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其宫中院落景致却与称谓不甚相符,两棵挂着稀稀落落绿叶的槐树,凄凄惨惨几朵小白花悬在枝头。 柳美人陪嫁入宫的贴身宫女云苏端着内侍省才送来的簇新锦缎,看着尚且不比家中好上多少的西侧殿,入内再瞧没精打采倚在镜前发怔的主子… “姑娘!宫里都是拜高踩低的,前些日子都没人搭理咱们,今日皇上才说要来咱们宫里用晚膳,便有人上赶着巴结!” 见她仍是心不在焉地摩挲着挂在胸口的那块玉佩,怒其不争道:“您可要一鼓作气,再不能恋着以前的…” “闭嘴!” 柳新沂声音里带着哭腔,与在外卑怯软弱的样子判若两人。 “姑娘…” 云苏自幼跟在她身边,柳新沂的心事从来瞒不过她。 蹲在她身前,环顾四周无人,柔声劝着:“老爷说了,只要姑娘在宫中过得好…” “过得好?” 柳新沂看着镜中的自己,颤抖着手抹去面上的泪:“他何曾在意我过得好坏!” 她的娘亲、亲事、在意的人,都是抚远伯府用来拿捏、比她就犯的绳索。 “姑娘…没有退路了!” 云苏一边柔声细语安抚着柳新沂,熟稔地替她净面、绾发… 怀璧其罪,姑娘美貌早慧,也因此被家族看重培养。许多年来皆是如此,歇斯底里哭过后,含笑带泪无从反抗。 “你替我梳头吧,我自己来。” 自进宫后,柳新沂脱离家族的监视掌控,言行自由了许多,竟意外感受到别样的生机新意。 她放下细腻粉嫩的桃花粉,转而拿起粗涩的铅粉,慢慢遮住修秀美的面庞,使自己看上去苍白羸弱。 “主子,你这是…” 云苏知道姑娘从小便是个有主意的,嘴上好言相劝着,听话替她梳了个看起来有些老气的垂髫分肖髻。 “宫里最不缺的便是女人,以色侍人又能得几分长久…” 这几日里,柳新沂看得分明,无论是宫里的旧人,还是新选入宫的秀女,都是前朝博弈的工具。 “只有那位瑜昭仪…” 皇上对吴秋乐的态度,还有吴秋乐对那位瑜昭仪的嫉恨…都在昭示着瑜昭仪的特别。 “姑娘想投靠瑜昭仪?” 云苏前些日子在玉梨宫,也留意见贤婉仪衣着举动都在学着瑜昭仪的模样儿。 不置可否,柳新沂又讲□□覆在了唇上一层,显得面色愈发地寡淡,自言自语:“在权势面前,男人的那点宠爱,轻如鸿毛。”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折柳 祁钰往翠微宫去的路上路过景福宫, 酉时一刻宫门尚未下钥,老远便能闻见隔墙送来的桃花香气。 脚步顿住…探头见主殿内只书房点了盏细灯,踌躇不前。 她得知寒药的事, 想是伤心的…这样不声不响忍了下来, 却比同他吵闹一番更令人窝心。 “儿臣给父皇请安!” 祁理下学回来,远远便见御驾停在门口,出声问安。 祁钰不妨他在身后,被吓了一跳。 揉了揉他额发,问道:“你母妃这两日可好?” “儿臣不知。” 祁理不明白这其中有何缘故,实话实说:“昨夜儿臣到主殿请安便未见到母妃, 今日早膳亦是黄姑姑端到儿臣殿里用的。” “理儿…” 院灯亮起,明丹姝拂门帘走出来,见到他, 不咸不淡规矩请安:“臣妾见过皇上。” 她在生气…祁钰眉头锁得愈发紧。 轻叹一声, 放下身段赔上几分小意:“朕来陪你用晚膳。” 子嗣之事, 他一时半刻尚不能承诺与她什么,索性大事化小, 暂且搁置不提。 “皇上…” 梁济出声提醒。 说好了今晚到翠微宫用膳的,怎得绊到了这。 “皇上莫教柳美人空等了去。” 明丹姝云淡风轻勾唇,拉着理儿越过祁钰转身离开。 “丹姝…” 她从来皆是宜喜宜嗔的娇软性子,祁钰哪里见过明丹姝如此…嘲弄冷淡。 他拉住丹姝手臂将人往殿中带, 示意宫人将二皇子带下去,“你在与朕置气?” “臣妾不敢。” 说着不敢,却字字皆是埋怨。 明丹姝拿捏着分寸,挑拨着祁钰的情绪。 一味地温柔顺从能让他怜爱, 可时间越长, 随着她权位愈高, 祁钰心里的愧疚便会越少。 她要让祁钰,在自己身上倾注更多的情绪… 付出得越多,越在意,人之本性。 祁钰气结…情感上想着温声软语哄她,理智上却觉得她该懂自己所作所为的为难意义。 再见一旁眼巴巴的理儿,又担心她心里不痛快迁怒孩子,与理儿就此生了嫌隙,辜负他的苦心安排。 千头万绪扰着,话说出口的语气便冷硬了几分:“丹姝,你该知朕的用意。” “臣妾明白。” 明丹姝摔开他的手臂,半真半假的怒气,桀骜得很。 冷笑着,辛辣道:“皇上欲使臣妾如何?还要领旨谢恩不成?谢皇上高瞻远瞩,数年里关照着臣妾的身子?” “朕将理儿养在你身边,日后亦会奉你为亲母,你不该再…” 他不懂,纵使自己在子嗣上对她有所亏欠,他已将嫡子养在她身边,甚至身份相较亲子更为尊贵。 就算她伤心,亦不该不知他的用心。 “自问无论明家或臣妾,从未有半分对不起皇上,如何便得了这样的赏赐?” 明丹姝咄咄逼人,平日里笑盈盈的凤眼里皆是委屈质问。 “你放肆!” 恼羞成怒,她字字句句皆踩在他的痛处上。 明丹姝像是被他惊了似的,眼睫上挂着将落未落的泪珠儿,蛾眉倒蹙…忽然抬手推搡着他。 祁钰原本就站在门口,不妨她突然动作,竟顺着这阵巧劲儿将被人推了出去? 砰!梁济和陈瞒眼睁睁看着皇上在大庭广众之下吃了闭门羹,面面相觑… …… “皇上驾到!” 听见动静,柳新沂聘聘婷婷迎出去。这身段美则美矣…只是,惨白着张脸,好似晚风轻轻一吹便要倒了似的:“妾身给皇上请安。” 一如既往,怯生生,不堪为用。 “起罢。” 祁钰面带愠色,并未扶人起来。 侧目与梁济道:“去宣膳。” “喏。” “欺君之罪,你可认?” 众人退下,祁钰问道。 “妾…妾…” 柳新沂不明就里,结结巴巴地连句整话都未说全,眼泪便滚滚而落。 小心翼翼道:“妾身…不明白何处惹怒了皇上。” “你伪造瑜昭仪手书,奉于御前。” 祁钰提起瑜昭仪三个字的时候,又是明丹姝那双含泪的眼睛。 心火难消,坐在茶案前欲饮盏压下,却发现凉茶里稀稀落落飘着几片零碎的叶子。 承明宫外,可不止陈瞒一双眼睛。梁济前几日呈给他的那首暗示青山归乡的诗,来自何处,他一清二楚。 他在明丹姝的事情上素来留心,那字迹只形似,缺少了她字里的风骨洒脱。 当时在梁济面前应下来,不过是为了让吴家将戏唱下去。何况…他也的确想知道,程青山的身世。 “妾身…妾身不得已啊!” 柳新沂怔忪着,身子抖若筛糠像是被吓破了胆,毫不犹豫便招了出来:“都是谨顺容指使臣妾的!” “别装了。” 若是平日,祁钰尚有些闲情看着妃妾在他面前作态。 只是今日…带着自明丹姝那吃了的怒气,懒得同旁人虚与委蛇。 欺身盯着跪在地上梨花带雨的柳新沂,眸光冷厉调笑着:“抚远伯送你入宫来,是看上了朕的皇位?” “妾身…请皇上明示。” 柳新沂脊背挺直,仍是低眉顺眼,抽噎声却浅了许多。 “是郑穷吗?” 祁钰把玩着手间的扳指,似孤狼伏猎,好整以暇问道。 自贵妃母子告丧后,郑穷的西北军便再无战报入京。他早前安插在西北顶替惠婉仪父亲的人,传信入京,郑穷并未随西北军班师青州。 正愁没有头绪,谁知数日前抚远伯府浩浩荡荡出京,去了…京郊皇寺。 抚远伯是聪明过了头,想借开香日人多掩饰与郑穷碰头…却时运不济,选了皇寺自投罗网。 “皇上圣明。” 言及此处,再装下去便没趣儿了。柳新沂擦干了面上的泪珠,目光清澈:“皇上打算如何处置臣妾?” 无论吴家,还是抚远伯府和郑穷,都太自以为是了…皇室威严扫地,蛰伏百年,刀也该磨利了。 “处置?” 祁钰失笑,满意地看着眼前撕下软弱面皮的女子:“抚远伯精心培养你,朕怎好辜负苦心。” “朕与你做个交易。” 比起以权势胁迫人为己所用,他更喜欢抓住人心。 “妾身命如草芥,不知何处能为皇上效力?” “用你的情报,换你庶母的生路。” 祁钰一语中的,游刃有余:“如何?” “皇上未免太看得起妾身了…妾身并不知郑穷与抚远伯所议为何事。” 柳新沂摇头轻笑,手中揉皱了的袖口却出卖了她的紧张在意。 她生母即抚远伯的妾室,数日前随府出京上香时失踪,多日里杳无音信。 “不急,朕改日再来与你用晚膳。” 祁钰起身,拍了拍柳新沂的肩膀,推门离去。 梁济张罗了晚膳,却见人面上浮着薄怒出来了。问道:“皇上?不用晚膳了?” “回承明宫。” 余光见身后宫人手里端着斛桂花甜水,面不改色与陈瞒道:“给景福宫送去。” 次日一早,众人往寿康宫请安。时辰还未到,经过御花园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着闲话儿… “听说了嘛,昨日皇上在柳美人连晚膳都未用就回了承明宫…” 太常寺少卿府的姑娘——赵美人,自五年前便入了东宫却不得宠,家世不显便一直默默无闻。 直到这批新秀女入宫才靠着资历熬到美人的位份,方才有资格到寿康宫给太后请安。 “本宫昨夜睡得早,并不知道这些动静。” 张婕妤——工部尚书张昭的女儿,肖其父,谨慎内敛。 知道自个儿入宫是代表皇上对父亲身后寒门庶族的提拔,更是处处小心,不敢乱嚼舌根惹风波。 “只说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瞧着便叫人倒胃口。” 谨顺容吴秋乐随后而来,虽在禁足中,可每月初一往寿康宫请安是大礼,这才教她寻隙得了便宜出来。 一身寸缕寸金的提花绸配整套的珍珠头面,贵不可言,显然是存心艳压群芳。 听见二人的对话,不屑轻蔑道:“便是给了她拔了头筹侍奉的运气,也是没用。” “你也忒张狂了些!” 贤婉仪祝韵儿在来得路上碰见了皇后,刚来便听见吴秋乐在这大放厥词,出言顶了一句。 吴秋乐回头看着皇后一身明黄大妆,只曲半膝散散漫漫见礼。 “都说乡音难改…” 打量着压了她一头,又占了她封号的祝韵儿,掩唇嗤笑:“川州淳朴,名不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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