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丫头!”林折云留下一个错愕的眼神,没想到自己这孙女现在已经不做“阳奉阴违”的事情了,直接“明违”。按理说,他的功力,是不怕林礼封穴的。但林礼这一招师从多年未回穿云的俞平生,早已有了不同的道理。身为师父,林折云竟然一时解不开! “照顾好掌门!”林礼冲身后一吼,小弟子们震了震,立即过来将林折云拉走了。 他眼睁睁看着林礼拾起裁云,替他顶在那个无比痛苦的位置上。 他知道,那个位置,内力就是剑气,剑气就是内力,人剑合一,方能将引东教铺天盖地的围笼完全驱之身外。林礼啊,他这孙女,三个月前几乎丢掉了半条命,在他师兄出面帮忙以后,才保住这一身功夫。之后还要强地继续修双道,如今真的能有足够的内力,去做这殊死的一搏吗? 他看着裁云折出的银光,纤细又顽强,生生将那缭乱四窜的邪气震慑住,撑住了整个阵子。 那一瞬间,他想,青出于蓝,管不住了。 林礼颈后已经结了一层汗了。刚刚接过阵子的时候,她还觉得不过尔尔,但是时间一长,这身子就开始发冷发抖,像遭了风寒似的。邪气这样腌臜的东西,总是会无孔不入地侵蚀正道之人的骨髓。 但她不能后退。 “啧啧啧,”沈驰见主阵的换了林礼,飘然而下,道,“殿下,有必要吗?” 林礼不说话。 “裁云剑剑质太轻,撑不住的。”沈驰摇摇头,点住地,“跟了我去,难道不好吗?” 沈驰接着道:“大周千里江山落于敌手。只要殿下一点头,引东教徒皆供殿下驱策,复我大周江山,岂不是易如反掌?”、 “你以为,你那些乌合之众,真的抵得过朝廷的军队吗?” “当然,殿下!”沈驰似乎被戳了逆鳞,声音顿时尖利起来。那同时,有一道邪气也随之骤而锐利,在裁云剑上狠狠一剜。 林礼脸上,霎时发了白。 “殿下也知道厉害啊。”他仍尖着声,“若非所谓邪魔之术有奇法,我怎会修之?” “殿下,当年宜年峰之后,我丢了半条命,差点儿没死在南逃的路上。若是没有千刃、断魂的几位老人,今儿你可就见不着我了。”他的声音平缓下来,“那几位老人,于我有恩。他们用他们的办法救了我,我也应当好好报答他们才是。” “当时殿下还小,不曾在陛下面前受过‘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教训,”沈驰踱着步子,“无事。这个道理我来告诉殿下。” “霁日害死了我不少恩人,我救不了他们,但不能让他们的功德随之散轶。”沈驰往后望了望,又道,“你瞧这些人,都是当年死里逃生出来的。怎能不恨啊?” “是我替恩人们收好了那些功夫,照顾好了他们的徒子徒孙。”沈驰道,“太初、千刃、倒山、断魂——引东就是这么来的。” 林礼无声地看着他。沈驰说这些话的时候振振有声,仿佛自己口中的才是大道和正义。他说要报当年四大教的救命之恩,可是他不知道四大教害过多少人,手下有多少无辜的血。他顾着自己,顾着所谓的家仇国恨,却从没想过那些无辜之人的生命。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他其实不为国,也不为民。林礼想不通他为什么要顽固到这样的地步。不是她毫无良心,不顾忌父母的王朝——可前周末年确实政治昏聩,百姓陷于水深火热之中,而如今政治清明,欣欣向荣,又何必去做这样逆行倒施的事情? 甚至为此,把自己弄得不人不鬼。谁能想到现在这个病态无度之人,是前周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将军? 甚至连他的父亲,她的外祖看了,也会痛心疾首吧? 为什么呢?为什么偏执到,这样的地步? 沈驰看着林礼毫无波澜的脸色,心似乎一点点灰暗下去。他冷笑一声,又道:“殿下似乎并不理解我。” “我不想理解一个疯子。”林礼终于淡淡开口。 “好,好!”沈驰大笑起来,“原是我疯了。” “原是我在殿下的眼里疯了。” 他一面笑一面摇起头,最后又渐渐平复下来。 “殿下若是不信,就这么耗着吧。” 他抬手,招了招。 快哉风、王留行、花相似,便奔了来。 “殿下这样,实在令人心寒。”沈驰淡淡道,“本座累了,你们盯着吧。” “教主圣安。” 几人拜一拜,露出凶光,向林礼看来。 “小公主,我们几个呢,虽然没有教主合一的本事,但却各自掌好了气、药、术。”花相似笑吟吟道,“与殿下能耗好一会儿呢。” “殿下,请吧。” 林礼感受到,一阵更强烈的力量向阵子袭来。 她为阵主,这股力量,最后便是向她的心脏起来。 “嘶——”她痛苦地阖了眼,裁云剑“锵”地落在地上。 “殿下这么快就受不住了?”花相似蛊惑的声音响起,却没得到回应。 林礼破釜沉舟般的,将浮屠剑从腰间卸下,分毫不乱的,再次镇住阵子。 她垂着的头慢慢抬起来,清澈的目光里沾染嗜血的颜色,不看面前三人,而是穿越千百引东教徒,如利刃一般,直直斩向远处的沈驰。 她缓缓地,一字一句道: “浮屠贵为大周护国宝剑,只斩奸佞之人。” “斩过宵小,斩过逆臣,斩过蛮夷。” “现在轮到你了,沈驰。” 作者有话说: 1.终局之战!!!! 2.小公主啊 终于长大啦 3.沈驰:原来我是小丑
第106章 终局(2) 浮屠剑比起裁云剑, 多担了三百年的尘缘,往这阵中一镇,林礼肩上的压力顿时小了不少。那王留行、快哉风、花相似看了, 脸上都闪过了几分遗憾的神色。 花相似看起来最着急,想用点什么手腕, 她细长的眼睛夹了夹,一只手便伸了过来。她的手比闺阁里的小姐都要白嫩上许多。可她曾在青楼里做过十几年的丫头, 再如何保养,也不可能将手恢复到这样的地步。 林礼再打量她的身段, 窈窕多姿,面色皎皎, 眼含秋波,确实是男人看一眼都会陷进去的样貌。她可以想到, 这样大的波折, 自己脸上一定尽显憔悴之色。花相似比她看着,还更像十八岁的少女。 “这回的麻烦定了,回去定要请教主多赏几副人皮下来。”花相似媚眼如丝, 淡淡自言, “手上可要生皱纹了呢。” 林礼心生寒战。原是的, 邪术,什么东西不能复原, 只要花相似愿意, 她可以剥下活人皮肉, 永远维持自己少女时的模样。 林礼曾想过,武门一入, 数十年的摸爬滚打, 都不一定有所成就。而歪门邪道、邪魔之术, 用正道十分之一的功夫,却能达到正道十倍的效用。那为什么,古来先贤总是前赴后继,将血泪祭在武道之上? 林礼记得,林折云曾告诉她,她手上如今的每一招,都可能背着一位穿云先人数十年的心血。 这当然有很多理由,譬如邪道坏人心性,使道义不彰等等。 但正义之士们为什么要坚守这样的道义? 不劳而获岂不轻松?损人利己岂不有趣? 因为人人得守一点良善之心,没有人天生愿意拿别人的血滋养自己。 很多深奥的道义之理,讲到最后,都很简单,不过良心二字罢了。 花相似手上的劲儿还没使,便看见王留行摇了摇头,悻悻地停下了。 “罢了,王老你说怎么办吧?”她似笑非笑,“老的能用药,——至于这小公主,前辈可问过教主了?” 林礼倒吸一口气。方才花相似说,他们各自掌好了气、药、术,这王留行面上是做草药生意的,实际上,应当操持好了那些药蛊之术。 沈驰狠毒至此,整个身子应当都在邪药里泡过了,连骨子里都浸着毒,因此才能在伤师父一掌的时候,就把毒丝种在师父身体里了。 这毒实在厉害,与这王留行,应当脱不了干系吧。在启州时,还以为只是个寻常老人,只不过奸猾些,却没想到…… “殿下那师姐,我倒熟悉。”她掩着口,“原都是一处的姐妹,殿下哪里用得着与我等置气呢?” “可惜我先走了——我上回见她,觉得倒前些年生得美了。”她咯咯两声,“怎么?原是岁月不饶人吗?” “还是……”她弄了一下涂着蔻丹的指甲,“我听闻一个有趣的说法,她痴恋施青山多年,如今也没改了想法。” “只是,这里哪一个男人,不是倾心于我的?”她脸上笑意更深了,满是得意,嵌着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轻视,“殿下若是早些知道,大可以转告她。别等了。” 呼……林礼额角青筋跳了跳,任花相似在她面前嬉笑着挑衅。花相似顾忌林礼的身份,不敢轻易动手,企图用一招激将法,让林礼露出破绽来。 林礼清楚她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口中不一定是什么实话,并不分给她一眼,只是专心地守住浮屠。 花相似见林礼不理她,仿佛受了天大的羞辱,就好比卖弄风情的女人得不了男人的首肯,也是要怒的。她一拂袖,由快哉风和王留行坐镇去,只等着看林礼的笑话。 这两人不耍嘴皮子,手段利落地多,一层层往阵子上施压——林礼迟早会有撑不住的时候。 这是一场持久战。林礼面上看着淡定,背后冷汗已是一层层地出了。熬,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字,熬。熬到援兵到来,否则绝不可能有一丝生路。 这几十条性命,以及师父的晚节,全部要看她能不能熬地住。 她护紧浮屠,脊上犹有千钧。她眼前世界混沌一体,黑白不分,或扭曲,或平静。快哉风和王留行的脸有时清楚,有时朦胧。她没有余力思考,但那日在般若寺前长跪的记忆又不由自主地找了回来。 她觉得那时与此时很像,只是那时候耳畔有蝉鸣,如今没有。万籁俱寂,没有声音。她只能靠着意念支撑下去—— 不,不,是有声音的。孤鸿山的雪松一直沙响,师弟师妹们在关切,林折云在注视着她。 她在救自己的家。 她不知道自己撑了多久,天好像黑过一轮。引东教不断有人替过主位对阵子施压,沈驰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她面前说着风凉话。 但她只有她一个人。 天又亮了起来,孤鸿山的朝霞挂在了雪松枝上,有一道分明的青光闪过来,十分突兀。 她恍惚了一瞬,酸疼的眼睛捕捉到一抹白袂。 “阿礼!”江漫雪双剑挽花,将引东教结成的外阵撕开一道裂缝。身后顾惊涛一跃而上,坐山青开出一条血路来,扑进了林礼正在苦苦支撑的内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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