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关己,亦不多问周琴是如何知道此物药性的。 “这就完了?” 周琴显然并未预料到她反应如此平静,拉住她蹙眉问道。 “不然呢?” 明丹姝不以为意,志不在此,何苦小打小闹浪费心神。 何人于背后指使苏韵巧,呼之欲出。 且不说她的身份经不起闹,她若是此时当面锣对面鼓地与仪贵妃对上,才是螳臂挡车。 贵妃之尊,想要捏死一个乐女,太容易了。 “我愿帮你!” 周琴鲜少这般主动,拦住明丹姝去路。 “帮我做什么?” “帮你对付始苏韵巧。” “我对付她做什么?” “你…” 女子爱俏,周琴自以为明丹姝定会怒不可遏,睚眦必报,可她全然不在意的模样倒是让出人意料。 无欲则刚,明丹姝三言两语便占了二人博弈的上风。 此时,她才当真勾起了兴趣,好整以暇问道:“何所求?” “我…” 周琴不复往日的气定神闲,忧疑着不肯说出实情。 抬眸,恰逢月光打进来…她看着眼前人巧笑倩兮的面孔,竟蓦地生出一股寒意来。 次日一早,天方蒙蒙亮,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响彻兰林宫。 得了消息的黄嬷嬷带人匆匆赶来,将一众乐女都召唤到了院子里。 黄嬷嬷见眼前原本如花似玉的姑娘们,此时面上、颈间、手臂四周,皆是花般大小的红斑,大惊失色问道:“怎么回事!” “呜呜…嬷嬷请给我们做主啊!” 身上奇痒难耐,姑娘们哭作一团。 “去传女医来。” 黄嬷嬷心中焦急,明日便是立后大典,晚宴的一应曲乐节目都以排演完毕,此时出了这样一番变故,让她如何交差啊! “都别哭了!成何体统!” 黄嬷嬷心烦意乱,喝止了众人的哭声。 “苏姐姐,你…怎么没事呀?” 赵雁儿脆生生的声音格外显眼。 众人闻声转过头来,见与其同房的周琴、明丹姝皆是满面红疹,唯苏韵巧一人面上白白嫩嫩,片瑕未着。 “是啊!你怎么没事啊!” “大伙儿都中招了,怎么就你好好儿的!” “别是就你故意害我们吧!” 火上浇油般,众人议论纷纷,几乎三言两语便给苏韵巧定了罪名儿。 “我…” 苏韵巧脑子里一团浆糊似的,面对群情激愤,腿都打起了颤儿。 明明…昨夜她明明是只将仪贵妃娘娘给的药粉掺进了拨云的胭脂里,怎…怎么…昨夜只她独自一个在房中,并无旁人知晓此事啊! 脑海中恍然闪过一个念头,不及细想,如同抱住了救命稻草般拉扯住赵雁儿,怒吼道:“是你!是你嫉妒我被仪贵…” “你血口喷人!关我什么事!” 没等她提到仪贵妃,赵雁儿扯着嗓子哭起来将话打断。 “都给我闭嘴!” 说话间,几名医女便赶了过来,黄嬷嬷厉声住将赵雁儿吓了得抖了抖。 医女将众乐女用过的妆匣、碗筷、衣物被褥都细查过一遍,最后在众人穿着的乐女素袍上发现了异样。 “黄嬷嬷,乐女们的衣裳都沾了斑蝥粉末,才导致肌肤红痒,万幸用量不多,三日后便可无药自愈。” 医女回话道。 “三日!” 赶不上明日的典礼,黄嬷嬷不喜反忧,如此突发变故已不是她能做主的事,差使宫人道:“去,将此事通报与仪贵妃娘娘。” 太后昨夜头风发作,将宫中诸事一应交予贵妃打理。 “只是…如此大量的斑蝥粉从何而来,到底要通报内侍省查明。” 宫中药材皆有太医署分配,支取记录在案,如今有人擅用显然是犯了忌讳。 众乐女听闻并无大碍,心下松了一口气,窸窸窣窣矛头又开始指向苏韵巧。“犯人就在这,还有什么可查的。” “不…不是我…” 苏韵巧知道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只盼望着仪贵妃娘娘来了能给自己做主。 “嬷嬷,既是今早才发生的事,想那犯人还未及打扫,不如… ” 明丹姝面上皆是密密麻麻的红斑,唯一双眼睛清亮透彻得很,打量着苏韵巧,勾了勾唇道:“搜宫!” “民女也赞成,” 周琴应声附和着,并未对苏韵巧疾言厉色,反而像有意维护似的:“自然要还苏妹妹一个清白。” “对!搜一搜她的房间!看她还怎么抵赖!” 三人成虎,情绪经不起挑拨,众人连声附和。 “既如此…” 黄嬷嬷受皇上和太后指点,看顾着明丹姝,正愁责任落在她身上没发儿交差。 见众人推了苏韵巧出来,懒得理会这糊涂官司,便做个顺水人情,与身后众宫人下令道“搜宫!” 原本就只四间宫殿,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里里外外搜个底朝天,有小太监手里拿着一包用了还剩一半的药粉交给黄嬷嬷:“嬷嬷,这是从苏乐女的包袱里搜出来的。” “确是斑蝥粉无误。” 医女言之凿凿便落定了苏韵巧的罪名。 “贱人!” 乐女们原本便未学过宫中礼数,此时此时见攀龙附凤的美梦落空,心气难消,也顾不得许多,抬手对着苏韵巧便是一巴掌。 转眼,一群姑娘便撕扯推拉起来,闹作一团。 “仪贵妃娘娘到!宁妃娘娘到!” “打打闹闹成何体统!都给本宫散开!” 未等仪贵妃开口,一旁的宁妃便越俎代庖开口。 宁妃——出身礼部侍郎府,个性爽利明朗,心直口快,颇受太后青眼。 仪贵妃原本听得教坊司的消息,便知是苏韵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心气不顺。 来的路上又偏偏碰上宁妃这个混不吝的,狗皮膏药似的偏要跟着过来凑热闹。 “怎么回事?” 被夺了先声,睨了宁妃一眼,没好气道。 黄嬷嬷将来龙去脉回禀,又拿出了从苏韵巧房中搜出的斑蝥粉,“回娘娘,证据确凿。” “贵妃娘娘…我…我冤枉!” 苏韵巧见救星来了,拼命为自己辩白着:“您…您…” “你给本宫闭嘴!” 仪贵妃眼见着她要攀扯自己,冷了脸色,漠然道:“赶出宫去,永不录用。” 尘埃落定,苏韵巧辩无可辩,心里又记挂着仪贵妃此前以父亲安危相威胁,不敢再乱说话。 只颓然跪在地上,心如死灰。 “都说我是直肠子,没想到贵妃姐姐断起案来这样利落威风!” 与仪贵妃相携离开教坊司,宁妃一路上嘴不曾闲着,跟树上的喜鹊似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就是不知明日入宫的皇后娘娘是个怎样的人物儿。” “妹妹也不担心风大闪了舌头。” 仪贵妃一脑门子官司,懒得与她虚与委蛇,扔下句话便分道扬镳。 宁妃见她走远,撇了撇嘴,眉眼之间笑意不改,仿佛天生一副和气的笑模样。与身后侍女道:“霜露,去教坊司跟着那个犯事的乐女。”
第7章 不祥 “太后,教坊司的事平了。” 琼芝姑姑回到寿康宫回禀,这事说到底不过是乐女之间的磕磕碰碰,也并未造成什么严重后果,无需兴师动众处置。 黄嬷嬷十分老道,命乐女们明日宫宴以薄纱覆面,既遮住了有碍观瞻的面上红疹,更显得别具风情。 “那乐女怎么处置了?” “依照太后的意思,暂时看管起来,待明日立后大典结束,再赶出宫去。” 琼芝姑姑虽太后左右四十余年,对她雷厉风行的脾气再清楚不过,揣摩此番有意押后处置的心思,问道:“主子是觉得,此事背后,指使者另有所图?” “马前卒罢了…明日,让看管的人懂事些。” 太后拿着剪子替窗前的寒梅修剪花枝,游刃有余。 这宫中层出不穷的把戏,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权位二字…徐鸿于前朝一呼百应,可这令儿,到了后宫,不见得好用。 “有一利即有一弊,无欲则刚,没有家世,便是便是最好的家世。” “是,明姑娘很有主子当年的风范。” 同样身后没有家世支撑,可凭的唯有艳冠六宫的好颜色和一颗七窍玲珑心。 “哀家当年…倒是不及她如今手狠。” 她隐约猜出了明丹姝的心思… 虽然当年明家覆灭时明丹姝尚且是个未开面的黄毛丫头,这些年模样虽然大改,可到底是有过去的底子在。 明日宫宴,人多眼杂,保不齐遇上有心之人惹出风波。贵妃忌惮其容貌教唆苏韵巧下黑手,反被她利用…明丹姝,实在是聪明,很懂得因势利导。 “奴婢倒很是期待明日,后宫许久不曾这样热闹了。” 琼芝姑姑眼明心亮,笑呵呵替太后将剪下的残花碎枝收起来。 元月初一,立后大典,皇后入中宫,祭宗庙,告祖先。 亥时三刻,宫宴散,帝后同寝于长乐宫。 徐方宜换下繁琐沉重的皇后大妆,身着蝶戏水仙裙衫于妆台前,清秀窈窕。 皇后陪嫁许嬷嬷入内,呈上从内侍省拿来的彤史记档,附耳叮嘱道:“皇上正更衣沐浴,娘娘请过目。” 她二人于大婚前从未谋面,徐方宜对皇上的了解皆源于宫中的教导嬷嬷。素闻他不重女色,于东宫时,太子常例一妻九嫔都未置满。 徐方宜翻动着彤史册,心下盘算着他的喜好… 登基半年余,月里大多时候歇在前朝,只照规矩入后宫。 外朝皆云郑宾娥盛宠,如今看来似乎并不尽实…只是她贵妃位份最高,又养着大皇子,才给几分体面罢了。 重规矩,为人端方,不苟言笑…倒是与父亲此前所言相吻合。由此揣摩…他更像是会喜欢端庄温柔的女子。 “皇上驾到!” 嬷嬷十分有眼色地将彤史册收会袖中,躬身退下。 “臣妾给皇上请安。” 徐方宜起身,虽是洞房花烛夜,可君臣礼数却丝毫不错。 “皇后起吧。” 祁钰微微欺身,抬手虚扶了一下。 抬眸,见皇上亦是换上蓝缎深衣,清贵俊逸。徐方宜面上红了红,柔声含羞道:“谢皇上。” “近日太后身子不爽利,后宫诸事多由仪贵妃处置。” 祁钰揉了揉眉心,显然是疲于自平旦时便开始忙碌的仪典。 看着徐方宜,不假辞色道:“皇后既入了宫,要尽快熟悉宫务,各司其职。” 女子怀春,于总盼着夫君温声软语相待。纵是徐方宜明白天家夫妻不似寻常,可心中总是有几分念想期盼的… 可如今,面对他这般公事公办的口吻,与在朝上任免官员一般无二,难免有些失望。 她感觉自己只是皇后,而非他之发妻…这长乐宫里,新婚之夜该有的旖旎缠绵,尽数散去。 面上笑意不改,又起身曲膝一礼:“臣妾定不负皇上所托。” “好,安置吧。” 寿康宫,太后由宫人服侍着卸下大礼正妆,却并未换寝衣,而是选了件团纹常服穿上,到书房随意挑了本游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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