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屑一顾:“皇上偏心,在二皇子身边配了成林验毒,却任长子自生自灭,如今一副爱子心切的模样又给谁看?” 明丹姝以为,吴秋乐对贵妃下手,是为夺皇长子…但也随身带了解药,便是以防万一,却不曾想其疯迷至此! 从一开始,三皇子为其生母所害,理儿再三遭暗害,嘉阳丧母,再到今日的大皇子… 这场权力斗争中,主动入局者,皆都有自保的能力,受害者偏是最无辜之人,唯稚子而已! 丧钟又敲了七下,瑶华宫仪贵妃,薨! 吴秋乐自眉眼之间带着些精致的残忍,起身看她,缓缓道:“两军对垒,总要势均力敌才好看…贵妃母子,权当是我与妹妹的告战书,免得让妹妹看轻了我。” 明丹姝执茶洒在地面,送客:“言尽于此,请吧!” 只是…贵妃与大皇子一死,便是将郑穷彻底推向了门阀士族,佟伯庸手里的二十万兵马与西北军合流…边境,怕是要乱了! “对了…” 吴秋乐贴到她的耳边,声音极低:“余下的事儿,权看妹妹的了。”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既担了这与虎谋皮的风险,自然没有松手放过皇后的道理… 目送她走远后,明丹姝阖门命山姜守在外面,扳动书架上的机关…点了盏琉璃灯,顺着暗道轻手轻脚往下走。 暗门打开,里面站着的却非她所想…而是…“康乐?” “丹姝…” 她回过头来,多日不见,平日顾盼生姿的一双眼睛凹在眼窝里。 嚅嗫不可置信:“是…瑭儿薨了?” 祁瑭是长子长孙,这辈的第一个孩子,个性又软绵可亲,便是她过去在皇寺时,也常差人往东宫送些吃食玩意儿哄他。 “是,你都听见了。” 内室无窗亦无风,她的床幔上悬了一根暗线,与密室里的头一道暗门相连。 来时,吴秋乐一直在她书房里打转儿,却并未往寝室去,显然虽只景福宫有密室,却不知确在何处。 方才见床幔动,以为是他去而复返,便拉扯着吴秋乐多说些,以洗脱自己的嫌疑,不曾想却是多日未曾回宫的康乐。 “我…我能做什么?” 泪珠子夺眶而出,声音都打了颤儿:“我替你去和皇兄解释!” 她从前听母后的话做了许多…错事,只当一切都是为了皇兄登基。可今日,风声鹤唳却更胜从前。 “这话不该由你出口,再等等…” 若不知太后做过的那些隐秘手段,让康乐开口替她分辩证明显然最合适不过。 可如今,她觉得祁钰对康乐也并无多少信任可言,多说反到无益。 何况,比起祁钰信她与否,她更在意祁钰与吴家达成了怎样的协议…换言之,他许诺了吴家什么,吴秋乐才敢肆无忌惮至此? “丹姝?” 康乐见她分神,惴惴不安道:“我虽不知你与皇兄在做些什么,可近日诸事…可有我能帮你的?” “我再问你,可愿嫁与徐知儒?” 明丹姝拉她到小榻边坐下,斟了盏热茶稳住她心神,复又问道。 “不愿。” 斩钉截铁。 自那日摊牌以后,她在去皇寺,遍寻宁一而无果便知便也冷了心思,不愿再行连累与他。可纵然如此,她亦不愿稀里糊涂嫁到徐家。 “若和亲呢?鹤疆抑或戎狄?” “公主往蛮夷之地和亲,此生难归…” 戎狄鹤疆民风彪悍,女子于姻亲往往比牛羊更不如,父子可继,兄弟可享。 “但…若是皇兄下旨…我也是推拒不得的。” 皇室公主,享天下之养,便有义务为黎民百姓止战事。 “眼下虽尚且不到和亲止战的地步,可你的婚事耽搁下去,左不过是在徐家,抑或吴家…此等门阀之中选一门。” 不论是为康乐自幼相交的情谊,还是她的谋算私心…现在的形势,她嫁与门阀终究不算是什么好的归宿… 摸出一方令牌到她手里:“川州与河阳府交界的山中,有一隐世村落名为瓦寨,你拿着它去避上一段时日,自会有人招待你。” “我…” 康乐既痛恨宫中的尔虞我诈,但若远离…又放心不下挂念之人,进退两难。 “我会替你照顾好太后的。” 明丹姝自然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康乐与太后如今虽有嫌隙,可到底血浓于水… “若有要紧事,我飞鸽传信与你。” “那…” 自回宫以后纷繁复杂的种种,已然让康乐心力交瘁,思她所言此时暂避风头,许也不是坏事…“多谢。” “对了,记得与收寨之人对口令。” 明丹姝引她顺着假山石底下的甬道往出口去,柔声道:“年年芳信负红梅【gzh:又得浮生一日凉呀】,江畔垂垂又欲开。” 作者有话说: 真正的敌人来了,好戏还没开始~
第61章 识人 酉时, 夕阳西下,皇上下旨封禁景福宫,任何人不得进出。 人心惶惶, 众说纷纭。 鸡鸣, 明丹姝换了身宋锦花织儒裙,立领对襟的样式配一指宽的腰封,不似宫装繁复华艳,利落清爽恰似少年俏书生。 软羊皮小靴一脚踏入暗室台阶,迟疑片刻,回身取出挂在书桌暗格里的匕首揣进袖中。 穿过密室, 推开假山石的机关,跟着早已候在外面的陈瞒,一路走到南宫门外。 祁钰早已等在外面, 换下了白日里的蟠龙锦衣, 一身黑色劲装, 玄纹窄袖,镶银发冠。 罩在清冷的月光里, 朝上温润不得志的年轻君主金蝉脱壳于身后的重重宫墙之中…眼前人,孑然独立,如利剑出鞘。 “皇上?” 他闻声回过头来,肃然的墨瞳, 见来人笑若拨云见月,垂眸抬手揉开她蹙着的眉心:“怎么?不认得朕了?” 古语有云:看花东陌上,惊动洛阳人…她仿若得见春花晓月,蓦地竟想起风情二字, 思及民间皆传郑国公府素出美人, 后知后觉此言不虚。 龙袍灼然不可逼视, 以至于祁钰此人渐渐消融于其中,成为象征皇权的符号。 乍然露出另一面,青梅竹马十七载,故人重逢近百日,她竟对眼前之人甚感陌生。 定神:“是,不曾见过。” “来。” 他并未出言解释,亦不相告知去处,翻身上马坦荡荡朝她伸出手来,将她拥在身前。 危险,又夹杂着蠢蠢欲动的期待,明丹姝问:“不乘马车吗?” “万物初醒,坐在马车里辜负了好景致。” 祁钰细心将她大氅的带子系好,不让冷风灌进来。 “驾!” 策马扬鞭向城门奔去,素日里与他如影随形的梁济不在,身后只跟着一道影子似的陈瞒。 “皇上…今日之事…” 明丹姝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怪异,瑶华宫的那一场变故分明只两个时辰前的事… 那时的祁钰独木难支,被前朝后宫的蝇营狗苟逼得束手无策,既让她觉得心疼,又于风雨飘摇深感不安渺茫。 可眼下拥她纵马疾驰的人…如离弦之箭一般地锐不可当,像是潜深伏隩于暗夜之中的风幕云霭,又有明月相照慰人心安。 祁钰看不清她的神色,只隐约感觉到她声音带着隐约期待,也不由得弯了嘴角,将人向怀中揽了揽。 打马穿过护城河石桥,越走便越发地靠近主街,这个时辰已有早市摊贩在街上。 建安城有一酒楼名号潘楼,日夜达官显贵往来络绎不绝,有些门路的人用心打听,才能探出其幕后掌柜正是当今天子岳丈——户部尚书,徐鸿。 “皇上…” 明丹姝与他下马,错愕地扯住他的袖畔,百戏班与这潘楼只一巷之隔,她对此地自然再熟悉不过。 以为他不知此地乃徐鸿家私,低声提醒道:“皇上微服出宫,此地…怕诸多不便。” 祁钰也不知听懂了她的话没,替她将有风吹过的鬓发挽至耳后,握着她的手如寻常恩爱夫妻那般,言笑:“夫人莫忧。” 百草权舆时,有清风越界,吹乱青丝…怦怦… 她随他绕过烟火渐起的早市,在潘楼东房山底下一处冷清不起眼的面摊驻足。 浑不在意街边小店的椅子被往来食客磨得黝黑锃亮,进去轻车熟路地随便找了个地方与她并肩坐着。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拎着长嘴茶壶的小二见到祁钰很是熟稔:“公子来了!” 扭头再见与她并肩而立的明丹姝…嘴长得老大,足是见鬼了一般,支支吾吾看向陈瞒…“这…这…” 陈瞒木着一张脸,转身倚在最靠近门口的桌前,自己动手盛了碗腾气腾腾的鸡汤面,转手拿了张熟肉饼,一言不发…狼吞虎咽。 这面摊…正是康乐前些日子回京时,停脚的那处! 祁钰任她疑疑惑惑,寻了两双干净的竹筷来放到她手里,也与陈瞒一样,亲自动手盛了两碗鸡汤热面…又捡了两张熟肉饼… 故意买着关子与她示意道:“尝尝。” “郑伯!” 小二揉了揉眼睛,撒腿便往里屋去,隔着一道木板门都能听到他的动静:“公子!带了个姑娘!” 明丹姝视线落在油渍麻花的熟肉饼上…倒不矫情,也用油纸包起来吃。 宫中讲究脍不厌细,却裹着猜疑算计,玉盘珍馐也食不知味。反倒这街头巷尾的烟火气,醺得人食指大动… 自然也没了食不言的规矩,对他歪着头哭笑不得:“在卖什么关子?” “公子来了!” 耄耋老者躬着背,手里端着新鲜出锅的酱料出来。 明丹姝留神看在眼里,在宫中,祁钰的一饮一食都要试菜太监验过方可入口,可这老人姓郑,相待如此亲切熟络,显然是先恭怀皇后留下的旧人。 “紫叶酱,夫人可要尝尝?” 给祁钰添上一勺,又笑呵呵端详着明丹姝许久,猛然怔住,疑惑着试探道:“拨云姑娘?” 好眼力!明丹姝愈发觉得蹊跷,这面摊与百戏班算是比邻而居,过去五六年她也曾就近来过几次,皆是简易妆扮过… 这老者仅凭寥寥数面便能认出她来?又与祁钰有何渊源? 不动声色颔首,也笑盈盈道:“多谢郑伯。” “这位,是郑国公府的旧人。” 祁钰听她如此称呼,会心一笑。 又与郑伯道:“这是老师的女儿,丹姝。” “小…小小姐?” 郑伯显然悉知旧事内情,浑浊的双目霎时蒙上一层水雾,不住地端详着明丹姝,热泪盈眶连连道好! “老奴便是登时去了,也能与世子有了交代!” …… 用过宵夜,那名唤古奇的店小二亲自交给祁钰一卷信纸,其中所录皆是连日来潘楼往来动静。 经此一番,明丹姝还有何不明,这面摊怕是祁钰用来监视朝臣,那… “皇上竟着人在这监视臣妾?” 郑伯既能认出她来,相比平日亦多有留意。 “过去几年里,郑伯与古奇并不知你身份,只将百戏班的人员往来异动告与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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