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瞧这牲畜。”魏叔呵呵笑了一声,看向林礼,“林姑娘见笑了。” 林礼心里称奇,都说禽鸟不通人性,怎么这样听魏叔的话?复又想起那一日上岛时,有鸽子弄脏了万木的衣衫,黎星若似乎和舒姨提过叫训鸽师——魏司来看看,眼下看来正是此人了。 她于是道:“小礼哪里能不知礼数?既然黎左席都尊魏司了,我也不好直接越了层级叫魏叔——魏司好本事,想来岛上鸽子都听话的很。不过那日小礼上岛时,却看见……” 她话音未落,只听魏叔连忙摆手说道:“那日我都听说了——都怨我没看好鸽子,让贵派遭罪了。鸽子有预定好的线路,那日不从春山岛过,今日也只能盘旋在外,除非听我召来——你瞧方才不就来了吗?这训鸽子日复一日,每日都有不同的线路。哪日往东,哪日往西,哪日往京里去,都是实现规定好的。岛上哪里能从上空飞过,哪里只能歇脚,哪里连碰都碰不得,也都是事先训练好的。” “那些鸽子如此听话吗?”林礼没想到魏司愿意与自己说这么多,看来是个极健谈的人,忍不住多问了两句。 “哪能呢?都练过很久,听话的留下,不听话的——”魏司不说话了,林礼自然明白他什么意思。 接着,魏司遥遥一指,指向与四海岛正对的那个小岛,说道:“姑娘别瞧锁钥众岛三十余座,其实重要的也就是中间这一圈。春山、岁华、四海、沧浪、流萤,还有便是我这廿青,专养鸽子的。其余的,都是闲散。” “廿青周围可没有须臾阵法吧?下次得空乘船去您那儿瞧瞧?我可是很好奇,鸽子都是怎么训出来的。”林礼笑道。 “哎哟,姑娘可别来。岛上脏乱的很,这些禽鸟不懂规矩,鸟屎屙粪,这那都是。”魏司连忙摆手,“也就我们这些粗人受得住。” “魏司这就不对了,我眼瞧着,像那大户人家走出的千金小姐吗?”林礼将右手一摊,指侧磨出的茧子叫人不住多看了两眼,“习武练剑,也是粗人一个。” 眼见魏司和舒姨的神色微微变了变,片刻间没人说话。 “怎么?”林礼不解其意。 “无事。”舒姨连忙解释,“林姑娘性子直爽,相当投缘。陪我二人闲话这么久,廿青岛合该送了鸽子煲汤去。” “舒姨这是哪里话,”林礼心中奇怪,她现下瞧明白了,舒姨和魏司应当是一对夫妇。可似乎这话里对自己的关心较旁人多了许多。自己初次见舒姨的时候,她可是看着是十分冷淡啊。 “无功不受禄,小礼怎么好意思麻烦您二人?”她推却。 “这,这……”舒姨一瞬不知说什么好,却听魏司出声缓缓接道:“林姑娘有所不知,我二人年轻的时候行走江湖,见过许多绝学。近十年来安身岛上,听过江湖各家许多的风声,不免怀想当年。每每听闻有少侠陨落,都扼腕叹息。心里想着当年自己的经历,不免觉得,若是有人提点一二,总不至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舒姨接道:“近年来,风头最劲的便是姑娘你了。姑娘知道吗?裁云飞雪的名号已然传出去很远,是各家弟子惊羡的对象呢。我们总是很好奇姑娘是怎么个人,这回便多说了两句,姑娘可别嫌啰嗦。” 这样一说,林礼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于是连忙道歉:“晚辈不知长辈用意,误了长辈意思,还请长辈多担待。” 魏司笑道:“无事。听闻林姑娘一向是十分用功,叫人喜欢。也合我们眼缘得很,叫什么魏司啊,就叫‘叔’吧。” “叔。”林礼乖巧道。 “林姑娘,你这簪子好看得很,有如桃花一般。”舒姨的目光在林礼鬓间转了转,“是桃木做的吗?” “也许是?”林礼抚了抚簪,回想道,“当初在湘吉落霞买来的。我那密友一见就欢喜的很,缠着要和我戴一样的。” “这般……”舒姨扯出一个笑来,“我见着也喜欢。质地定然轻巧,平日里姑娘习武练剑也方便。” “那倒……”林礼想了想,这桃花簪确实轻巧,不过在落霞熔簪之前,自己用来绾发的,可是当时还是银簪的碎月簪。 但当时也未觉有什么笨重的地方。 “倒是什么?”舒姨问道。 “没什么,”林礼笑道,“方才听魏叔说,二位前辈年轻时行走江湖,见过不少绝学,可有在手的,让晚辈见识见识?” 魏叔大笑:“日后有的是机会。我倒是很好奇,林姑娘的轻剑现下已经到了什么地步了?” 他说着,目光落在林礼腰间的玉白上,又道:“我们这些年,轻剑见得倒少。总是重剑多。林姑娘是只练过轻剑,重剑使不来?” 林礼听闻此言,不自觉得又想起顾惊涛和坐山青来,心里有两分不快,但还是如数应道:“前辈打趣了。晚辈这身是晶莹骨,加之这十几年师门的教导,哪里提得起重剑?” “晶莹骨也未尝不可……”魏叔似乎有些着急,却被舒姨打了打肩头,她怨道: “这都不使剑多少年了,还跟晚辈讲些不着三四的东西。” 舒姨语罢,眼下正好有一对南虞弟子撑了船回来,她便招呼林礼乘船去。 林礼颔首谢过。 眼见林礼撑船漂了出去,舒姨对魏叔轻语念了一句:“簪子?” “用得着什么簪子,那双眼睛一模一样。”魏叔一脚将水边的石子踢进水里,水面不大不小的泛了圈涟漪。 “你也看着这么多年了,总不会认错。”他补了一句。 舒姨立在那儿,一言不发。 ——— 夏昼长,却在满江弟子一心去寻须臾的底细的努力里很快过去。黑夜渐渐袭上来,岁华岛窗外的梧桐落了好长好长的黑影,一叶灿黄斜出一道阴影,顺着窗子划进了冯衡的窗子。 烛火初上,不知是不是怕了这阴影,摇了一摇。映着的灯火的影子反而在冯衡脸上跳了跳,接而照亮整个屋子—— 屋子四壁,有三壁都叫各式各样的架子占去。架子堆的东西却是稀奇古怪、毫无章法。乔明煦一眼便看到有一颗泛着微光的珠子被随意放置在架子的末端,似乎过一会儿就要掉下来。 那样的珠子还有数个,一看便知道价值不菲,却没有一个是被好好收着的。 至于文书文牒,自然这一堆、那一堆。大小盒子数不胜数。却不知里头究竟装着什么。 一边落地放着的,还有不知名目的刀枪剑戟。烛光映去,寒光交织着青光折出来,便知道件件皆非凡品。 冯衡方才还站在窗子前,看着各家弟子有一个是一个地往须臾阵前扑去,却一个个被掀倒水中,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才一个个上岸用膳去。 他不自觉笑了一下,却听乔明煦问道: “世伯似乎很开心?” “我看着这些年轻孩子,一股冲劲儿,武林后继有人,自然开心。”冯衡慢慢踱回来,在太师椅上坐下,看向乔明煦,又笑道,“小乔掌门身负南虞绝学,不来帮世伯看一看这须臾阵哪里有缺漏?” “涅槃会是新弟子出头的地方,晚辈虽然也年轻,却已经不是‘弟子’了。”乔明煦笑道,“若真说出这里的缺漏,这些年轻弟子又做些什么呢?” “小乔掌门这意思,是已经知道怎么破须臾阵了?”冯衡揣摩一二,问道,“不妨说来。” “不瞒世伯说,明煦看的第三眼,就知道了那阵子底下有什么玄机。”乔明煦缓缓道,“寻常弟子说了,冯世伯要给他一个锁钥阁人情做奖赏。明煦看得太容易,竟不好意思讨要了。” “第三眼?”冯衡有些意外,他知道乔明煦不仅一手铁扇人间难敌,得了个“铁扇公主”的诨名,还承了南虞阵法绝学,几招之内破阵玄机是寻常事。可须臾并非寻常阵子,若是第三眼就叫乔明煦看穿了玄机,岂不是太荒唐? “八卦。”乔明煦直接说出两个字。 “只是个‘八卦’的型,你便要告诉世伯,这个阵子让你看穿了?”冯衡大惊,却不死心,又问道。 “世伯是在跟明煦装糊涂?天底下阵法不过两道,一者为阴,一者为阳。高明的阵学家在两道之中取平衡,阴时阳,阳时阴,布置总不过这个道理。世伯只消让明煦仔细看看那钟型巨石的移动,东西侧的阴阳究竟如何布置,明煦便能只身上赴四海岛。”乔明煦笑了一声,又道,“世伯不知道,南虞所有的阵子,都要在这两道之上啊。” 乔明煦不必再说下去,他说到这里,已经是全然要把阵子解开,冯衡的心已经凉透了。看来岛上的闲人不过是闲人,真正与南虞的阵法比起来,还是逊色。 他沉吟片刻,道:“小乔掌门不输令堂当年之风,实在佩服——今日身至此,总不会只是来给世伯一场羞辱的吧?” “此话明煦不敢承去。”乔明煦一笑,那双温润如玉的眼睛里多了几分狡黠,“只是不知道世伯答应的人情,到底还作不作数。” “自然是作数的——小乔掌门有什么要问?”冯衡搓一搓手,不得不承认自己甘拜下风。 乔明煦却没有问,而是话锋一转:“我知世伯平日里欢喜收藏江湖上的名门奇器,各路宝物问世伯要便是。这是明煦第一次到世伯的内室来,却没想到有些乱。” “乱?”冯衡笑了两声,“那倒算世伯对不住明煦了,这些个摆出来的东西,不值钱,只是随便放着罢了。” “这五颗,便是潇-湘珠吧?旧时潇-湘皇妃得宠,这是她妃冠上拆下的珠子。这若是不值一提,明煦难以想象世伯珍藏的,到底都是什么品阶的宝贝。”乔明煦摩挲一下修长的指节,似乎是试探着问了一句,“霜华剑、山河刀?” 冯衡给乔明煦砌上一壶侠骨香,回道:“世侄若是想要那潇-湘珠,只管拿去便是。但若是要霜华剑和山河刀,世伯如今就算是知道普天下的瞬息,也没办法给你寻来。” “为何?” “世侄满身才气,却天真了。当年世伯跟你一样年纪的时候,不知天高地厚地自己约定了个‘天下四大奇器’的诨名儿——霜华剑、山河刀、琉璃锦、碎月簪。如今在这世上,最多只有两样了。”冯衡提起茶壶,侠骨香茶香四溢,他接着道,“霜华剑旧时握在穿云逍遥子手里,山河刀是单氏遗物。” “这两样宝物物随其主,都交付了霁日的战火。”冯衡道,“这些年许多线人曾向我说,有这两样东西的下落,我却让他们别再费力气了。” 乔明煦看着他,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玄水关熔岩滔天,一并埋了两位绝世英雄。当年我眼睁睁看着他们掉下去的,哪里能有还魂的可能。” 冯衡的语气淡漠了下去,道:“至于琉璃锦,我知道下落。世侄若是想要,我便忍痛割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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