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信给了她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道:“不论是哪一个,如今我们无恙,全须全尾上了岛,又平平安安到现在,这个人,应当都看在眼里吧?” 林礼的后脊有些发凉。 “不论他是谁,我们尚还摸不清他注视着我们的缘由。”尹信缓缓道,“他看我们,也未必不是在想为什么,为什么这些人什么都不说,一点儿动作都没有。他心里不可能坦荡,一定慌得很。” “你的意思是?” “阿礼,我这几日还是要需岸上去一趟。”尹信漫不经心地将纸撕碎,“我倒要看看,是谁敢打一个朝廷命官的主意。” “你要照顾好自己,只一点,莫要贪杯去。”尹信忽然璀然一笑,桃花眼里含了风情。 ——— 黎星若将各个湾口的船调度好,让各家弟子有心的,皆能去看看那须臾阵法。这头忙完,她手下一个侍从又递上信来,说是九鼎山脚程快,招待的事宜也要提上日程。 黎星若算是愈发摸不清楚冯衡的意思了。这些事情原不是什么大事,交代些侍从去做也就罢了,如今却把她钉死在这儿。严氏父子手里好歹攥了点儿训鸽权,她这么两三年了,也不见冯衡点头的意思。 更何况如今,冯衡若是早就知道魔教有余烬的事情——她没收到过一点风声,那么严氏父子呢? “师妹辛苦。”她正想着,却听到个熟悉的声音。她回头看,正是严崇如。 “师妹可知道了九鼎要提早到了?”严崇如问。 “难为师兄这回想得起通知一声,”黎星若道,“若不是阁主早便提人来告知我,我还要疑心师兄说的是真是假呢。” 严崇如见她话锋不善,倒也不生气:“师妹是极有本事的,即使九鼎山下午就要上岛来,也定能安排妥当。自然不必花费许多精力在这上边,想的也都在别处。” “师兄最好有话直说。” “有什么值得说道的?也就是昨日里看了看四海岛的机要查阅记录,今日看见师妹与人交谈罢了。”严崇如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把玩着手中折扇。 这是叫他看见了?黎星若思索片刻,又镇定答道: “四海岛的机要记录你我都能看,只不过平常大家都抓紧查完消息便走,没人注意别人查了什么。我不像师兄这样得空,有心思关心现下别人查了些什么。” “非也,非也。四海岛的机要对你我而言并非机要,你我究竟查了些什么,才是值得深究的。”严崇如扇子一摇,“他们要碎月石、一个妓子、恒嘉矿产、邪毒的消息,究竟要做什么,星若?” “我与师兄的关系,似乎还没好到师兄能直接唤我名字的地步。”黎星若半分不肯让,“师兄怕不是忘了,锁钥阁给消息,是没有过问消息用处的习惯的。人家想要,给便是了。各门皆是贵客,若是朝师兄要消息,师兄岂有不给的道理?” “星若这话,违心了。”严崇如长眉一挑,“师兄知道,星若的心思是很多的。怕待客不周吗?分明还有别的心思吧?” 黎星若最初确实想着,帮了那二人这个忙,或许日后便能在穿云有自己的人脉。不过查了消息之后,更值得一说的反而是冯衡如今的想法。不过这也好,那也罢,是她自己的事情,严崇如凭什么上她这来质问? “严崇如,你管得未免太宽。”她按捺不住,斥了一句,“我叫你一句师兄,可你应当尊我为左席。” “这,黎左席不是唤了我的名姓吗?”严崇如一步上前,与黎星若却只剩个拳头的距离,“星若,小心些,心思莫要太明显了。太明显,难有所成。” 黎星若仿佛耳根热了热,严崇如这是做什么?她往后退了数步,道:“我心思用在哪里,明不明显,也不关师兄的事。师兄若是一定要我唤你名姓,只管说来,我日后定是连名带姓地叫!” 说罢,她转身离去。看不清仍留在原地的严崇如的神情到底如何。 严崇如大白天的发什么疯呢?她心思,莫非他已经知道邪毒重现人间了?冯衡是不是告诉了严氏? 她一面思忖,一面却不得停。 ———— 林礼将尹信送上上岸的船后,摩挲着手中看了看手中描着“沈复洲”名字的月形腰牌,正不知如何是好。 该去哪里找这个人呢?眼下多半弟子都乘船去观须臾,远处水面不断传来船遭掀翻的惨叫。这沈复洲说不定已经在水里了。 还是去找个玄罗弟子,让他转交?林礼正思忖着,恍然间瞧见岸边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顾惊涛与汪孟两位长老走在一块儿,瞧这方向,往岸上来,又往湾口去,这是要乘船离开春山岛吗? 顾惊涛方才不是说要和马十一去仔细看一看这须臾阵吗?怎么忽然人又回到岸边了? 她正发呆,眼前一个身着玄色衣衫的男子走过,她连忙叫住他: “阁下留步!” 那男子回过身来,只见他眉眼并不年轻,却很是深邃。他腰间并没有玄罗刀,只是挂着丝囊。在场弟子大多不过二十余岁的年纪,看着都是一番朝气,眼前的男人却透着一股倦气。 他面目沉稳,一双眼睛凹陷进去,眉生的很厚,鼻梁高挺,得了几分西域人的神色。他方才似乎在一路走,一路低头寻些什么东西,听见林礼唤他,才有些迟疑地回过身来。 他拱一拱手,向林礼道:“阁下可是唤我?” “正是。”林礼连忙点头,“阁下可是玄罗中人?” 男子点一点头。 “那这块腰牌上的名字,阁下可认得?”林礼双手将腰牌奉上,描金的“沈复洲”三字正好落在男子眼底。 只见那倦怠的眉目舒展一瞬,目光也不再往地上看去,而是将这腰牌前后打量,最后缓缓谢过:“沈复洲,正是在下。” “这般巧?”林礼有些意外,“在下捡到阁下的腰牌,正寻着呢。” 她瞧这男子的言行确实相当谨慎,心里有些奇怪。他的年纪自然是比寻常弟子大些,至少是过了而立之年。虽说是玄罗,但这般年岁的弟子,要么在外游历,要么已经游历回来出师了,沈复洲是个什么身份? “鄙人丢了腰牌,也正寻着呢——多谢姑娘。”沈复洲欢喜,问道,“鄙人缺月沈复洲,敢问姑娘名姓?” “穿云林礼,师从掌门林氏。敢问阁下,是师承玄罗哪一脉?”林礼问。 沈复洲一副恍然的模样:“原是林老座下,怨不得气质不凡。不过林姑娘误会了,鄙人并无师承玄罗任何一脉,只是为玄罗做些理疗诊脉的事情。” “阁下是玄罗的医师?” “正是。”沈复洲回道,眼神在林礼脸上停了片刻。 林礼意外,玄罗怎么还带了医师?满门弟子多灾多难吗? 玄罗刀锋剽悍,怎么到了出行带医师的地步?恍然间,林礼想起了什么,金维生在霁日之战里操劳十分,落下了些旧疾——沈复洲说是玄罗的医师,其实应当是金老的医师。 金老已然病到这个地步?林礼想起那远远的一眼,瞧着精神矍铄,并不像久病缠身的样子。 那算是她冒犯。 她于是拱手,道:“既是阁下的东西,寻回便好。阁下年轻,望之与寻常弟子无异,在下相当纳罕。没想到多言了——晚辈问过金老贵体。” 没想到沈复洲笑了两声,算是默认:“林姑娘想得周到——不过金老没有瞒人的意思,身体无恙,我只是照常跟着。在下先替金老谢过姑娘。” “海量海量。”林礼还礼,“阁下若是无事,在下便先行告退了。” “我自然无事,只是林姑娘帮了我大忙,我却不算好好谢过,遗憾罢了。” “沈……沈先生这话说的,”林礼想了想,还是称呼沈复洲为“先生”妥当,“不过举手之劳。” “我没什么可谢过姑娘的。只是医者道‘郁郁于心于体无益’。我瞧姑娘方才脸色多有郁结,敬告一句‘少思少虑’。”沈复洲留下一句,便拜别去。 林礼有些犯嘀咕,这沈复洲也是个有趣的。初次见面便问过她身体,这难道是医师的习惯不成? 大袖簌簌倒是很令人出神,仿佛藏着千秋块垒,不问喜悲。 —————— 林礼在岸边驻足,远远地看诸家弟子的船在水面上掀了又翻那水面上,最心急的倒不是身负水上绝学的玄罗弟子,而是南虞门的诸位。 南虞扇枪阵,天家三千兵。南虞的阵法才是名扬四方,谁都知道的诡谲厉害。往常是别人被诱骗进入他们的局,如今怎么甘心见到有阵子他们破不开去?说实话,冯衡这一出,别人可以不放在心上,破不了也就罢了,但南虞必须较真。 她默默在心里数了钟型巨石的个数——这总不至于是无数的。当水面上船只足够多,拦路的巨石也就趋向最多的总数。托那些南虞弟子的福,她仔细留意着,这水面之下大抵有六十余座巨石。 不对,不对。她想起那晚钟型巨石变化多端,拦她去路,又是一阵心悸。她无法确认这里巨石的总数,因为除了冯衡一开始召唤出的那几座没有动过,剩下从水中长出的巨石都在移动位置。她确认不了总数到底几何。 但是,它们似乎按照一定的格局布置。四海岛近水尚无人能够闯入,但到了一定距离的远水处,水下一定没有巨石。巨石只能在一定范围内移动,这个距离应当能练成一线的——是怎么一个形状? 林礼觉得有些着急了。这些弟子怎的如此痴傻,单知道从四海岛的东面迎上去,怎么就没人去西面试试? 罢了,自己来。林礼原本打算一路漂过去,但有艘小船好歹有所依仗,免得有意外发生,实在没力气可以落脚休息。反正锁钥阁船多的是,要一艘来又何妨? 于是她走下湾口,却看见岸边空空如也。只有两个人站着。一个是她认得的舒姨,另一个则是个有些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 只听舒姨唤她:“林姑娘可是要撑船去?” 林礼应过,却听那中年男人叹了一声:“各家子弟太用功,这船都叫撑完了。林姑娘若是要船,还得等一等。若是等不到,我差人再去给你开来。” 林礼意外,连忙谢过。她仔细打量了这中年男子一番,不修边幅、胡子拉碴,但却很面善。于是不禁想多攀谈两句: “这位叔叔,我怎么称呼?” “啊,他本家姓魏,你叫他魏叔便是。”舒姨连忙介绍,“魏叔在岛上训鸽子,旁人都叫一句魏司。” “是咯——”魏叔仿佛十分满意这个介绍,伸了伸腰,似乎打了个响指,天边簌簌作响,竟忽然有一只羽白的鸽子飞来,立在魏叔的食指上啄了一口,见没什么谷粟,又振翅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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