗边柔软的贵妃榻,甜甜地唤。 “后厨的师傅还在布菜,陆哥哥先坐会儿。” 陆满庭没回话,径直绕开苏吟儿,走到西北角铁架上吊着的八角罩灯前。 他揭开绘着白莲的米黄色罩子,指尖轻抿,一团黄色的火焰自灯芯蹿出来。 他的左手拿着一封土黄色的信笺纸。由于距离太远,加之角度不对,苏吟儿看不太清信笺纸上的字。 可她到底是有几分奢盼的。 “陆哥哥,是我义兄的回信吗?” “不是,” 陆满庭俊美的脸上没甚表情。 他极其自然地将信笺纸放在火焰上,不过几息,袅袅青烟升起,完好的信笺纸化作一团无言的灰烬。 他利落地转身,冰冷的深紫色衣摆拂过她华丽的裙角,决然离去间没有一丝留恋,唯见那双金边麒麟皂靴踩着地面“踏踏”作响。 苏吟儿秀眉微蹙,蒙着靡丽薄雾的美目不安地流转,那抚在雪白长耳兔上的纤白手指蜷得死死的。 她急急唤住门框处的高大背影:“陆哥哥,我想问问......” 她想问问有关她娘亲的事宜,可话到唇畔,硬生生吞了下去。 她放柔了音调,尽量笑得温婉可人:“陆哥哥,用了午膳再走吧!” 陆满庭还是没回话,直至走到外间,才堪堪停下,侧头,是一如既往清朗的声音,却透着说不出的敷衍。 “不了。” 阵阵阴风袭来,雾蒙蒙的天更暗了。 侍女洋桃柔声安慰:“小姐,您别多心,安国君定是太忙了,并非针对您......” 苏吟儿无奈地浅笑:“连你也要哄骗我么?” 院子外面的廊下,风离紧跟上陆满庭的步伐。 陆满庭眸色沉沉,“去皇宫”,刚走了几步,脑海中闪过苏吟儿怀中拥着的雪白长耳兔,不由轻嗤。 “中午给小姐做红烧兔头。” * 皇宫,承安殿。 奢华的寝殿内,肥胖的老皇帝窝在明黄色的床榻上,半梦半醒间,豆大的汗珠遮住他油腻额间的陈年刀疤。 他似乎梦到了什么不堪的画面,不时从胸腔里发出难受的怒吼,又似哀鸣,有时甚至会突然一抖、不断的抽搐。 陆满庭摈开下人,独自一人冷冷地站在床畔,淡漠地看着梦呓中的老皇帝。 那锐利如鹰的双眸,不屑地扫过老皇帝残败的身躯、床榻上肮脏的女子小衣、还有红木色矮几上喝了一半的药碗。 他极有耐心地等着,似枯枝上隐藏的秃鹫,精准地掐算猎物咽气的那一刻。 早了, 还是太早了。 他掩下眸中的骇人狠戾,盯着老皇帝因用药过多而凸起的双眼,喃喃低语:别急,我若不允,阎王不敢收你。 他在老皇帝的胸前快速点了几下,噩梦中的老皇帝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猛地从床上坐起。 ——啊! 老皇帝尖叫,望着面前放大的俊颜连连后退,哆哆嗦嗦指向陆满庭,话也说不清楚,只剩下无边的惊恐。 “你你你你......” 陆满庭一派的温和,递给老皇帝一方蓝白色相间的洁帕:“皇上,是臣。” 老皇帝怔怔地瞧了瞧洁帕,又瞧了瞧陆满庭,木讷地用洁帕擦拭额间刀疤上的汗。 小半盏茶的时辰后,他才回过神,拽住陆满庭的肩膀,没命地摇晃。 “爱卿,我又梦见那个畜生了!那个活该下地狱的畜生!” 老皇帝口中的畜生指的是早夭的太子。 当年太子仅七岁,是个还未长开的稚儿,不知犯了何事,被老皇帝亲口下令扔进熊熊大火,烧得只剩一具碳灰。 虎毒不食子,老皇帝不仅做了,还笑地异常肆意。 或许是老天爷见不得老皇帝的残忍和血腥,自那以后,老皇帝膝下一直无子,哪怕是嫔妃们冒死生下的小公主,也是体弱多病,难得活下来几个。 而老皇帝每每午夜梦回,总能梦见那个找他索命的“畜生”。 陆满庭浅笑着:“皇上,他已经死了,死了很多年。” “不行,不够,远远不够!”老皇帝愤愤然,“朕要让他死不超生,永世不得轮回!你去找国师作法,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 陆满庭汹涌的眸底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晦暗,似嘲讽、似恨意,让人捕捉不透,很快消失在他入鬓的眉梢里。 他垂下眼睑,掩下难辨的情绪:“臣遵旨。” 陆满庭唤来伺候的太监,吩咐好生照看皇上,待出了内殿,他对侯在一旁的严公公交待。 “皇上龙体欠安,每日的药汤多加一剂。” 陆满庭的语气轻飘飘的,严公公却浑身泛冷,一股难以言明的阴森之气从他的小腿处直直爬上他的后背。 严公公弯腰行礼,鬓角的白须散在他的足尖:“安国君放心,老奴定办地妥妥的。” * 处理完宫中的事务,已近暮色,陆满庭回到安国君府。 书房,风离和金少在向陆满庭汇报沈家案子最近的情况。 金少背着一把长弓:“我找到了当时在大屿山的现场目击者,判定沈家父子在途径大屿山时,确实被故意杀害。相关证据已保留案堂。” 既已判定流放,却在途中将其杀害,显然是为了隐瞒真相。 真相究竟是什么? 从刑部到大理寺,官官相护的又是什么? 风离:“从案卷上来看,完美的找不到任何破绽。可问题就在这,素来清廉的沈家,为何突然起了贪念,要贪一千两白银?” 沈忠良一个月俸禄五两白银,一千两于他而言,已是近二十年的劳苦所得。虽是有案发动机,可一千两白银还不至于让三堂联手置他于死地。 大庸国的三堂指的是刑部、督察院和大理寺。 陆满庭凤目幽邃。 他看向金少:“你去趟沈忠良生前管辖的青州县,看看背后是否另有隐情。” 金少拱手,“是!”,正欲离去之时,听得陆满庭又说,“清心咒,抄完了交给我。” 金少惶恐,拔腿就跑。 安静的书房里,只剩下陆满庭和风离两个人。 风离:“您让我找的太子......有消息了。” 当年太子被大火烧死,可毕竟只是一具无法辨认的焦炭,谁也不能证明这具尸体就是太子。 有传言太子还活着,若是能胁之作为己用...... 陆满庭朝风离招手,示意对方靠近。商议一番后,风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陆满庭负手站在窗前。 今夜星光暗淡,月华隐匿在层层残云中,似他现在的心境,照不进一丝的光亮。 他望向斜对面的浅月阁,百般思绪、千般复杂。 初九了。 * 灯火辉煌的浅月阁里,苏吟儿披着一席大红色的斗篷,执着地站在冰冷的屋檐下,看着来回穿梭忙碌的下人们,戚戚然哭个不断。 她受伤的长耳兔不见了。 巧的是,用午膳的时候,后厨的师傅临时加了道红烧兔头。 她当时未做多想,直到桌案上的长耳兔不见踪迹,她才后知后觉可能发生了什么。 她不敢想,也想不通为什么。 只焦急地让下人们再寻寻。 ——“小姐,院子里没有,腊梅花树下也没有。” “奴婢找遍了浅月阁,确实没有。” 苏吟儿拢在金色暖手炉的纤白十指轻颤着,那本就被寒雪冻红了的小巧鼻翼,酸涩地厉害。 她望向斜对面的书房。 书房半透明的窗户纸上,一抹修长的身影随着灼灼烛火浮浮沉沉。 苏吟儿难受地转头,水泠泠的美目蓄满了晶莹的泪水,似个破碎的瓷娃娃,姣好的容颜苍白极了。 远处走来一个衔着半截干草的少年郎,是金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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