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我们就被请上了山,和那乔明煦见了一面。” 顾惊涛前面说的倒还像这么回事,但这句话中的“请”字实在让人浮想联翩。请上山?怕是直接被拖上山的吧。乔明煦见了他们、听了原委之后不知道作何感想。 笑也不是,怒也不是。林礼真的挺难想象,顾惊涛这一年都干了什么勾当。 “我只在眉山待了几日,却也可以见得小景少在眉山的地位,”顾惊涛接着道,“才十二岁,就能替他大哥打理山里内务了。置办起事情来不讲情面,少年老成。不知道的,还真以为眉山他当家了。你看看刚才这么多弟子里,有一个敢拦他的吗?” “也不知是怎么管教出来的。”汪吟吟纳罕,“我十二岁的时候,哪里想得到这些?就连练功都不甚上心的。” 也不知是不是目光正好对上了,她玩笑着问:“言兄是才俊,年纪轻轻镇抚东南,十二岁的时候,怕是比乔明景还厉害吧?” 尹信回想自己九岁进京,十一二岁的时候大抵正在太傅讲的四书五经里打瞌睡,想着怎么把武林秘籍搞进宫里来。故而笑道:“抬举了,我可没他厉害。那时只是知道念两句诗文应付师长罢了。” “那这……”汪吟吟本还想追问下去,这一路青云平步是哪里来的本事,却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林礼顺着汪吟吟未尽的话想,复又回忆起开春时在落霞关第一次见到尹信便觉惊奇,官至四品是多少人七老八十也求不来的事情,怎么会有这么年轻的镇抚。 尹信说过自己曾只是户部手下一个不值一提的小官,因为算盘打得好才得了陛下青眼,破格提拔为镇抚,临时来办事。 林礼先前不疑有他,只是如今见了乔明景,不知哪里的神经被触动了。她不禁开始思考,那船夜话的时候,尹信提到的“算盘打得好”是不是有另外一层含义。 万一这真是个心思极为深沉的人呢?林礼其实不愿意这么去想尹信,但她不得不承认,哪怕尹信依着她、护着她,让她几乎没在这一场下山游历里像顾惊涛那样吃过苦头,自己确实对他知之甚少。 她的眼神有一瞬间流露出胆怯,正好落在对面尹信的脸上。 好在此时顾惊涛大笑两声,高声宣布道:“各位,锁钥阁真是好会做东。” 方才领堂瞧他们聊得开心,以为时候正好,与顾惊涛耳语两句。原是先前关卡处的桩子已经复命岛上,冯阁主热情好客,哪里会让他们在永陵自掏腰包住店,于是包了客栈的上房,请今日来到的穿云、南虞弟子留宿。 “锁钥阁这么大方呢。”许清如感慨道。 “可不是嘛,清如姐,锁钥阁一条消息卖多少钱呢。”汪吟吟道,“你是不知道,有些时候啊……” 她做了个“千金难买”的口型,又接着说:“我们四座山头都有过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时候,唯独锁钥阁从一而终的富裕。锁钥阁没有什么传世武功、盖世奇侠,按理说怎么会有如今的声名?全凭一张消息网络,还真就让他们做到了。谁都想要消息,有的人打听不到,便只能托付锁钥阁;打听到的,也要找锁钥阁核实真假。” “吟吟,别欺负你清如姐知道的少,危言耸听。”林礼淡淡道。汪吟吟这话说的自含褒贬,锁钥阁确实一直遭人诟病“无功无德”,凭什么被抬成第五大门。厌弃这个“消息商人”的大有人在,可他们都离不开它。 他们都离不开它。 它又什么时候真正离开过他们,更何况这是永陵,所以林礼让汪吟吟说话小心。 汪吟吟有所领会,话锋一转又开始聊玄罗山:“清如姐,不谈那个。先前我同你提过,方老出身玄罗山。那玄罗缺月的掌门,如今是金维生。” 接着,她神神秘秘道:“方老原本打算留山的,后来忽然就带着自己这一支下山另立门户了,十年不见真身,江湖没有一点儿消息。你们不奇怪为什么吗?” “为什么?” 汪吟吟丹唇轻启,轻飘飘吐出两个字:“情债。” 林礼笑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刚才听旁边那桌说的。”汪吟吟飞快扔下一句,眼见众人要笑开了,连忙找补,“不过他们说得真的很有道理啊,不是,你们别笑,听我说。” 众人强忍笑意,听她接着掰扯:“金维生娶的是先掌门单善之女单青青,可玄罗山的人都知道,单青青哪里心属金维生啊,年轻时分明是和方老成双入对地出入。后来,心上人不知为何被横刀夺爱,方老一气之下离了玄罗山。” “很合情理,接着编。”顾惊涛吃吃笑了两声,可把汪吟吟惹烦了,作势锤了一下他,接着又道:“否则你们想啊,方老为何隐入乌苏,什么消息也不肯叫外人知道?为什么当时下山的时候什么也不带出来?这一行人风餐露宿的,最后断送了容华阳他爹,扭曲了薛逸。” “最重要的是,”汪吟吟忽然认真起来,“我就是听到了这个,才觉得很合理的。” “金维生和单青青,无子嗣。” 众人安静了一瞬,接着听顾惊涛划破了寂静,道:“得,吟吟,今儿师兄高低得和你喝两杯,再好好听你讲故事。” 汪吟吟气得想掀桌,林礼对顾惊涛做了个“不知死活”的口型,接着把汪吟吟好生安抚下来。 这一群人说说笑笑将菜吃完,最后没有喝起酒。 出酒楼的时候夜已经颇深,谁都有些睡眼朦胧。锁钥阁一圈儿包圆,每个人都住了单间。众人洗漱的洗漱,洗漱完了的去找周公,就等着明天上岛去。 林礼倒不着急睡,拿篦子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发。林礼没有看面前的铜镜,眼神透过半开的窗子,最后落在夜空里。 蓝黑掺杂,星子深深。 那点儿被汪吟吟冲没的思绪又顺着原路找回来,心里一圈圈荡着涟漪。她不知道要想什么,也不知道该想什么,这事最适宜的方法应当是直接问,但怎么问啊,怎么问都显得好奇怪。 烦什么呢。她想将自己埋进睡梦里,让思绪与夜一起做个了断。 但是一点儿睡意都没有。初夏的日间燥热,夜里却要让人猝不及防地打一个寒颤。她拢了一件薄纱,向窗边靠去,手抚上木缘,将半个身子探出去。 单房连成一排,窗外是一条共同长廊,廊上赏景是很好的。于是她索性开了门走出去,扶着栏杆看了一眼永陵城。 还有不少人家的灯火亮着。 而左右一瞧,这一个两个的,应该都已经睡下了。 林礼深吸一口气,疑惑今日为何看不见月亮。原是有几处浮云重重,掩婵娟之面。 没意思,还是去睡吧。 她回身,却看见廊上不远处,有个身影。 他在看她,她在找月亮。 她的思绪有一瞬间回到了在启州的那个晚上,眼前少了一株山茶,没有遮掩。 “怎么还不睡?”尹信慢慢走过来,星光将他被黑夜包裹的身影映得渐渐亮了,“赏月啊?今儿也没有啊。” 永陵的夜大抵是很温柔的,让人失了关于杀伐与猜忌的一切想法,只剩下骨子里镌刻的、叫人看不起的那一点儿风花雪月。 真讨厌。 “……睡不着。”林礼飞快回道。 “那你这是准备回房了?”尹信问道。 “……嗯。” “这个给你。”尹信递过来一个小盒子,接着摸了一下鼻尖,道,“抹这儿。” “哪来的?”林礼想起什么,小声问道,并不接过来。 “不用管,师兄给你的就拿着。”尹信狡黠一笑,桃花眼眯成狭长的一条缝,一下将林礼从某种湿漉漉的情绪里捞出来。 占哪门子便宜呢!都怪顾惊涛那厮,编什么不好编这个!她作势要抬手去打尹信,他却并不躲,又道:“快回去吧,夜是凉的,拢一件纱抵得了什么?” 林礼瞬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于是索性成全尹信的想法,一副气鼓鼓地模样回了房。 她坐下,拿出白日里顾惊涛给的那一盒,将两个小盒摆在一起,最后打开了尹信给的那个小盒。 作者有话说: 1.别管我,我今天高低得写个糖出来。不要说我写的生硬,你要说,我就生气!哼!(关于一个不擅长感情流的人主动写对手戏,已经是一个思想上的巨大进步了) 2。顾惊涛:我恨 3。汪吟吟:我想砍人 4.许清如:看戏看戏,吃瓜吃瓜
第49章 星若 翌日清晨, 一只双层水船驶入永陵陈家港口。昨夜深处竟下了一阵雨,拥水抱湖的地方蒸起一大片水汽,似乎有意把那水船的身子影影绰绰地藏住, 让这个庞然大物猛然撞破脚夫们的睡眼惺忪—— “老天,你可醒醒!”一个脚夫叫醒眯着眼的同伴, 道,“你瞧这船!” 那水船将一片水雾撕扯开, 终于显出本来面目——双层繁复,船舷精雕;红漆浮面, 流苏装点。 另一个脚夫揉了揉眼,定眼看了看, 叹气道:“我当是什么呢,又不是货船, 没得生意做, 你惊怪什么?” 阳光掠水而出,水天一片潋滟,却只是和船缘流苏一个颜色。这红水船好似携了日出般, 显得愈加厚重而气势逼人。 人一眼便能瞧出, 这哪里是寻常的货船。 “这……”那脚夫又皱了皱眉, 道,“要么是送客的, 要么是接客的。若是接客, 这么老早, 倒很稀奇。” 生计嘛,这二人原是在码头等待经历一夜航行到永陵的货船, 好趁早做一笔生意。却没想到冲破第一缕晨光的是这样一艘船——失望之际, 也一面嘀咕起来: “平日里靠在这儿的好船我也见过不少, 这一只算不上最气派的,但却很眼熟。” “是眼熟……”那脚夫默默念着,接着他使劲眨了眨眼,恍然大悟似的轻喝一声,“这,这莫不是岛上来的船?” “我说怎么如此眼熟,是冯阁主的船!”另一个脚夫应道,“这船叫什么来着?我刚听别人说过……这船不怎么来港的,一年到头见着的次数一只巴掌都数得过来——今日是怎么了?” 两人等了好一会儿,只见船锚定了,却没有人下来。愈加灿烂的天光擦拭了一下它高悬的木匾,只见上面三个描金大字“锁月舫”。 雾已经完全散尽了,不断有漕运船入港,脚夫们都上赶着去忙碌一天的生计,却还是不断用余光打量着这早早靠岸的水船。 到底有什么名堂? 一直时近隅中,才有两个装扮一致的中年男人指引着一群武行打扮的青年男女往港口来。那“锁月舫”终于有了动静——一个青衣男人缓缓步下船,远远便朝着这一群男女拱手: “鄙人严崇如,承阁主之命,前来接迎各位。” 严崇如是个身材高挑的青年男子,左右不过二十三四。他狭长的丹凤眼朝鬓角斜去,身披一件青色长纱衫,立着模样倒真有些木秀于林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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