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头,忽然将视线落在了青州府郑家… 青州天高皇帝远,是以常常使人忘了郑穷这位西境首府长官,手里还握着西北二十万兵权。 在十年前局势未明时就将女儿送进东宫。是真的有先见之明,还是别有用心? 瑶华宫,朱门紧闭,只留东角门供宫人往来,内侍省副掌使杜方泉时隔多日又迈过这方高门槛儿,心里啧啧称奇。 自打皇后入宫,众人想见的两尊大佛打擂台的场面忽然换了戏码。 仪贵妃偃旗息鼓,双手奉还宫权不说,再不复从前赫赫扬扬的倨傲姿态,闭门专心在大皇子的功课上下起功夫。 “奴才给贵妃主子请安,送来这月炭火的份例。” 杜方泉将手里托着的银霜炭奉上。 这趟差事本不必他亲自来,奈何这人记仇,存着看热闹的心思才跑了一趟。 “放下…” 仪贵妃原本漫不经心一搭眼,看出了不对劲脸登时便撂了下来,拧着秀眉恼怒道:“内侍省办差越来越不得力了!瑶华宫何时用过银霜炭!” 冬日里宫中炭火份例分为兽金炭、银霜炭、红罗炭、黑炭四种,皇上、太后、中宫用兽金炭,三品嫔位往上用银霜炭,下等妃妾用红罗炭,宫人们都用黑炭。 过去中宫未立时,后宫数仪贵妃位份最高,宫人们巴结讨好,便将寿康宫和承明宫之外,另有富余的兽金炭孝敬给瑶华宫。 只是如今... “回贵妃主子,宫中兽金炭的份例年年有数,这您过去也是知道的。” 经上回一遭,杜方泉早就习惯了她疾言厉色,便不改色回话道:“内侍省将兽金炭先送去长乐宫,也是按规矩,没法子的事儿,娘娘您多担待着。” “杜公公将炭火交给奴婢就是。” 眼见仪贵妃还欲刁难,文杏适时出面打断了她的火气,接过炭火送人离开。 一脚刚踏出主殿,果不其然,茶盏碎落的动静如期传入杜方泉而中。隐秘着了然勾了勾唇,与文杏道:“姑娘回去吧,奴才告辞。” “主子,” 文杏回去认命跪在地上拾起碎盏,挥手命众人退下,好声好气安抚着:“主子忘了老爷嘱咐过的话了?您不…” “放肆!” 只是这次,仪贵妃却不如平日那般被她三言两语劝服了脾气… 抬手一巴掌落在文杏面上,登时便起了红痕,颤声哽咽道:“你到底是本宫的人!还是郑家的人?” 抽出压在妆奁下面的家书,红着眼眶再读:“不得与皇后相争…” 委屈羞恼涌上心头,撕了个粉碎扔进火盆里燃着的银霜炭里。 作者有话说: 7月15日,本周五入V,届时有万字更新和抽奖掉落,感谢小可爱们支持呀!
第23章 君臣 三皇子还未过斋七,惠婉仪便穿着一水嫩绿的春裳窈窈窕窕迈进了瑶华宫主殿的门儿。 秀眉一挑,搭眼儿瞧见仪贵妃主仆二人,一个红着眼眶子,一个半颊通红地跪在地上收拾碎杯破盏。 言笑晏晏:“这是怎么了?贵妃姐姐从来对文杏都是和颜悦色,今儿怎么主仆二人倒像冤家似的?” “三皇子才出头七,你这亲娘却到我这说起了风凉话…” 仪贵妃从头到脚扫了她一眼,见眼前人一改从前柔弱模样,走起了妖娆路子,没好气道:“小心风大闪了舌头!” 惠婉仪笑意僵住,阴阳怪气:“站在娘娘这尊大佛身后,再大的风雨也打不到嫔妾的身上。” “今早皇上越过皇后娘娘下旨,晋了瑜贵仪为昭容,还赏了东六宫里风水最好的景福宫。” 景福宫是太宗皇帝生母贤贵妃——先孝颐皇太后的寝宫,几十年都未有旁的妃嫔住进去,却偏在今日拨给了这位出身卑贱的瑜昭容。 说者有心,听者留意。若有人比她更难受…她就不那么在意又被瑜昭容压过一头了。 “所以…” 眼前只这一个可撒气的人,仪贵妃不屑她穿着打扮东施效颦,奚落道:“你就照着她的模样拾掇自个儿?” “招不在新,有用就行。” 她不自在地抬手扶了扶发髻上光润剔透的翡翠步摇,不以为意道:“皇上既喜欢这派头儿,有样学样还不会么?” 又状似有口无心道:“从嫔位末流的贵仪,直接晋位昭容,哪里像是个卑贱乐女的路数…” 仪贵妃打量她好像换了个人儿似的,从前自诩孤高,只愿做皇上的解语花,自打…兰林宫起火那日后,九天仙女的脚底下也沾了尘灰。 余光瞥见低眉顺眼站在角落的人,缓缓道:“文杏,去给惠婉仪端盏新茶来。” 见人退下,才停了口舌是非,与惠婉仪正色道:“本宫告诫过你,无事少登门,今日又来嚼什么舌根!” “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贵妃娘娘答应嫔妾的事儿,办得如何了?” “不过就这一两日罢。” “娘娘可别匡臣妾…” 惠婉仪漫不经心扯了扯嘴角,说起三皇子的时候可没半分为娘的心酸:“吾儿命苦,孑然一身到这世上走一遭,若只是白白为了旁人作嫁衣裳,嫔妾这个做娘亲的…可是不依的。” “生下三皇子也不过是个婕妤的位份,还真当自个儿是皇上的心上人了?” 仪贵妃摩挲着指甲上光艳的丹蔻,掩唇轻笑着,显然是为将她的威胁放在心上。 丹凤眼暗藏杀机,睨她道:“用个没有前程的病秧子,换满门富贵,还亏了你不成?” 惠婉仪的父亲是从四品凉城刺史,无权无势,不过是个山坳里芝麻大小的地方官,借了太子选秀立妃的东风才将女儿送到京里。 只是这闺女不得宠,连带着父亲也在凉城这偏远地界搁置了七年,再等下去仕途无望,总要另寻出路… “娘娘如此说,那臣妾便静候佳音了。” 那孩子的心疾是胎里带出来的,愈大愈重,这辈子是没了指望,倒不如早些投胎还有些用处,权当还了她生养他一场的恩情。 得了她应承,心里的大石落了地,惠婉仪和颜悦色替她斟了盏热茶,说话时又站回了一头:“皇后入宫没几日,又是着火又是皇子夭折,臣妾听说太后悄悄召了司天台的监官询问。” 司天台观察天象、推算历法、择日祭祀仪典,是个惯会装神弄鬼的地方。 惠婉仪见她并未接话,心下了然:郑氏虽远在西北,可仪贵妃自东宫时便取代宋氏掌管内务,这些年在宫中经营想也握住了不少的人脉,司天台自然会将事铺垫好了… “敲锣打鼓这么些日子,娘娘何时安排主角登场?” 仪贵妃看着窗外廊檐下汇成一缕小溪流,喃喃道:“昨儿夜里下了初雨,快到亲蚕礼了。” 每年三月,亲蚕礼由皇后率领众嫔妃于北郊祭拜蚕神嫘祖、并采桑喂蚕,以鼓励百姓勤于纺织,奖励农桑。 一国之母,也该在百姓跟前儿好好亮个相了… 前朝,大臣们三三两两聚在太和殿外面,等着入朝。 “恭喜徐大人喜得贤婿!” 青州府派回京中回报剿匪战情的监察官吴元铝风尘仆仆才入京,错过昨儿的宴席,今早便巴结着拱手相贺。 户部尚书联姻原邑黄家,这是将大齐的财政命脉收入一门啊!一时竟不知是该艳羡徐家权倾朝野,还是叹息皇权式微。 “贤婿?” 一边的程立听了这个说法回过头来,开起玩笑:“徐尚书年后嫁了二女,吴大人说的贤婿…是指哪一位?” 吴元铝才反应过来,徐家长女也是月初才入宫…大惊失色,连连作揖道:“是下官失言,程阁老莫拿下官取笑。” “待回去,替老夫向郑大人问好。” 徐鸿接过话茬,拍了拍吴元铝的肩膀。 若有所思问程立道:“程相怎么想起来上朝了?” “呵呵…” 程立红光满面,作势还打了个哈欠,捋着胡子颇为自得:“新年新气象嘛!皇上新登基,正是欲摩拳擦掌的时候,老夫懒散了几年也是时候活动活动生锈的老胳膊老腿儿…” 徐鸿视线扫过程立身后的一众面孔,都是从前明章和刘阎的门生故吏,乌合之众…轻哼一身,绵里藏针道:“春寒料峭,程相年事已高,量力而行啊!” 阎王打架,小鬼遭殃。大齐朝上真正称得上是针尖对麦芒的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打着机锋,身边的人只是竖起耳朵听着,无人敢冒冒失失插嘴,除了… “老骥伏枥,不晚,不晚!” 来者身着朱红武官绫罗朝服,内衬白襟圆领衫,束腰带,袍服的胸前和后背缀一方二品武官才有的麒麟图样补子,精神矍铄。 骠骑将军刘青,太后娘娘的嫡亲兄长,当朝武官里的头一号人物,出身寒门庶族,官至今日,可真是真刀真枪拿命换来的官位。 身后跟着其子刘立恒,父子二人大步流星,金戈铁马攒下的杀伐之气不怒自威。 众人闻声若洪钟,纷纷转过头来,拱手见礼:“骠骑将军。” 心里却纳罕,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从来对早朝能避则避的两尊大佛,今儿不约而同穿戴整齐上朝,也没听说边境有什么异动啊? 上回朝上人这么齐全,还是先皇丧礼的时候…只差个远在江南府的镇国大将军佟伯庸,便可以凑齐了大齐朝中两文两武,世家门阀和寒门庶族当众打擂台可好看? “听说皇上遣了河阳刘家作为张昭大人的水利监工,怕不是刘阁老也要回朝了?” 礼部侍郎方鹤鸣察言观色了一会子,忽然开口。 像是心直口快没看出硝烟,笑呵呵:“这回可要热闹了,宋大人说是不是?” 御史台宋家的外孙子此时养在徐家皇后的跟前,前朝后宫牵连着,原本八杆子打不着亦素无交集的宋家与徐家,此时倒是心思各异地被捆在了一处。 当今皇上笑里藏刀,可不是像先皇似的好盘弄了… “百家争鸣,老夫也乐见其成。” 御史大夫宋思源不苟言笑,只说句官话应付了事。 “起朝!” 梁济从太和殿出来,朗声唱和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祁钰居高临下,百官一览无余。眼见称病多日的刘青也在下首,心舒意阔。 果然啊!这刘氏的一枝两脉,同伏同起。明家,就是连着这两根断骨的筋… “梁济,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原邑黄氏一族多年来为大齐财政所作为,成绩斐然,特加封其家主黄白为从四品户部右侍郎,其子黄东贞为原邑府户部特派监事,即日赴任,钦此!” 众人听完了旨意面面相觑,皇上这事办得…反倒让人看不清到底是看在徐家的面子上有意提拔,还是存了心的折腾人… 徐黄两家联姻,黄家嫡次子黄东贞入京成婚。老子将儿子送到徐家为赘婿,摆明了是企图借岳丈的力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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