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四月时,枝头开了雪白雪白的梨花,还有随风而来的淡淡馨香,一派春意盎然。 七月时,香甜可口的梨儿已经挂满枝头,若是秦樰在早早便让安平去摘了。 秦樰没在,梨儿便一个也没动。 这日,有喜鹊儿不知从何方来,在树上叽叽喳喳。 似有喜来。 时隔四年,秦樰回京了。 秦樰没想到去城门迎他的人会是苏卿。 郎君立在城墙上,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你是不是特意赶在梨儿成熟时回来的。” 秦樰抬头,见人宽袖锦袍,意气风发,眉眼弯弯。 秦大人勾唇:“苏驸马爷是来接我的?” 苏卿瞥他一眼:“我是来城墙上看风景的。” 郎君转身下了城墙,走的飞快带起衣袍飞扬,秦樰疲乏的眼里,浮现一丝温情。 城墙下,苏卿皱眉打量着秦樰,好半晌才道:“不是说西北乃苦寒之地么,怎么秦大人瞧着还是这般清风玉骨。” 经风吹雨打四年,秦樰自然已没有了初时在京城的风华。 但他知道苏卿这话,没有歧义。 “走吧,本驸马爷带你回府吃梨。”苏卿从马上将秦樰一把拽下来,不由分说的塞进了自己的马车。 安平见自家大人被抢走,连忙翻身下马,却见阿白拦在他面前:“几年不见,你怎么又黑又瘦?” 安平:! 所以一回来就想打架是吗? 马车里头倒是一派和谐,苏卿道:“你的玉奉殿常年有人打扫,就算回来的急也是干干净净的,能住人。” 然后苏卿又凑近秦樰瞧了一会儿,皱眉道:“仔细瞧着,秦大人还是黑了些也瘦了些,回府去我定将你养回当初的风骨来。” 秦樰失笑:“苏驸马爷莫不是忘了,我如今不能住在公主府了。” 苏卿挑眉:“那秦大人住哪里,回秦府?” 秦樰:“陛下有赐新宅,自然是回……” “你的新宅才刚刚赐下来,我可没那么快给你收拾好。”苏卿打断他道:“新宅已经让人在修葺但还没竣工,所以最近这半月你还是得住公主府。” “可不是我想要让你住的,实则是你那弟弟刚刚大婚,你就别回去碍眼了。” 秦樰听着郎君絮絮叨叨,竟莫名觉得安心。 等郎君说完了,秦樰才看着他道:“苏卿,谢谢你。” 苏卿一怔,不自然的挪开视线:“你谢我做什么,我只是顺手帮你修个府邸而已……” 秦樰:“梨都收到了,不过有许多都烂了,浪费了不少。” 苏卿:! 后面那句话大可不必加。 郎君正要冒火时,便见秦樰抬手端端正正作揖:“谢过苏驸马爷高抬贵手放过那些梨树。” “也谢过义弟今日相迎。” 一半正经一半打趣,成功让苏卿卸了火气,郎君瞥了秦樰一眼:“好歹也是拜把子的义兄,我总不能让你回京回的太寒酸。” 秦樰挑眉,伸手打开车帘,街道两旁有不少前来迎他的官员,怎么看也不会寒酸。 苏卿脸不红心不跳的瞟了眼那些人,只当没看见,反正没人敢来同他抢人。 “义兄立了大功,如今可是朝中的大红人,最近几日应该不会□□宁。”苏卿打趣道。 秦樰一愣,这才明白苏卿将他塞到马车带到公主府的真正意图。 不是带他去吃梨,不是怕他打扰弟弟新婚,也不是他的怕他府邸不能住人,而是怕他舟车劳顿,又必须得要去应付前来拜访的官员。 秦樰心头一热,突然道:“醉个酒便多了个如此暖心的弟弟,很是划算。” 苏卿眯起眼:“未免你再多出几个弟弟,日后就别饮酒了!” 秦樰:“义弟还要管我饮不饮酒?” 苏卿抱着双臂,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给你个机会,你可以选择不要这个义弟。” 秦樰摸了摸鼻子:“那自是得要。” 苏卿:“那便给你个机会,将刚刚那句话重新说一遍。” 秦樰莞尔:“以后便听义弟的,只要义弟不在便绝不饮酒。” 这人脾气比以往更大了。 想来是殿下宠的更甚了。 苏卿这才满意的瞥了秦樰一眼:“这还差不多。”瞧着秦樰眼角的乌青,郎君又道:“我给你备了接风宴,你回府后先去玉奉殿稍作休憩。” 秦樰抬头作揖,眉眼带笑:“谢过驸马爷。” 苏卿偏头不再理他,只唇边溢着浅浅笑意。
第90章 秦樰算生在不高不低的官家,若能占个嫡字还能更尊贵几分,可偏偏他不占嫡也不占长,庶出行四。 庶子若遇上个贤惠良善些的主母,还能有好日子过,可秦樰运气不大好,遇上的是王氏。 王氏仗着家族鼎盛没少欺压柳氏母子,好在柳氏得宠尚且有几分自保之力,有母亲护着时,秦樰也是个粉雕玉琢的小郎君,可在秦樰十岁时,柳氏因病离世后,秦樰在府里的地位便一日不如一日,罚跪挨饿等等数不胜数。 秦大人有意相护,可又不能时时盯着后院,且王氏权势正盛他得罪不起,看着爱子受苦他心疼又无可奈何。 秦樰十五岁那年,骊安公主及笄,秦大人便把主意打到了骊安公主府。 骊安公主乃晋渊唯一一位嫡出公主,以秦樰的身份想要驸马之位自然是差了些,当然秦大人也没去奢望,他只愿秦樰能入骊安公主府成了公子,将来出府后便比旁人尊贵几分,怎么看也比留在府里继续被王氏蹉跎的好。 说白了,秦大人就是想让秦樰去公主府渡层金。 原本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可没想骊安公主竟应下了,至此,秦樰一朝尊贵成了骊安公主府第一位公子。 初到公主府时秦樰很忐忑也很谨慎,但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卑躬屈膝的去讨好公主,更多的时候秦公子都是安静立着一言不发。 在秦府受惯了主母的斥责与谩骂,到了公主府却备受礼遇,府中每个人见了他都客气尊重,秦樰起初很不适应,但公主的温和善意让他逐渐放下防备。 后来,公主开始教他,从处事之道到朝廷政治,那时他便明白公主有心培养他。 虽然公主也会责罚他,但都是有理有据从不迁怒,同时公主给足了他的尊贵,不让府里任何人轻慢于他,在外也是时时护着,慢慢的,他褪去谨小慎微,成了外人眼里清风玉骨的秦公子。 秦樰大楷便是那时喜欢上公主的。 一个备受欺辱的少年郎遇上一个处处护他的女郎,是谁都会动心的吧。 再后来,公主拒绝了许多郎君入府,外人皆传是因为他得公主欢心,虽然他知道并不是如此,可听着这些话他很是高兴。 若没有后来的东宫之变,秦樰想,他会不会就一直留在公主府。 可惜没人会知道这个答案,宗人府一案后,骊安公主被贬至江南姑苏,其实他是想同公主一起走的,但公主却让他留守京城。 京城诸事需要人经营,而他是最合适的。 那时候他心中隐隐有了期待,公主将公主府交给他,是不是代表他在公主心中,有一席之地。 直到苏卿出现,他这点念想彻底破灭。 起初,京城传言骊安公主千两花买下一个绝色小郎君,夜夜笙歌,沉溺于男色。 后来,京城传言骊安公主对苏公子千依百顺,将其宠的嚣张跋扈,任性妄为。 秦樰听了一笑而过,他自是不信。 这些传言不过是个幌子,就如当初外人所言骊安公主为讨他欢心拒绝郎君入府一样,当不得真。 直到张子琰进京。 顺天府里,张子琰说殿下会对苏卿心软,会纵容他,尤其见不得他受委屈。 旁人说这话他不信,可张子琰在公主府与苏卿朝夕相处许多时日,他言语里流露出的随意和自然,让他明白这一切可能都是真的。 收到公主那封书信时,秦樰的心彻底坠入冰窖,信上皆是苏卿的喜好,甚至连寝殿都不能放一个侍女。 那日他终于真正意识到,在公主心里,苏卿与他是不同的。 秦樰没有想到,第一次见苏卿会是在顺天府。 郎君一身青色锦袍乖巧的坐在椅子上,轻轻垫着双脚晃悠,好一个无忧无虑不谙世事的世家儿郎。 那双如星辰般的眸子瞪向杨瞻时,他乱了心神,因为他感觉到了威胁。 他没从想过苏卿会是如此倾城绝色,就连名动京城风姿过人的贺五郎都要逊色几分。 秦樰不得不承认他并不讨厌苏卿,如果他们不是情敌的话。 那天公主急匆匆而来,怒气腾腾拔了剑就要杀人,只因为白三郎碰了苏卿。 拿着银针面不改色往人大腿上拧的苏公子拉着公主说他害怕极了,偏公主满心满眼全都是他。 他们第一次交锋,他便输得彻底。 后来他与苏卿吵过架也打过架,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心灰意冷,他终于决定放弃。 那天雨下得很大,他看着苏卿在大雨中奔向公主,看着他们相拥而立,看着他们携手而归。 那一刻他只剩祝福。 长公主大婚时,他早早便收到了消息,可彼时西北正需要他,他抽不开身便只送了信回京以表祝贺。 回信是苏卿写的,他的字一眼就能认出来,还是一如既往的丑。 信上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说给他物色了女郎要不要回来看看,说他搬到云来殿了看那几棵梨树碍眼准备砍了,最后还说要多吃点别被西北的风吹走了。 苏卿说的,秦樰都没当真。 他要想砍那梨树,又何必等到搬殿了再砍,又何必每年都要千里迢迢给他送梨。 不知从何时开始,苏卿看着是在挤兑他,却是在实打实的关心他。 就比如现在,苏驸马爷趾高气扬的来玉奉殿给他送梨汤:“西北定是没有如此香甜可口的梨,本驸马瞧着你一副干瘪瘪的样子心生不忍,便让厨房炖了梨汤赏赐给你。” 秦樰望了眼那晶莹剔透,颔首道:“谢驸马爷赏赐。” 他知道,苏卿是见他刚刚在马车咳嗽,才让厨房熬了生津止咳的梨汤来。 “用完了便早些歇息,晚上的接风宴别睡过头了。” 郎君风风火火的来,又大刀阔斧的离开。 晚宴上来的都是自己人。 苏三元,刘昶,张子琰。 时隔三年,当初的少年郎君此时都已能独挡一面,在官场叱咤风云。 正是人生得意时。 骊安公主问了几句西北状况后,便没再多言,将时间留给再次相聚的郎君们。 把酒言欢,侃侃而谈,秦樰说西北风光,张子琰说京城趣事,刘昶时不时插两句宫中趣闻,好不热闹。 说到近况时,刘昶春风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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