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消失数日都不见的少年叶衾,“叮铃哐啷”地从屋外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神色激动。 余安看到叶衾,眉梢染上欣悦。 她和叶衾年纪相仿,又因以男儿身相处,很是合得来,叶衾也对她颇为照顾。 “叶衾,你回来了!这几日都未曾见到你!” 余安上前一步扶住累得直喘气的少年,却未看到身后的明鸢暗暗对叶衾使了个眼色,少年原本要吐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 “啊,我家里有事,昨日回来后就去查案了。”叶衾挠了挠头,见余安有些不解的眼神,忙道:“查到尸体身份了!” 顷刻间,所有人屏息凝神。 余安也没了问他回家作甚的心思,手不自觉覆上少年的胳膊,“他是不是边关往西以外那处来的。” 淡淡皂角香味明明盖不住敛房里尸首的异味,可叶衾却还是觉得好闻至极,余光瞥到被那人抓住的胳膊,耳朵尖有些泛红。 “是、是的,此人是西域财商,常年游走在西域和汴京的商道上,做药囊生意。” 药囊? 鬼使神差般,女子腕间的红花倏地一闪而过。 余安眨了眨杏眼,“什么药囊?” “这是商道上兴起的一种说法,便是将边关和西域的名贵稀罕药材,制成一种囊包,同那些女儿家的香囊差不多大,里面的东西说是生服泡茶都行。” “不过更稀奇的是,有一种药囊可以治疗骨伤,尤以那些稀奇古怪的为首。” 明鸢挑眉:“有这么邪乎?” 那副模样摆明了不信,认定叶衾是道听途说来的,叶衾不服气:“当然!小爷我是查案小能手!” 少年仰着头,意气风发的年纪,神采飞扬的面容,忽然叫明鸢看晃了眼,她猛地移开了眼睛。 余安却在回想着“药囊”,陡然间脑海中精光一闪。 一旁的两人见余安疾步拿起那块焚骨,又俯身看着尸首那张腐烂的半脸上,“明鸢,我先前觉得不对劲,有两处。” “一处是骨宽,便是方才同你说的他并非汴京人。其二便是这半张脸,骨头发黑,空隙也大,即便焚骨也还是有差错。” 她看向叶衾,眸底带着感激:“我猜,他那处定是被那传说中的药囊所害。” “那半张脸,验尸时不是已经确定并非他的死因吗?”明鸢皱眉。 “是,脸上的伤不足以致命,也并非事发当天伤的,但这也许是事发的源头。” 余安回想起那日天和医馆步履匆匆,头戴帷帽的那人,还有腕间的红花。 她一直都不太清楚为何孟纸鸢会长出附骨,又为何会隐瞒身份出现在天和医馆,孟纸鸢和这具尸首又有什么关系。 若不是她当日被撞正好瞧见那腕间的红花,只怕是单凭她的身份便也没人敢怀疑到她身上去。 眼下只要长到那个药囊,一验便知。 至于陆允时......余安想不通,那人已然不是幼时那般傲娇的少年郎了,他心思深沉,喜怒无常。 一面包庇孟纸鸢,阻止她查下去,可一面又百般保护着自己......种种迹象,叫人捉摸不透。 再者,她这两日都未见着那人的影子,莫不是查案去了? 既然这样,那药囊的事可以先验一验。 “叶衾,那个药囊能找到吗?” “可是可以,不过有些难,得等大人回来再说。” 余安点点头,心想那人果然查案去了,随口问道:“大人何时回来?” 叶衾顾着和一旁的明鸢争论,闻声来不及反应,脱口而出道:“西域那边不知要多久。” 咚、咚、咚。 此话一出,敛房三人全体静默。 叶衾看了眼明鸢,自知自己说漏了嘴,却又怕越说越错,忙捂住嘴。 余安却是心下大惊,西域? 叶衾才查出来这具尸首是来自西域,陆允时难不成未卜先知,两日前就去了? 心脏猛然跳动,想到那夜男人低声在自己耳畔说过的话,余安脸色变得煞白。 心底没来由地升起一阵慌乱,直觉告诉她,陆允时或许发现什么了。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西域之行 黄沙弥漫,四周崖壁陡峭,偶有苍鹰掠过,扬天长啸,经久不绝。 贫瘠小道上,几匹马奔驰而来。 为首的一匹白马,系着红缨的鬃毛随风飘动。 马背上坐着一个身着墨色劲衣的男人,一手执剑,一手拉缰绳,意气风发却又给人一种沉稳狠厉的感觉。 “吁。” 陆允时拉住缰绳,脚踩马镫,利落地下了马。 逡巡的目光环视一周,深如幽潭的眸子平静无波,握着佩剑的手指却紧了紧。 此次西域一行,陆允时只带了几个亲信。一旁的几人是从陆家调来后,他亲自培养的死士,生从他令,死从他命。 “大人,十三查到永宁侯世子顾淮,最后的足迹便是此地。”一人拱手道。 陆允时应声抬眸,看着这个名唤翠枫岭的山峰。 听这名字,应是个绿意盎然,草木繁茂之地,但在他们来时的路上却是坑坑洼洼、寸草不生。 反而四周山壁陡峭,惊险万分,稍有不慎坠落下去便是尸骨无存。 顾淮此人行事缜密,做事滴水不漏,自然不会凭空消失在这种看似绝路的地方。 此处定然有蹊跷。 山顶时不时传来风声,却又隐约带着一股绵长的空鸣回响,经久不绝,更诡异的是,愈听愈发觉得,那风来自悬崖底下。 陆允时迈开步子,一步一步走近崖边,脚步堪堪踩在悬空的碎石上,只差半点便会踩空坠崖。 死士之所以称为“死士”,便是因为他们所执行的任务历来都是见血的,但即便如此,看着万丈悬崖依然会心有忌讳。 可不远处的男人,立如雪松般站在崖边,冷漠的双眼睥睨着白雾朦胧的崖底,挺拔的背影带着一抹固执和决绝,似乎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令他退步。 陆允时紧紧地俯瞰着脚下,白雾一片阻挡住往下看的视线,就像那些迷雾一样的线索令他停滞不前。 但,他从来不会退缩。 陆允时脚尖轻点,足尖的碎石掉落,顷刻便瞧不见影子。 他却淡淡道:“备绳,下崖。” “大人,这里有条裂缝。” 一名死士扬声喊道,声音被山谷间的风削弱不少,只能依稀辨清。 陆允时两手抓绳,腰身紧绷地攀附在凸起的山壁上,透过朦胧的白雾,果然看见一个巨大的缝隙。 而那缝隙之中的景色,和山外截然不同! 只见原本巍峨高耸,只身拔起的翠枫岭,在山谷间竟然一分为二,中间的倒三角处裂开一个巨大的空洞。 中段的平地上树木丛生,苍翠欲滴,更令人惊奇的是旁边竟然有一供人行走的山道,就在陆允时一行人的下方不远处。 陆允时面色如常,心里却暗暗起了波澜。 这里,会有那人存在过的踪迹吗? * 袅袅炊烟升起,任谁也想不到山缝之中,竟然会有一个不算小的村落。 陆允时执剑扫开石碑上的杂草,上面赫然写着:余家村。 男人手一顿,一时间竟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巧合。 忽然,一道苍老的声音横穿而来,“你、你们打哪儿来的!” 只见一个头戴草帽,身上挑着一旦木柴的老人,神色惊慌,待看到几人的佩剑时,更是吓得双腿打颤。 几十年前边疆遇侵,战乱不断,余家村就避世隐居在了这里,唯有十年前闹了一点动静,但很快那人销声匿迹。 数十年来平静祥和,可近来一个月,连着两拨人神不知鬼不觉闯入余家村。 而且看这穿着,和上一回闯进来的几个人如出一辙! 陆允时面覆寒霜,双眼直勾勾盯着面前满头大汗的老朽,忽然抬脚走了过去。 那老汉心下大骇,想到上回那为首的年轻男子,生得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却转手便杀了一个人。 鲜血洒了满地的绿茵。 “你们是哪里来的官家人,俺们只是个穷苦村子,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 老汉出声哀求,眼看着就要双膝跪地,倏地一只大手扶住了他欲倒下的身子。 面如罗刹的男人,眼神冰冷,却听见他道:“当心。” 陆允时挥手示意身后的死士,一人上前扶住老者,沉声道:“这位老者误会了,我们此番前来,只是为了打听一些事情。” “上回那人也是这么说,却杀了、杀了俺们村的人!” 上回、杀人...... 陆允时眸光凌厉,心里清楚老者口中的人,就是顾淮。 那人一向都是口蜜腹剑,两面三刀。 这回他让明鸢留在大理寺,除却查案之外,另一者便是让她守着余安,以免有人对她下手。 陆允时上前一步,将一袋沉甸甸的钱袋放入老者怀里,审视的眼光散发出威压,直叫人不敢直视。 “十年前,这里有没有凭空出现一名幼女,约莫七岁。” 握着手里的钱袋,老者瞪大了眼睛,山沟沟里待了一辈子,哪里见过这么多银子! 见这几人似乎真的不带杀心,老者便也逐渐放下心来,娓娓道出十年前的事情,只想快些让这几人离去。 “这十年前的事,你们算是问对人了,那回还是我带的路呢。” “那年我家婆子得了骇病,山沟沟里的药草都在山上,采药的时候瞧见一个老头,身上背着一个女娃娃,两个人灰头土脸看不清样子,说是走投无路逃难来的,一来二去就引进了村子。” “谁料,没出几日,那老头只留下几锭银子,连带着那个受伤的女娃娃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老者越说越惋惜,道当年他是如何顾着比重的婆子,又是如何照顾那女娃娃,送吃的送药。 却丝毫不曾注意到身旁的男人,已然变了一副模样。 陆允时在听到那几个字眼时,脑海一片空白,睿智敏捷的头脑此刻分崩离析,久久才敢相信心底浮上来的那个念头。 那人,真的没有葬身火海。 而是,被人救走,逃到了西域...... 尘封多年的某处忽然迸发出火焰,浑身骨血都在沸腾叫嚣,十年的阴霾此刻尽数驱散。 巨大的喜悦与冲击,令陆允时禁不住踉跄,长剑随着手微微发着抖。 他猛地握住老者的肩膀,压抑着满腔的情绪,一字一句道:“后来,可有下落?” 心随着问话高高悬起。 下一瞬,又猛然狠狠地摔了下来。 “没有再见过了,不过那女娃伤得重,活不活得下来难说啊。”老者见男人浑身戾气,有些害怕。 陆允时垂下眸,即便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但一丝一毫证明虞桉还活着的线索,足以支撑他满腔的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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