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安头脑一片空白,白花花的身躯在脑海里走马观花一般,最后定格在那抹艳丽夺目的红色痕迹,消失在无人窥尽的衣衫里。 “啊!”羞窘如同一场燎原之火,直烧得少年满脸涨红,耳尖红得滴血,“你你你,怎么把衣衫也脱了?我用剪刀剪开不就成了?” 陆允时正将手里的衣裳放在一旁的椅凳上,闻声侧头一看。 少年两只手里拿着满满的,却又因为害羞齐齐捂在脸前面,像一只垂着耳朵挡住眼睛的软白兔子。 可偏生脖颈处又红得娇艳,直叫人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来。 陆允时垂眸,轻咳一声,“作甚不能脱,我有的你不都有。” “唰”的一下,方才绯红的脸颊现下开始发起烫来,分明是随意的口吻,余安却听出些戏谑来。 她梗着脖子,目不斜视,颇有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将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手伸过去要包扎,愤愤道:“我才没有!” 不只是哪个字眼戳中了男人的笑点,低沉却带着磁性的嗓音自喉间响起,陆允时轻笑出了声。 男人眼底似冰雪融化,“......当真?” “当——”余安猛地止住话音,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么,磕磕巴巴地补救,“也......也是有的!” 她闭了闭眼睛,豁出去道:“说不定,比你的还厉害!” 少年气鼓鼓的腮帮子,粉粉嫩嫩,白皙绯红的软肉看得人直想上手捏一把。 陆允时嘴角弯起,却在少年偏头之际,倏地瞥到耳垂那处有一道红痕! 顾不上自己还流血的右手,他抬起左手覆上余安下巴,将人脸往烛光那处一摆,果然是一道已经凝血的红痕。 伤口约莫一指节长,划在面颊靠近耳朵处,若不仔细看是瞧不出来的。 但男人素来冷若冰霜的眸底,此时竟然流露出点点心疼,却也藏得极深,许是连他自己也察觉不到。 陆允时抬手,似是不敢用力一般,长着厚茧的指腹轻触到伤口处,抹了抹。 果然,余安这才感受到自己脸上有伤,“嘶”了一声。 不过她满心都是陆允时流血的胳膊,脸上的伤于她而言,无关紧要。 反正她这辈子......约莫是不会有机会恢复女儿身了。 “大人,你别乱动。” 余安从陆允时怀里逃开,将手里的布巾打湿,轻轻擦去血污,眼神专注。 箭矢锋利疾速,好在陆允时堪堪躲过,伤口不至于很深。 “血已经止住了,但这几日都不能碰水,得每日换药。”余安吐出的温热呼吸尽数喷洒在男人的胳膊上,“这几日,我......我给你换药。” 话落,抬眸一看,余安险些被那双炽热的眼神烫到。 不知不觉摸着绷带的手垂了下来,恍恍惚惚中看到男人喉结滚动,“你的脸,疼不疼?” 疼不疼...... 被问话的人有些呆滞,眼露惊讶。 自入大理寺这些时日来,还未曾见过陆允时这样的眼神和语气,好像自己脸上的伤口,令他难过不已。 她慌忙偏过脸,抿了抿唇,“无事,不过是些小伤罢了。” 这话确实出自真心,当年那场诈死逃生的大火,铺天盖地的尘烟,像是要活活将她吞噬。 即便是穿着打湿防火的厚衣衫,可砸下来的梁柱还是点燃了她腰间的丝绒,剧烈的灼痛永远烙印在那处。 耻.骨靠近腿间那里,一直都有一道圆圆的疤痕。 那时候,家破人亡,人人喊打,早就没了说疼的资格。 如今,亦然。 余安抬手摸了摸,眸中漾起笑意,“不疼。” 便是疼,也不会同你说。 少年推开半步的动作,还有忽然疏离的语气,让陆允时皱了皱眉。 好似方才的担心和......暧昧不过是一场假象,就像是......为了躲过一劫而故意为之。 危机已然过去,现下西苑的屋子里只有二人,有些刻意忽略的东西此时慢慢迎上心头。 霎时,冷淡的眉眼变得凌厉,陡然升起的气势直逼向面前的少年。 余安看着男人逐渐不善的眼神,似有察觉般后退几步,却很快就抵在了桌沿上,只能眼睁睁看着方才还浅笑的男人,此时冷着脸,一步一步靠近自己。 她覆在桌沿的手指缓缓蜷起,呼吸变轻。 陆允时俯身靠近,骇人的气息排山倒海般涌去,两只黝黑瞳孔像是望进少年心里,“为什么要夜闯大理寺。” 看似问句,却没有一丝试探的意味,而是笃定。 笃定这个人别有用心。 “你究竟,是谁派来的?”
第20章 去往西域 “我......” 男人散发着热气的身躯不断靠近,余安腰腹往后缩,退无可退之际,后腰撞上了桌沿,牵动了小腹的伤。 少年的柳眉微微一皱。 陆允时登时停下,视线移到余安腰后,猜到是昨日在医馆时受的伤,适才又在净室地上滚了一圈。 看着面前人清瘦的身子,风吹就能倒似的,怕是那处定是淤血了。 余安两手紧紧揪住桌布,咬着唇,可怜兮兮地看着陆允时,心里却在偷偷扎小人。 明明方才已经不追究了,怎的好生又提起来。 忽然,本就离得十分近的男人又俯下身来,眼见着那张被烛光渡了一层柔和光晕的脸,慢慢朝自己靠近,鼻翼间的呼出的气息打在她的脸上。 不久前还在咄咄逼人的双唇,离她越来越近,就快要碰上她的—— 温热的呼吸擦着脸颊而过,拂过耳畔,停留在侧颈。 霎时,余安猛地绷紧身子,白皙的锁骨也因过度紧张而凸起,离那双薄唇不足一寸。 “这次案子了结后,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陆允时双唇翕动,似无意般,说话时唇边堪堪摩擦到少年微微瑟缩的肩膀,话中带着警告,却又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欲念。 此话一出,余安屏住的呼吸猛然释放出来。 后知后觉,陆允时这是给她一个宽限?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她呢? 愣神之际,那股余热逐渐远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冰凉的舒服触感。 小药瓶里的药霜,是用各种名贵药草而制,一打开便飘出浓郁却不刺鼻的药香味儿。 余安呼出一口气,面颊的绯红仍在,看着陆允时手心里握着的小小药瓶,慢慢要给自己上药,一时间,脑袋嗡叫,不知今夕何夕。 她越说声音越小,“我不需要上药,没什么大碍。” “上药就上药,废什么话。” 带着厚茧的虎口覆上柔嫩的下巴,陆允时嘴里的话不留一丝情面,可手上却不敢用一丝重力。 “余安,”他倏地俯首,挨近少年发烫的耳尖蹭了蹭,极度亲密的低语:“我希望你不要骗我。” * “哐”的一声,一盆水洒在了地上。 闻声,正验尸的明鸢转过头,瞧着脸色有些发白的余安,皱了皱眉,“你这两日怎么回事儿?” 这两日,敛房都是由两人忙活,但与先前相比,余安明显心不在焉。 素来炯炯有神的双眼,这两日总有些黯淡无光,与人交谈时嘴角扬起的笑意,也颇为勉强。 自上回那件事后,她慢慢相处下来,愈发觉得余安是个内心纯稚的少年,心里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也就愈发喜欢了。 但她一向公私分明,敛房这种重地是不容丝毫差错的。 “不是递错东西,就是记错时辰,你要知道,这可是敛房。” 看着少年恍惚的眼神,明鸢叹口气:“也不知道大人相中你哪处了,傻傻的样子,身子骨还没我一个女儿家好,若不是清楚你的为人还有大人已有未婚之妻,我定以为——” “以为,你俩好上了。” 略带警告却又戏谑的声音,将余安心思猛地唤回,看着洒了一地的水,长睫扑闪间垂下了眸子,默默将盆捡了起来。 自那晚过后,她和陆允时便没再见过面了。 可他离去之前,留下的那句话,还有那个......若有似无的触碰,却一直在脑海里不停盘旋。 直觉告诉她,陆允时可能察觉了什么,但并非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而是因为别的事情发觉了不对劲。 但令她困惑不已的,是他的态度。 她并非痴傻,陆允时对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妥协和维护,并非机缘巧合。 那样狠厉说一不二的人,身负大理寺卿的要职,便是连她私闯净室也不过是骂了一顿,还因为—— 因为她哭,就不骂了。 明鸢吐出口的一番话,说者无意却听者有心。 仿佛剥茧抽丝一般,朦朦胧胧的帷幕逐渐散去,那个最不应该的想法浮现在心上,余安下意识选择逃避。 难道,陆允时喜欢上了她? 可是、她是男儿身啊! 余安心下烦躁,手里的盆被她转来转去,一抬眸,就看到明鸢盛着怒意的眼神,似是看穿她的心思。 “你到底有没有——” “我听见了!” 她连忙放下手里的盆,笑着接过明鸢手里的焚骨。 随后使劲晃了晃脑袋,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全部晃了出去,余安这才定下心神地看着手里的一小块骨头。 焚骨用烈火,无论是浸了毒的黑焦状,还是受了腐蚀的退化空隙状,都能在高温下,现出骨头的初时模样。 这次自然也是,但仍有些细微差别,主要是在骨宽上。 焚骨是西域画骨师独有的门路,明鸢不懂这些,但看着余安缓缓沉下来的脸色,心底也猜出了大概。 “是不是有哪处不对劲?早该想到定是验尸出了问题!这具尸首迟迟查不出身份,明明衣着华丽,一看便知是汴京的大户人家,却来路不明!” 余安捕捉到某个字眼,疾步走到放着尸首的木板前,仔细审视着那张脸,没有回应而是喃喃道:“真的是汴京人吗?” 她拿起量棍,细细比划了鄂骨和颧骨两处。 汴京四季分明,湿润多雨,虽然男女身形相差,个人骨相不同,但就地域来说仍是大体相似的,也就是说,骨相更偏柔和,而非粗犷宽方。 但面前这具尸首,无论是哪一处,都要超出汴京人的骨相。 而且她虽不生于西域,却生活了十年之久,又精通于画骨一技,相比常人更加知道西域人的骨相——黄山漫天,干旱缺水之地,骨相才会宽方。 “明鸢,也许这几日都查不出死者的身份,并非验尸出了问题。” 余安一字一句道:“而是这人,本就不是汴京人,他应该是边关之地,或者更为偏远的人。譬如......” “西域。” 明鸢满眼愕然,震惊于余安单凭“焚骨”便能瞧出尸首的来历,不待她问话时,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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