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礼注意到师叔一副欲说还休的表情,渐渐敛了笑意,看看空荡的左手腕,小心翼翼地问:“师叔,你可在舒秀湖边上捡着什么东西了?” “这我还要说说你,水性得识,这错不了。”岳为轻道,“我当时只顾去捞你,怎么分神岸上?太着急你,差点呛住水。” 岳为轻说到这里,就不住去想昨晚上。黑夜里自己将惑人形态的方恨少拉上岸,交给汪吟吟暂时看管,累死累活再向这个师侄游过去,恍恍惚惚瞧着暗里一团,疑心林礼哪里有这样壮,才发现一个年轻男子已经已经托住她,向岸边泅来。 他冲得太急,只是碰到了林礼的手腕,差点呛住水。 回来岸上,才发现是围了楼的那位镇抚。只瞧尹信将林礼送上岸后,及时叫人送来毛毯,又遣人去请郎中。他方才抱着林礼腰上岸的手飞快转变,只是轻轻拦住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林礼双眼紧闭,面色发紫,发丝顺着往下滴水。他接过毛毯为林礼披上,显然知道这样落水的状况要把呛进去水控出来,却并不好顾自动手,眼神求援一边的汪吟吟。 细致,却有分寸。 汪吟吟捆好方恨少,便赶来搂过林礼,在她背上拍着。好在水很快被咳出来,郎中来时,林礼面色已经不再发紫,只是不见醒。 “怕只是受了惊吓,魇住心神了。”郎中看不出有什么怪异,开了可有可无的药,让回去躺着。 于是尹信又安排好了樊香楼。岳为轻回不过神之际,汪吟吟已经带着林礼坐上马车走了。自己找不着北时,只看这个年轻后生冲自己一抱拳,道: “言某知道岳师傅关心心切,可前面那辆车跟上了郎中,实在坐不下。还请师傅等一等。” 他的眸子漆黑,却在看向他的一刻流过尊敬和歉意。随后又完完全全收好了,让他不得不怀疑上一刻的真实。 尹信目送岳为轻上了车,又拱手:“到这个地步,师傅切莫怪她。她也想不到苍烟楼里卖的是这壶药,倒有言某的不是,纵着她去,以为能保全。岳师傅若是心切,怪言某便是。” 岳为轻还没弄清形势,哎哎应了两句,看他眼底有什么亮了一亮,像划过夜空的流星转瞬即逝。为岳为轻拉上帘子的时候,轻道一声:“言某公务在身,晚些再去。岳师傅可记得,从前我们有过一面之缘?” 岳为轻琢磨这句话的意思琢磨了半天,还没想起这“一面之缘”来自哪里,却难能可贵地依靠一颗大老粗之心悟出了什么,到地方一问汪吟吟,便通晓了。 于是,他看林礼的眼神从一个前辈的沉重,变成了一个长辈的无奈。这小丫头费了多少心思培养出来?要在外面让人拐跑了,林折云纵然这六十多年有多君子,也得跳起骂娘。 只剩林礼眨巴着眼睛,等着他的下文。汪吟吟自然懂得个中道理,连忙来接过话头:“阿礼,这汤也喝了,有没有觉得闷得慌?我们上外面走走?” 林礼对她做了个口型,“我的簪子!” 汪吟吟像被针刺了一下,回道:“那更是要起来找了!” 岳为轻看着两人打哑谜,惑得很,却叫两个丫头以更衣的名义请了出去。心里想着得尽快找个时间,好好跟那后生聊聊。 林礼迅速打理好,向舒秀湖奔去。但刻舟求剑的事情怎么做的到?原来希望碎月可能扎在某块石头里,现在却也是妄想了。 “你记得他真的把碎月向你扔过来了?”汪吟吟一边拨弄一边问。 “真的。”林礼回道,不过如今她也只剩一个虚幻的印象,叫汪吟吟越问越不确定。 “找什么呢?”不想身后许清如忽然窜出来,叫汪吟吟惊着。 “一件首饰,昨天打着的时候掉了。”林礼捋一捋没有绾好的头发,冲许清如笑了一下,“清如姐姐,怎么在这儿呢?” 说着,她瞥到了后面缓缓走来的尹信,他脸上挂着明媚的笑。一面向她走过来,并肩立着,面朝许清如。 “言大人好心情啊,怎么也在这呢?”林礼问,“这薛逸一跑,苍烟楼倒还热闹起来。” 她理应先感谢尹信的救命之恩,但看着这张脸,怎么也说不出口。原本温温润润的说着,碰上这位总要变得傲起来。 尹信瞧着她不说话,只是笑。忽的,一个凉凉的东西被塞到她背着的后手里。她摩挲一下,再清楚不过这是碎月的形状。 她愣住了,目光落在尹信脸上。 只听身旁说: “我不来,纵着你再闹,也许今日又要跟别人掉下楼去。也得有人收尸啊。” 作者有话说: 1.我来了~是谁上课时间还要更新~一看,是勤劳的我(想不到吧我今天能写哈哈哈) 2.汪吟吟:关键时刻还得是我 3.岳为轻:林折云管管你那丫头!不要叫她在外头被猪拱了! 4.尹信:我是猪 5.林礼:全世界我最傻 6.我:为什么会掉收呜呜呜 7.顾惊涛:我永远在台词里。大家信我,下个副本就来
第36章 嫣玉 许清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的话叫尹信套走了。 林礼不可置信, 昨天那场惊险非常的坠楼,竟然让许清如看见了。林礼默默将碎月藏入袖中,直接忽略了尹信话中“别人”一词的含义, 计较着尹信究竟是怎么弄到碎月簪的。 “言大人玩笑话,我自然是相当惜命的。”林礼狡黠一笑, “他怎么配我去陪葬?” 林礼这句话原本只是自持,尹信却顾自琢磨出第二层意思, 嘴角勾了一勾。汪吟吟原本想的也不多,却不得不也琢磨出了第二层意思。 一瞬间汪吟吟有点儿恍惚, 不能确认自己这位姐妹真实的心意。不过林礼眉目实在淡定,她再三打量过后, 方确定了这位还没有这般能耐。 尹信咳嗽了一声,嘴角收了回来, 神色恢复如常。他来苍烟楼不为别的, 只为了找到薛逸和那启州四人的联系。按叶泰初约谈的意思,他里里外外盘问了一圈,快哉风名下两间当铺的伙计都不知道老板是何方神圣, 只是收钱办事。他查遍户籍, 也找不到快哉风的下落。 而剩下三个人口径一致, 供住苍烟楼的股票从一开始就是快哉风的主意,他也确确实实掌握了股票的四成大头。 但再往下深究是为什么, 却没人能说出来。山羊胡和大腹便便一唱一和, 觉得自己的行为毫无错处, 自己的钱在汇市中怎么花怎么用岂容他叶泰初干涉? 叶泰初见到这样的嘴脸不得不悔恨自己当初考虑不周,设计汇市的时候低估了商人的贪婪。他看看这两个人理所当然的嘴脸, 再想想因为汇市泡沫破裂而家破人亡的那些百姓, 顿时心里直发恶寒。 叶泰初当年创办汇市, 多半心思是为了启州商事,是为了政绩。直到尹信把令人难堪的事实摆在他面前,他才发现多少人为自己的政绩牺牲。他非常有野心,一心想借着启州往京城里去,孜孜以求至今才发现他最在乎的还是启州,还是这片受自己治理的土地和其上的黎民。 叶泰初八面玲珑了半辈子,此前从未失职,一心做官做出政绩,周旋协调在不同的人物之间,一点点爬到知州这个位子上,第一次真正端详自己的良心。 任何私心和揣测与血泪的现实相比,都显得不值一提。 他拍着桌子勃然大怒的样子此前从未有过。 山羊胡和大腹便便看叶泰初动怒至此,心里乱了阵脚,嘴上却油盐不进。可当初汇市的规则中本就没有禁止这样的行为,他们违了哪条王法?叶泰初话里话外就是要他们为这整件事情负责,不论是赔款还是下狱,他们又怎么会甘心? 大腹便便竟敢大着胆子,直道:“大人是欲加之罪!” “王法未定,天有公道,人心不轨,自当诛之。”叶泰初一字一顿,从前他从未想过说出这番话,会是这样的心情。 他为无辜百姓鸣冤、为启州商事着眼的字字句句,其中不知有多少是为当初武断的自己赎罪。 大腹便便一时哑住,马上后悔自己的昏头。叶泰初早已经做好准备,夜请三人突兀至此,他们就该知道大事不妙,叶泰初抱着的是拿定他们的心思,上了这条船就不要想着全须全尾的下来,官府内外围得严严实实,这番就是叫他们有来无回,再怎么辩驳也没有用。他们天真就天真在真的听话来了,当初就应该直接跑! 可又是谁让叶泰初明白这汇市里的弯弯绕绕?大腹便便的眼神凝滞了一瞬,他想不到也没空去想其中的答案了,因为白发老人王留行颤颤巍巍地向前一跪,直言不敢对整个启州的商事动什么心思,这启州的百姓亏多少他就赔多少。 “鄙人不过做一草药生意,鬼迷心窍才有这般。我也算是半个医者,总也有点仁心。”他的白发本来就稀疏,随着人形的耸动显得更加沧桑,令人不自觉生出同情来。 混账!怎会……山羊胡和大腹便便见状分外讶异,王留行这老东西怎会忙不迭就认栽了?他认栽并非只载进去他自己,而是让剩下两人都没有回旋的余地,只能听凭叶泰初宰割,说什么也只能老实回答了 只是不知道快哉风的下落,至少没人能主动交代。此人城府极深,当初如何制造泡沫的大盘是他坐稳的,王留行在侧提供过不少建议,而剩下的山羊胡和大腹便便则显得蠢笨许多,只是“钱”上的功劳,此外跟快哉风根本聊不到一块去。 最开始这二位只是想在汇市里投机赚钱,却因为出手阔绰而被快哉风盯上,拉上了这条他设计好的贼船。当时一瞧能赚钱又能打压竞争对手,乐不可支。现在想来不免有些被人设计的感觉,而王留行又一副诚心悔过的样子,让他们不得不重新考量。 要说快哉风在哪里,他们可以不知道,但王留行真的一无所知吗?山羊胡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却在抬头的时候对上了王留行的眼神。老人的眼珠本该发黄浑浊,可那一眼却如鹰隼般狠戾,吓得山羊将话咽了回去。 起了一阵风,叶泰初长出一口气。 叶泰初将事情如实复述给尹信,他发觉有太多事情得不到解释,譬如快哉风坐拥两间大当铺,染指的生意无数,又在汇市兴风作浪,是怎么掩藏身份至今的?户籍和钱庄查不到他的信息,只能靠余庆在人言中捕风捉影。 一个黑户。 昨晚“瑾”所发现的那车兵器,最后又去了哪里?尹信选择从苍烟楼着手,掘地三尺也要把快哉风的下落找出来。 薛逸一跑,苍烟楼里担子合该大师兄容华阳去挑,但是据宁嫣玉所说,容华阳夜里不曾回来,现在剩她一个原本管账的女人家,面对全楼子弟的诘难不知如何是好。 她昨夜里隐在人群中,显然被那些场面吓怕了。后面又被弟子们围着要说法,只能强装镇定地让他们回去休息,此事明日必有决议。实际上自己心底也没底,根本给不出答案,要恨只能恨薛逸骗了她还顾自跑了,而容华阳又是不着三四的东西,把这么大一个烂摊子留给自己去收。而她能做什么?她只不过是一个方恨少收留的弱女子,打杂至今,只求口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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