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又觉得这话问得甚是无趣,他原本也并未想瞒她的…只是… 皱了皱眉头,又飞快否定自己一闪而过的不自在,他是皇上,要纳何人入后宫,何须与妃妾交代! 可是…明丹姝于他而言总是有几分…些许…与旁人相较很是不同… 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将墨污了的宣纸团起扔掉:“咳…朕是说…瑜昭仪同何人去的?” “回皇上,瑜昭仪是与德妃娘娘同去的。” 梁济跟在皇上身边十余年,只听他语气便知待会儿势必要到景福宫走一趟的,有加快了笔速誊写试文。 “申时一刻,让程立带着程青山入宫。” 祁钰算着时辰,想着到景福宫用个午膳。 看着程青山的策论,想起此人学问亦曾受老师指点,自然而然便期待起了明丹姝的见解… “喏。” 梁济运笔如飞,脑袋也没闲着,寻思这程青山与程立大人同姓,难道是程家的后起之秀? 在东宫时他便做惯了替主子抄书润笔的活计,说话间几个要紧段落已跃然纸上,见皇上已起身,便将誊好的方纸折起来随人身后往景福宫去。 这厢,山姜思量着主子这些日体凉气虚,便与周琴琢磨着食疗菜谱,以党参、甘草、白术、枸杞为底料,佐以羊汤,另配些明丹姝日常素喜食材,热气腾腾煮起了铜锅子。 明丹姝脸色虽然苍白了些,可精神却还好,看见可口的吃食笑盈盈便往东苑去唤祁理一同过来用膳。 “父皇说过,成大事者不可好享饮食之乐。” 小人儿皱着眉头,说起祁钰曾教过他的话头头是道,显然记在了心上。 明丹姝拉着他的小手,总觉得有些瘦弱,回应:“食,为取自然之精神,以健体魄。” 见他还要分辩,直接将人按在食凳上,“在我宫里,便要听我的话!他说的不对!” 明丹姝刚端起饭碗,忽闻门外有人清朗含笑相问:“朕何处不对?” 作者有话说: 再攒攒,之后会加更滴! 注释: 聪明流通者戒于太察,寡闻少见者戒于壅蔽——《资治通鉴》
第55章 心乱 “皇上来了。” 明丹姝起身到门外相迎, 余光瞥见祁理在旁停住了筷子有些无所适从的模样,莲步一转到他身后拎着脖领将人提了起来。 解围道:“你父皇不来时成日念叨着事事不忘,今日人来了怎么又不出声了?” “朕布置给你的大字写得如何了?” 祁钰坐到桌边, 给他夹了一筷子炙羊肉, 可开口就是过问功课。 二皇子自幼丧母,都在太后的身边养着,父子二人能说的话题都是有限极了的。 “脱口便是过问功课,好生扫兴。” 明丹姝亦是察觉父子之间的生疏尴尬,语气轻快睨了祁钰一眼。 又与祁理道:“埋头苦练了这么些日子,还不拿来给你父皇瞧瞧?” “是。” 祁理竟有些意外地感激的对明丹姝露出些许笑意, 转身往侧殿书房去。 “脸色不好,可是受风了?” 已是春三月,祁钰见殿内还热簇簇地烧着炭火, 她还未换下小夹袄。 自然而然地, 握了握她浸凉的手, 蹙眉:“可召太医来看过了?” “不碍事,老毛病了。” 的确是老毛病, 她到百戏班的第二年来了月事,却不知是天性如此,还是又什么隐秘的病症…月事时断时续,气虚体凉。 后来又连戏功身法, 节食受凉,更是雪上加霜。一眉师傅也曾替她寻郎中看过,始终也没什么见效的好法子。 明丹姝顺势握着他的手,向人身边靠了靠温存着, 语气有些躲闪:“孙景告假多日, 臣妾又懒得换旁人。” “怕苦药的毛病还未改?” 祁钰刮了下她的鼻尖, 拆穿道。 他记得明丹姝小时候调皮,磕磕碰碰是常事,却最怕喝药。 这样娇滴滴的小姑娘,五年里在百戏班那样的地方却不知吃了多少苦… 明丹姝莞尔,说话间见祁理已将写好的数张大字拿了过来,很懂规矩地在外候着,招手道:“还不拿来…” “父皇请看。” 祁理递上几张大字,墨迹干净工整,看得出是用心挑了满意的才呈到人前。 “腕力尚弱了些…” 明丹姝看着祁理忐忑不安的眼神和骤然失望垂下的眸子,在桌下扯了扯祁钰的袖畔,出言夸奖道:“臣妾与理儿一般大的时候,连笔都握不稳,遑论写出这样工整的大字了。” 祁钰一心要做严父,却也知道理儿这孩子性格别扭,如今父子相处难免有些不得要领。 领会她的言外之意,顺势拿出一张,赞道:“这张不错。” 见祁理果然眼睛一亮,脸面也挂上了几分松快的笑意,又怕其日后养成负才傲物的脾性,提点道:“做学问要勤学苦练,持之以恒。” “儿臣受教。” 祁理松了口气,对父皇是又敬又怕,收回字纸转身便要回芳藻殿去。 明丹姝唤住他:“先用饭再回去不迟。” “谢瑜娘娘,儿臣不饿。” 祁理头一次这样规规矩矩地唤她,倒是让明丹姝有些措手不及。 知他不自在也不勉强,与门外的黄卉道:“准备些二皇子素喜的点心,到书房陪着。” “喏。” “你将黄卉派去给理儿了?” 祁钰见黄卉跟着祁理,格外留神随口问了句。 “二皇子身边虽有成林,可到底不及女使细心,臣妾身边可用的人不多,黄卉是最妥当的。” 明丹姝像是知道他会有此一问,对答如流道。 错开他的目光,挣开手掌拾筷夹了片鱼生到他碗里,缓缓问道:“皇上觉得…可是有什么不妥?” “你二人相处得倒是好。” 祁钰答非所问,在黄卉的事上一笔带过。 尝了口鱼生,鲜甜可口。抬眸扫过侍奉明丹姝羹汤的山姜,赞道:“这丫头手艺倒是不错。” “二皇子只是自幼不在亲娘身边,故而性子倔犟了些,本性不坏。” 明丹姝心如明镜,某种程度上,祁钰是将如今的祁理看作了同样年幼丧母的他自己,很是怜惜。 太后、德妃、再到如今的她,旁人都觉得二皇子是不受重视才辗转流离,可祁钰为他挑的这些去处,哪个不是时下最为安稳妥当的? “倒是有缘。” 祁钰不予置评,又替明丹姝添菜,午膳用了近两刻钟,像是十分可口今日的菜肴。 这个时辰过来,倒不像只是过来用午膳的,明丹姝瞧他似乎有话要问自己,几番欲言又止。心里隐约有个影儿,却也未催促。 慢条斯理坐在炉火旁的矮凳上,娴熟煮着餐后清茶,美人香茗,很是养眼… “咳…” 祁钰不知怎得,今日忽然就别扭起来。既不像让她觉得自己是在意吴秋乐的事,才刻意走这一遭。 可若不提,又梗在心里不吐不快…连自己也不及探究这般的吞吐犹豫是为哪般? “这是今年头一茬,皇上尝尝。” 明丹姝舀起头一道清茶,装进手边的荞麦色兔毫建盏里,像是闲话家常般问道:“康乐的婚事,皇上如何打算?” 祁钰心不在焉,随手接过茶碗。 她越是不问,他心里越是像飘着根柳絮似的痒痒,随口答道:“北境战报,继臻擒了鹤疆那女将军逼鹤疆王退兵。既是战败之国,便没有许嫁嫡公主的道理。”
前言不搭后语,幸好明丹姝玲珑剔透,一听既明。 鹤疆若是退兵,便解了与戎狄的合围之势,北齐再有心结秦晋之好缓和兵戈,只许嫁宗室女便是了。长公主尊贵,此时嫁过去,倒失了体统。 “那皇上是打算准了皇后娘娘所请,顺水推舟成全了徐知儒?” 徐家父子、江南四大家族与太后,本就是一团乱麻。 徐知儒的品行她倒是不担心,只是康乐毕竟是太后的亲生女儿… 若成了亲事,日后真到了摊开真相的时候,这立场才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提起徐家,祁钰才算寻到了间隙说起吴家,又喝了口茶…“这次选秀…” 话未说完,忽闻明丹姝噗呲一笑,揶揄地看着他:“皇上若说起心上人…心神不定糟蹋了好东西。” 说着,自他手中夺过茶碗,又添了一道清茶。 心上人?什么心上人?祁钰见她神色,分神竟想起过去东宫女人争风吃醋的桥段来…她这是吃味了? 经她提醒,祁钰才发现今日盛茶的器皿并非宫中常用的白玉盏,而是一道黝青粗粝、手掌大小的深碗。 “这是…” 他记得老师从前煮茶时总会用这种宫中少见的粗瓷海碗。 “父亲过去常用的,臣妾偶然在瓦寨得了这样一套。” 明丹姝另拿了一盏盛给自己,扫了一眼俨然心思不定的旁人,不动声色勾了勾唇,愈发耐心慢品。 “香茗本就珍贵,以金玉之器盛之喧宾夺主失了本味。” 二人同一屋檐下,喝着同一锅里煮出来的茶,心思却各异… 品茶要心静,才能得出真味。祁钰满腹心事,进进退退,矛盾犹豫,再尝这香茗无疑牛嚼牡丹。 梁济在一旁听得心急,不知皇上在别扭些什么,心思转了转,上前又将话头转过来:“皇上,奴才插嘴想起件要紧事。” “说。” “后日选秀,按规矩要四妃在场,如今妃位多空置,免不得要劳动瑜昭仪到场补上…” “咳…对,朕正要与丹姝说这事。” 祁钰如蒙大赦,满腹心思总算找到了开口。 “后日爱卿与贵妃、德妃同至太和殿。” “臣妾明白了。” 顿了顿,笑得眉眼弯弯,端得贤亮大度:“皇上可是要臣妾替吴姑娘说些好话?” 心里虽然有些膈应吴秋乐那副东施效颦的模样,可她自知如今与祁钰如今是同一条阵线上的战友,实在没必要为了个女人争风吃醋。 “说好话?” 祁钰刚松下的眉头又拧了起来。 数年前,吴秋乐的确曾请入东宫为正妃,但先帝却另选了宋氏。至于所谓两情相悦…实在是个天大的误会。 德妃是怎么与她说的? 正想如何解释,又听她语气平和道:“臣妾知道如今皇室与门阀关系敏感,但吴姑娘既与皇上一往情深,吴家二房其父兄又皆是颇有才干之人,或许是件不费一兵一卒便能网罗有识之士为己用的好事。” “好事?” 祁钰猛然放下茶盏站起来,心中不悦又不知无名火自何处起。 只支吾着...怒道:“你将朕当什么了!卖身的清倌吗?” 这是怎么了…明丹姝秀眉也拧起来,不就是段旧情么?何至于此? 还是…他嫌自己说得太直白了?失了颜面? 抬头看着祁钰,想起他是喜欢过去宁妃那样的解语花的,巧笑倩兮安抚道:“臣妾明白了,皇上放心。” 她明白什么了?眼前这副不惹事生非的省心模样,若是放在旁人身上,他说不定还要赞一句识大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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