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同桑大人讲是奏书自己同他动的手,也不知桑大人会不会信奏书瞧他不顺眼的这一件事,还有,还有就是……呜,她这一上午的奏书都白看了…… 乐冉扁了扁嘴,心里欲哭无泪。 天光从半开着的窗子流淌进屋,有一片不偏不倚的,正好落在桑青折担靠在案旁的水青袖上,又叫袖口分了两半,一小半跌落他执着笔的白皙手背上,发着光,仿似渡了层上好的釉。 语典里有一个词,叫因祸得福。 乐冉在今日里切身实际地感受了一下,深觉出这一个词的妙意来。 她托着下巴,看着坐在窗棂旁执笔的桑大人,只觉他从头到脚都冒着一圈儿十分仙气的白光,似再多做上几件功德事,就能一步登仙了。 乐冉心下笃定着。 被奏书平白砸了脑袋几下不仅未起半分气性,还十分热心肠的帮她收拾起来,从中认真挑拣着,一本一本仔细翻看,将批阅过的和未批阅过的如数分开。 甚至现下里还问她要了笔,主动批阅起那些琐碎的,令乐冉十分苦恼,头疼了半晌都不知该如何下去笔的奏书。 她摸着自己光滑柔软的下巴,仔细打量了一番神态认真,同寻常插科打诨模样半点也不相似的桑大人,心下里泛起嘀咕。 这若不是像话本子里讲得那般,叫哪一个妖精偷去了皮囊假扮着来糊弄她,便该是做了什么对她不起的事情,又或者,是有事情想要求一求她。 思来想去,乐冉晃了晃脑袋,果然还是最后那一种可能性会大一些。 不是有一句俗语叫做,‘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么? 她可不认为桑大人主动来见她,是因为晓得她正在为这堆奏书头疼,所以专程送上门来帮她一帮。 他可没有神仙的‘顺风耳’和‘千里眼’! 琢磨过劲儿,乐冉正欲问一问他是想叫她帮一个什么忙时,外头传来的一阵声响却将她这个念头打了散,小公主的注意力登时就被吸引,连脑袋也转朝了过去。 是绿芽和绿柳在廊上讲话,话音由远至近。 绿芽的声音里有些感慨:“今年下得这一场雪可着实是大,没想着竟能冻死这么些鱼,死的竟还都是那些金贵品种,没死的也蔫巴了不少,还不如前些年殿下救回来的那尾野鱼有精神。 绿柳‘哎’了一声,“可不是么?我方才见着几条同色儿的,没想着连崽儿都生了几尾呢,就是青鳞刀子头的,有些不大好看,只是没想着它念着咱们殿下恩情,竟没往池子相连的外湖里去,恐是贪咱们这里的伙食呢。” “少贫嘴,”绿芽轻责了声,又叹了一声,“那池子虽通外湖,但到底是咱们宫里的池子,此番冻死了鱼,难免不吉利,是咱们照顾不周的过错,待进了屋子,便去朝殿下请罪去。” “请罪请罪,”绿柳拉长声音,“殿下才不会为几条鱼罚咱……” “绿柳!” 随着声音低下去,许是快到门口,渐渐听不大真切了。 桑青折抬起眼,从婢女的几句闲言里大致听出了乐央宫平日里的主仆相处,他望着愣了神的小公主,以为她是为几条冻死的鱼失落。 听闻先前大雪,宋钺那处也冻死了不少,不过他倒是一向晓得物尽其用,那些鱼的下场,不是在砧板上,就是就是正准备送往某一位政敌的府宅里。 其实不过死几条鱼,不是什么大事,桑青折正想宽慰一下,他这一次来,本就是因先前存着的念头心怀有愧,听闻小殿下安康了,特来此拜访。 至于究竟是不是这个原因,那就只有桑大人自己清楚了。 乐冉老神在在叹了一口气,转过来脸,问桑青折,“我这里的鱼都冻死了不少,宋先生那里的鱼是不是死的更多了?” 她还没见过桑大人先前描绘过的,那种一个池子叠着一个池子,里头都是鱼的景象呢。 桑青折见她这模样,到嘴的安慰变了个词儿,半是想讨小公主欢心,半是想看宋钺的热闹,他搁置下笔,问乐冉,“殿下想不想去亲眼看一看?”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五十一条鱼儿游过去 直到站在左相府那块红底绘着金字的木牌匾门廊下, 乐冉都还有一些怔然。 从她方才点头,到此一刻,脚踏实地地站在宋先生的府宅前, 竟是连半个时辰都未到。 桑大人不愧是一个说到便做到,行动力极为强悍之人, 小公主打心眼儿里对他十分敬佩, 又有一些羡慕。 倘若她能仿照桑大人, 有这样一个说做就做的魄力, 放在早上那会儿, 说起来就能掀开被子坐起来, 也就不至于回回上早朝时,都如火烧了屁股一般的着急忙慌了。 乐冉感叹着,在桑青折走去扣门时,仰起小脑袋好生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这座丞相府。 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朝中大人们的府邸,也不知道桑大人的右相府同这里像不像。 入眼的是高高的廊梁, 延伸下两扇闭得十分严实的朱红漆门。 乐冉有一些纳闷, 明明还在年节中, 可这两扇门却闭得像是里头主人有意谢绝拜访,希望来者吃一道闭门羹后就极有眼色的自己打道回府,不要继续叨扰。 乐冉疑心此番是否白跑了一趟。 又或许是宋先生今日当真未在府中, 门房就干脆闭门谢客了。 不若还是回去罢,她踌躇了一下,视线落在一身青衣,正扣着铜环的桑大人身上。 见他面上不急不缓, 显得十分有兴致, 乐冉又疑心他是否是想寻一个借口推了那些繁琐奏书。 刚在殿中他瞧在她的面子上不好意思不帮忙, 如今既是出了宫, 必是打着她不会再朝他开口的念头,所以才找这样一个借口拖一拖时间。 乐冉摸着光滑的下巴若有所思。 倘若桑大人当真是打起来这样一个念头,那他可是要失算了,宋先生若此番不在家中,她必然要将桑大人抓回去做一做苦力的。 这种主动送上门来的,如何能轻易放过,说不准,有桑大人帮忙,今儿半个下午就能将那堆积压下的奏书全批阅完了。 乐冉美滋滋地在心中盘算。 正当她以小女子之心去度君子之腹时,朱漆门旁临着的一道小门却‘吱哑’一声从里拉了开。 “哪一位?丞相今日不……”有位灰麻长衫的老伯从里面探出身子,待看清门口站着的人,话音顿住,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了些笑,“原来是桑少爷啊。” “张叔,”桑青折冲他招呼一声,颔首作礼,“明衡今日不在府中么?” “在的,在后池子呢,”张元笑着应声,视线又望向站在阶上十分显眼的小姑娘,话音迟疑,“这一位是……” 总不能又是桑家旁系里头哪位爱慕丞相的小姐罢? 上回那个被吓跑出去的,听说后来连着做了好几夜的噩梦,还闹去了主家,桑少爷怎么还敢将人往这里带? 老管家望过来的视线有些复杂,看得乐冉有些莫名其妙又不明所以,不过好在小公主一向不大爱摆那些虚架子,平日里端得板正也只是为了唬一唬人。 她顶着这目光扬起唇,甜呼呼一笑,朝着老管家打招呼。“伯伯好。” 桑大人叫张叔,她比桑大人要小上好些,还是叫伯伯罢,只是,明衡是谁?是宋先生的字吗? 乐冉眨了一下眼。 软糯面颊上凹下小小梨涡,像盛了汪甜水,一路甜进了张元心头。 小公主今日里穿了一身朱丹色绕着兔毛的锦缎小袄,绒领藏掩了大半个下巴,显得那一张还不足巴掌大的脸蛋更为小巧,衬得那一双圆润水灵的猫瞳显得更大了。 皮肤白似羊玉,瞳孔又黑又亮,她乖乖巧巧地站在那里,知礼又端庄,实在是万般讨喜得很。 张元皱起的眉心松了些,又朝桑青折吹胡子瞪眼,这么好一丫头,回头叫宋钺吓坏了怎么办? 他乐呵呵地向乐冉点了点头,“小姐好。” 桑青折‘长公主’这三个字儿都涌到了嘴边,又被他默不作声地咽了回去,他看着张元的神情,意识到他误会了什么,但这件事解释起来有些复杂,况且宋家同皇室的关系…… 左右小殿下也并不计较这个。 他转眼望了乐冉一眼,见傻乎乎的小姑娘笑得和朵花似儿的,全部半点摄政大长公主的气势,无奈叹笑了一声。 就小殿下这模样,便说是摄政大长公主,放出去,哪怕是扯着嗓子嚷,也没几个人相信罢。 张元领着几人进门,在路上同桑青折絮叨起来。 乐冉竖着耳朵去听,从交谈里,她才得知,之所以大白日里闭着门,是因为年节这几日里往丞相府来送礼的大人太多了。 此起彼伏的一波接着一波,宋先生嫌烦,就干脆吩咐闭了门,谁也不让来了。 她边听边打量四周,猫瞳里好奇之色几乎要溢了出来,原来宋大人家里是这样的一个模样啊。 亭台楼阁,池馆水榭,院子里栽种着那些她叫不上来名字的好看花草,廊亭里的石壁上雕绘着各式各样的云鸟图画。 乐冉看着看着就走了神,也顾不上再去听前头二人讲一些什么,脚步越来越慢,慢慢的就同前面两个人拉开了一些距离。 张元朝后瞥了一眼,压低声音,有一些责意。 “你怎么又带一个来?我瞧着这位小姐知书达理的,不像是个对你死缠烂打着要跟着来的,你这回带她过来,回头要是又被吓着,那些人少不得又去闹你。” “没事,”桑青折话里夹着笑,也顺势朝后望过一眼,脚下步子慢了一些,“她同明衡认识,说不准他见了还会十分欢喜。” 张元愣了一下,显然对这话有些将信将疑,他就从没见过宋钺对谁有过欢喜。 半道上,张元拦下迎面而来一个端着案盘的小厮,叫他去后池子处去寻宋钺通报一声。 跟上来的乐冉望了眼小厮离去,同他们所行几乎相反的方向,转过脸来,“伯伯,我们不是去找宋先生的吗?” 张元十分欢喜这位温柔讨喜的小姑娘,又听她叫宋钺‘先生’,言语间没有半点生疏,也就对桑青折的话多信了几分。 他笑着给乐冉解释,“后池子是相爷养鱼的地方,这几日里正在清池,地上湿滑又脏,正好老夫人这些日子里常常念着桑少爷,便先领着二位去见一见老夫人。” 老夫人?乐冉心下想,是宋先生的母亲吗? 宋先生的母亲会是个什么模样?小公主突然就有些好奇了,能养出宋先生那般模样的…… “殿下要同微臣一道去吗?” 乐冉正想着,冷不丁的身旁桑大人压低嗓音凑了过来。 小公主歪着脑袋揉了一下被热气熏拂得发痒的耳尖,认真点了一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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