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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贵的。”尹信没想让她花钱，正欲拿银子，不过片刻便想到这高价股在易手处肯定已经售罄了，要收只能向汇市内其他人手中收。 林礼也想到，届时肯定要花更多银子。 “要不……”她还想着帮他省点经费。 “不打紧。”尹信平日里将那把象牙扇藏得好好的。他面容清俊，即使扇子拿在手中，也不落富贵纨绔之俗，倒生出的是玉山清风。如今手中一摇，面上神色一改，彻底融入富贵纨绔之流。 这人又装起来了。林礼想。 榜上那一股一两的商户是酒楼樊香楼。 尹信负手信步，飘飘然伺察一周。这汇市里俨然早便分出了三六九等。家底薄的买家汇聚右侧堂下，交易的票证只几文钱。左侧堂下坐的买家手里拿的股票价格适中。再入内有一走廊，连着后方小楼。据叶泰初说，廊后小楼密间存放的是汇市先前的相关记录，有专人把手。 可耐人寻味的是，廊上见一亭，坐了几个绫罗锦绣的人物，周边都站着随侍，不让人靠近。好比雅间在后，此处比前堂安静不少。 “那是原本只是间普通亭子，可手上高股多的买家都爱在那儿交易，有钱人嘛，喜欢隐秘。那些人也不是汇市里头的，是他们自己带的人。久而久之，就……”叶泰初解释道。 尹信点点头，也很正常。 他来回游走在左右侧的堂下，偶尔抬头看一眼木板。 站的近时，林礼听他低声念着：“晶仪水粉……歆雅布庄……恒嘉矿……” 她抬头一瞧，这些股价各不相同，有的上算，有的只在中游，有的只值几文钱。 “言大人可是想买这几支股？”叶泰初上前问。 尹信轻轻应着，还是专注盯着榜上，并不看他。 叶泰初说不了什么，他虽然一手创立汇市，但并不在汇市中做买卖。汇市出名前，他忌惮中间有很多事说不清楚，怕了沾官商勾结的边儿，影响到监察考评。汇市出名后，交易越来越复杂，但他公务庞杂，没精力和专精此道的买家一样日日在这里盯盘。 他手上有汇市所有数据，但并不曾在汇市赚过一分钱。 当然，他深知只有如此汇市才能正常运行下去。 对尹信的决定，他不好说什么，他也不懂。去岁他想出汇市的主意时，先与知郡和布政使都商量过，汇市若能担大用，乌苏全郡会逐步推行，以此计与嘉安郡再争一争高下。 他只怕这位爷若是在汇市亏了银钱，会落下什么不好的印象，回头跟郡府一反应，他这一年辛苦要白费。 他旁敲侧击尹信要慎重。 尹信心里已经拿好了主意，他自然有他的道理，看中的这些股票各有各的妙。财大气粗，他迅速在易手处和左堂下完成了交易。 在他忙着前后跑时，林礼注意到木板上一个名字。 苍烟楼。 挂牌都是商户，汇集周转用银的。这江湖门派也来汇市挂牌？他们有多想要钱？ 尹信交易完，日近正午，那亭子里的买家已经散了，只能下午再试。 州府里不可无人，尹信顺势让叶泰初回去。下午的交易他一人来即可。 二人在汇市对面酒楼雅间小坐，雅间晴窗一扇正对着汇市的檐角，可将汇市以东的大道尽收眼底。 “怎么，一定要支开他？你有什么想法？”林礼捧起店小二奉上的茶。 “林姑娘懂我。”尹信颔首，声音里有半点戏谑。 “什么懂不懂的。你选在这儿，不就想盯着下午那些大户什么时候来吗？”林礼嗤笑，面对这样看似吊儿郎当的尹信她已然有了经验，神色不易，顺着他讲话。 汇市西向走是农田，前些日在水路上，她便注意着启州的地形。三江流经，结曲而成的湖，大多在东侧。而西侧多小山，一路与闵州山连绵成片。出了启州闹市往西，都是农田和丘陵，巨贾的宅子都在东侧。 尹信不接话：“我觉得奇怪。” “请讲。” “汇市成立的初衷是好的。官府提供公开的平台和信誉保证，让旁人把钱汇集起来，交给有需要的商户，等商户盈利了，再按原先的承诺，返还利息给原先的出资者。” 林礼点头。 “但其中最玄妙的并非这一环节，而是各位买家在购买股票后的持续交易，将原本的股票价格抬得更高。原理就是一句话，物以稀为贵。我先前见到的能被人们炒到天上去的东西都是实物，本身就有不可替代的价值，例如一件落霞首饰。而叶泰初好能耐，直接便让人们炒一个机会。”尹信顿了顿，“一个他们赌可以挣钱的机会。” 人们投资股票，就好比投资一个可以赚钱的机会。 “可是依照如今的行情来看，大部分人确实都挣到了钱。”林礼淡声。 “那是如今启州的财税正常，一切发展欣欣向荣。”尹信答道，“所以炒股赚钱的逻辑很简单，就是找处于上升期的股票。我猜常驻在这里的买手每日都记录股票的价格变动，内部应该有个类似账本的东西传递。稍微看一下，知道低买高卖即可，赚钱不难。” “但是由于股票的价格是一天一换的，太慢了。就算是盈利能力十足的商户，也不敢保证自己家的股票第二天就能涨。”尹信放慢了语气，“中间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这就是汇市的隐患。要是前一天有人能主导大局，全部抛售某只股票，第二天这家商户就要做好破产的准备。同样的，若是有人在第一天可以主导人们疯狂买入，第二天股价就要暴涨，但商户盈利能力确实不足，又如何是好？受这样波动的银钱支持的商业不是极度不稳定吗？” “就讲最简单的，叶泰初自己可以保密汇市所有数据，那么他手底下那些易手呢？谁又能保证第二天开市之前，没有人把股票的走势泄露出去？” “我收的那些股票，通通都是走势奇怪的，两日之内大涨大跌。我不信这背后没有鬼。”尹信的眼里寒光一闪，“只有亭子里那些人有这种能耐。” 作者有话说： 1.大家不要把汇市想的太高级，受限于时代科技，它最多只能那样，此处仅是探讨若是古代出现股市会有怎样的问题或机遇出现（本文不教授如何炒股！股市有风险，入市需谨慎！）
第18章 机敏 林礼本来没有发觉其中利害，但细细一想，在如今汇市的规则下，似乎真能够存在这样的人物。只要有足够的的银钱，一切都好说。汇市看似惠众，实则不然。 “这就好比有人受了重伤，寻得一处疗养秘境，本身对所有江湖行人开放，用以理疗内力。但中间可以受旁人的操纵，成为谋财害命的黑店？”一瞬灵光，林礼懂了尹信意指，但她一时找不到别的比喻，如是说。 尹信被她的这个说法逗乐了，不过这说得是很贴切。尹信自己也不懂，他最初想到带林礼来，是因为在落霞关便见了她的胆识，还是因为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点儿心安，又或是别的什么情感。 他本不期待她能懂其中关系，因为就算叶泰初自己也没有发觉这里的隐患。 她确实机敏。尹信开始重新端详起这双杏眼来。山林生养她十几年，眼底干净天然如夏云冬雪。出手教训起人时如冰刃般锋利尽显。和人交谈时却又将身上刺藏起，话并不算多。 与汪吟吟一对比，在她身上甚至看不出豆蔻年华的娇俏。那些考量和犹豫交付了面上冷静淡然，只是逗一逗又很可爱。 昨夜他并没有醉，确实只是微醺。说来奇怪，微醺时看花草格外生怜。在京里他从未侍弄过那些玩意儿，但昨夜隔着朦胧的月色瞧那朵茶花，他竟格外不希望有花谢一事。 红瓣褐皱，原本枝上芳菲，零落成泥太可怜。 两人隔着几步远站着，林礼看不清他的脸，但他看得清她的。月笼住的浅荷色缥缈如仙，却衬的人虚瘦病白。他很不喜欢这样没有生气的脸色。他觉得小女侠应该是灵动的，穿粉的更好看。 又不知道是什么给他的冲劲儿，他就那样问了。 问完，他自己都心惊。但他能拿出平时端样的本事，把林礼糊弄过去。 现下想想，当时未注意，那模样实在有趣。有趣的人该行走江湖，倚一把长剑，荡尽天下不平之事，日后揣着怀里的旧事抵酒钱。 她无疑该如此肆意。他心底多少艳羡这样的侠。有那么一瞬，他有点儿不想让她遂愿，这样机敏的人若入中政，是理政的一把好手。可如此灵性的人到底应该留给江湖，刀剑厮杀出来的鲜血都有果决的故事，倒比朝堂上的斗争要干净许多。 不论阳谋还是阴谋，让她见，多少有些难堪。 尹信自己都忘了，他原本也是讨厌这些的。摆放着文书的案头原本应该放着武功秘籍。 林礼不知道尹信左右已想了许多，她被他的眼神看得发毛了。 “言屹？” “聪明。你说的很对。”尹信缓缓道，“方才只是在想事。” “如有有心人，启州汇市可以偏移叶泰初开市的初衷，成为小部分人操纵启州商业市场的工具。在如今的规则下，只要手握一定数量的股票，再在合适的时间进行抛售转手，可以达到控制股价的效果。同理，也可以把股票的价格炒上去。”尹信正声，以免让林礼听出不对劲。 “汇市被叶泰初委以重任，如今日交易千两白银，在他看来也许还算小。正是因为交易量小，实质上操纵与控制的行为并不好隐藏。每支异常的股票都必然有特定的道理。若不提早整顿，等叶泰初再把汇市范围扩大，损失不可估量。” 后果难以想象。 言语间，小二把菜呈上。好菜是好菜，只是这个季节再难吃到芙蓉蟹斗，林礼心里有些可惜。尹信捕捉到她脸上须臾的缺憾，又问：“可是有什么想吃的不曾点到？” “没。”林礼摇头，总之也吃不到。 尹信知道她没说实话，此事还需问一问汪吟吟。 两人边吃边等。透过窗可瞧见，半个多时辰内，几顶华轿马车先后经过汇市。 “看样子，人来的差不多了。”林礼轻道。 “嗯。”尹信敛容，准备好好扮演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外路土财主。 亭上是个四方桌。围着的四位，一个蓄着山羊须，一个鹰钩鼻，一个大腹便便，一个白发丛生。尹信来时山羊胡与大腹便便正激烈地争着什么，鹰钩鼻和白发老人在一旁沉默听着。 尹信忽而挤进来，朗声道：“几位前辈，莫要吵架嘛。生意也好，汇市也罢，讲究都是和气生财。” 几人突见生人，霎时停下了争论，眼神示意一旁随侍赶紧赶人。 年纪轻的小鬼。 “几位前辈莫急。”尹信避开随从的拉扯，一脸生意人的圆滑，“我来不为别的事，就是樊香楼的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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