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的恩人,却成了那副模样。她捂着心口,倒不是无力招架弟子们,只是一阵阵被悔恨的后劲儿激的难受,今早见着尹信如同见到了救星:“大人做主,我绝不瞒你。” 于是抽抽搭搭的,前后说明白了自己与这楼的渊源。她原不是启州人,出身卑贱,却生的有几分姿色。彼时有一富贵人家大房无子,机缘之下看中了她,收了做妾。正妻原本面目和善,却等她诞下男孩后翻了脸,待孩子满周岁后,寻着机会叫人牙子将她发卖出去。 人牙子又怎会是什么好人?一见着她的脸,就起了充妓的意思。为着躲开她的爹娘且叫她老实,一路绑着到了启州,路上给吃的也多是糟糠。宁嫣玉到了启州,半条命已经搭了进去。她那时只想逃,只想回去见自己的儿子,可举目无亲,她又怎么逃的出这群人的手掌心? 她被人看着,坐在路旁发着泔水臭气的小店里,今生怕是有如泔水般恶臭而永无天日了。就在她麻木地听着身后男人轻薄的话语,想着如何寻死的时候,有一个男人跨了进来。 那个男人人到中年,却有不输少年人的英气,人如山立,实在俊朗。他闻着了泔水味,却面不改色,仿佛已经习惯。他目光看见了被人圈住的宁嫣玉,也让宁嫣玉看到了逃离的希望。 她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是谁,只是直觉这是唯一的机会。她扑上去,决定赌一把。 那个男人正是方恨少。他从这群人牙子手里救下了宁嫣玉,并把她带回苍烟楼做账房。 宁嫣玉感激非常,房里悬的字画为的是感谢这份恩情。她也承认她对这个人动过心,几番暗示却发现人家并无此意,似乎已经折了情根。 “既然他如此待你,你又为何恩将仇报?”尹信听到这里,不禁发问,总不至于是寻情不成而因爱生恨吧? “大人误会。”宁嫣玉连忙解释,“我不会做任何对不起方掌门的事情。只是那薛逸太过狡诈。” “我一心以为掌门就是病了,薛逸让我多加巡查,也只道是防人扰了清净。”她说着说着,一滴泪滑了下来,“他是掌门座下弟子,我从未怀疑其中有假。可我做账房的知道,他病倒以后,楼里的钱账一日不如一日,薛逸很上心,想了几天方才跟我说要明码标价的收徒,还要在汇市挂牌。” “那时候他满面愁容,说这是无可奈何的法子。”宁嫣玉抽泣一声,“他提到了掌门的病,说我们如何倒是次要,但楼里这样清贫下去,是治不好掌门的病的。” “我信了他的话,一心帮他打好下手。听他的话不去惊扰掌门,那第七层都是他一个人服侍,从不让别人经手。而楼里的账面也渐渐好看起来,连我吃的用的,也都是好的。”宁嫣玉想起自己书架上给儿子星文打的银锁,当时还念着薛逸的能耐,此时只觉得脏,“谁能想到他这样的蛇蝎心肠,掌门竟然成了,成了那副模样。我早知如此,当时怎会,怎会……” 宁嫣玉拍着胸口,脸色已经说的泛红,抽噎不止,咳嗽起来,还问着:“掌门如今如何,大人可知道?” 尹信摇摇头:“这事要问昨晚湖上的那位了。” 他只知道岳为轻同人带走了惑人形态的方恨少,至于能不能医,医的怎样,纵然他也关心,但确实不是他能过问该插手的事情。他等她平复了,再问薛逸与快哉风。 宁嫣玉不知道,却可以带着尹信去查薛逸的屋子。屋子里武器衣裳,该有的都有,却不见半点书信,所找到的只有一张鬼画符。尹信看不懂这是什么,既然昨日薛逸神神鬼鬼的,保不齐是某种邪术的符纸,具体还得请人看看。 后来从楼里转出来,才碰到许清如,听说了现在楼里乱成一团,个个都知道自己这楼里几同上当受骗。要回家的,要拿楼里东西抵债的,什么都有。她又讲到楼身那道可怖的裂痕,才让尹信当场套出了话。 他才知道自己让林礼放手去查,有自己给她兜底,林礼就可以带着别人坠楼。 女侠唉,知不知道有人很担心你啊。尹信无可奈何。 此时他在林礼身旁,听着她问许清如今后有何打算。 “掌门怎样?”许清如不说自己,倒先问起方恨少来。 林礼愣了一下,看向旁边的汪吟吟,等她缓缓开口:“此事是我们师叔在料理,想必是错不了的。” “能好吗?”许清如试探着。 汪吟吟闭口不言了,这事就算岳为轻也不敢打包票。 许清如眉头皱了皱。 林礼却感觉尹信拉了她一下,让她到一边有事交代,只好留着汪吟吟和许清如二人在原地。 “做什么?”她走开几步,眉梢一拧看着尹信。 他递出那张纸,问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作者有话说: 1.更新来了宝贝们好久不见 2.不知道大家怎么看叶泰初的,我是真遇到过这样的人 3.问容华阳失踪去了哪里(很容易猜熬)
第37章 我们 林礼看了一眼, 这张纸上的痕迹相当凌乱,较为显眼的是三道撇。不明所以的墨汁这一坨那一坨,叫人确实看不出所以然来。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 那便是这张纸是残缺的,周围有明显的撕痕, 三道撇之上应该还有东西。 “哪里来的?”林礼问。 “薛逸的东西。” 薛逸的东西?与那引灵邪术有关系吗?也许是邪典上的哪一页?林礼暗自思忖,不自觉地从尹信手里把那片纸扯过来, 折一折准备带给师叔看。 “阿礼,这算官府的东西。”尹信偏头看她。 林礼忽略那声“阿礼”, 不动声色道:“我虽然看不明白其中原委,却有办法弄清楚, 正好又帮官府一个忙。” “全仰仗你——”尹信笑了一声,“就没什么想问的?” “碎……”林礼及时敛住, 又道, “我的簪子,你是怎么找到的?” “陷在滩上,想想就知道是你的东西。”尹信漫不经心着, “昨晚混乱, 一时忘了给你。叫人擦干净了, 今日赶巧碰上就拿给你。” 那双桃目是含情脉脉的,加之他的口吻淡定自若, 叫人根本不疑有他。林礼一个及时改口的“碎”字出卖了她不想提及, 尹信便只说了一半真话。他知道这簪子名叫“碎月”, 因为那时他在水中揽住林礼的时候,她含混念了几声“碎月”和“簪”之后才不省人事。在安排妥当之后, 他又摸黑在水下找了一番, 在浅滩上的水草里摸到根簪子。 在洗净上面的污垢之后, 他承认他瞬息就被这样的翠玉横生和墨白四溢夺了心神。宫里的娘娘们素爱打扮,大晋昌盛如此少不了进贡的奇珍异宝。他在深宫之中见过无数瑰丽,竟没有一样能像这碎月簪一般能直接扼住他的思绪,让他除了“美”以外说不出第二个词。 看似内敛,实则动魄。 林礼平日里为什么不戴?他随着疑问,也只能用林礼不爱打扮来解释。这想必不是佩戴的首饰,而是在身上藏好之后不小心掉出来的。 重要至此,尹信原本想着林礼既然受了惊吓,在樊香楼里躺一天也是应该的。谁知道她这么心急跑出来寻了,好比从未落水过,真是铁打的身子。 尹信对习武之人的身板又有了新的领教。再往下练,刀枪不入金刚不坏,也未可知。 他无奈地笑笑,也不打算追问林礼簪子的渊源,她愿意了自然会说。他将宁嫣玉的事情详细说与林礼,接着过问师叔的下落。 “方老少年英才,慈悲半生。我师父曾与他交手,水上君子名动五门。”林礼眸子半垂,听来无言,突然开口,自语似的,“怎么会遇见薛逸这样的人呢?” 她在话本上看过很多故事,怒骂苍天痛斥好人无报。汪吟吟当时哭得稀里哗啦的,很能与故事里的人物共情,痛骂抛弃发妻的变心男人,痛骂恩将仇报的宵小之徒。她看得倒是很冷静,因为这些故事里她安稳的练武生活太远太远,痛骂他们还不如痛骂小青峰天天吃素来的更有真实感。 有些悲惨要亲眼目睹才能懂得如何同情,有些时候终究是要面对现实才能潸然泪下。 她为方恨少鸣不平,身负绝学、俊彩飞扬、侠气荡肠、济弱济贫,一切应该用来形容非凡侠客的词语都可以用来形容方恨少,他的前半生应该仗义行侠,后半生应该收徒讲学,享誉美名。 却被薛逸做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她说不出什么感受,难过、伤心、替人不值得。 而自己对这样的情形无能为力,甚至也无法让方恨少知道她在为他鸣不平。 “恩怨要有了结的时候。”尹信瞧出她的失意,却不会让她沉沦其中,“抓住薛逸才有交代。你们武林想找他,启州官府也不能放过他。” 尹信顿了片刻,苍烟楼的泡沫原是自己从中助力让它破给叶泰初看的。那些钱算是他替薛逸赔好了,苍烟楼的股票的原买主现在手里的钱如常。换个说法,他现在是苍烟楼最大的债主,这楼命运如何其实该他说了算。 只是方老还在,尹信为表尊敬实在不敢造次。再者说,对他来说都是小钱。 他想了想,把先前汇市的事情又说给林礼听,包括今日汇市已经停业整顿了。 “那么先前被做掉的晶仪水粉、洪云酒楼之类,怎么办呢?”林礼问,“莫非就这样让他们尘归尘土归土了?” “我收掉了。”尹信淡淡。 “全收了?” “嗯。” “若是日后再亏……” “阿礼,很多启州人都在汇市里投机取巧,今天卖出明天买入,以为这样就能避开起伏,稳赚不赔。”尹信缓缓道,“但是,如果你不愿意持有一家股票十年,那么就连一炷香的时间都不要持有。” “汇市说到底是利于启州商事发展的助力。叶泰初只是没有想得透彻,才让人有这么多空子可钻。把规则完善之后,还是要开业的。那几家经历过泡沫阴谋的店铺有的是真本事,我不光是为叶泰初收这个场,也是自己认准了这些掌柜的经营能力。”尹信道,“你便看看吧,往后日子还长着。” 林礼乐得看戏,祝这位镇抚大人能靠他的眼光,赚的盆满钵满。 总之不是她的钱嘛。 不过她对另外一件事感兴趣,便是汇市要怎么整顿。 “涨跌必须有度,严禁恶意纵市。”尹信已经对叶泰初讲过他的想法,总结起来归结于这一句话。 汇市如今的局面,在于有人能利用股权和舆论让竞争对手一夜之间破产。汇市一天的股票价格浮动太大,只要有人开价购入,想涨多少便能涨多少。同理,想跌多少也能跌多少,这就给了人可趁之机。 如果上下有一成的限制,一天内上下涨跌不超过一成,就可以避免这样巨大的起伏,给商户和买家们思考与喘息的时机,不至于形成一夜之间全数倾覆的泡沫。若是真的遇上什么不可控的事件,也有了“救市”的时间。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17 首页 上一页 35 36 37 38 39 4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