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下心中强烈的不适,打起精神应付来意不明的郑穷:“只是…我倒好奇,郑将军为何没中计?” 祁钰这计策结结实实拿捏住郑穷最在意的两件事——军权和女儿,按理说…此时正穷该把所有的恨意都转移到她姐弟二人身上,怎么会在此心平气和地与她周旋? “娥儿要入宫,我原是不同意的,她从小便是个过于要强的性子,过钢易折,实在不适合在这宫中生存。再加上这样的家世…走到穷途末路,是可见的事。” 郑穷一生戎马,战场上失之毫厘便是数万人的性命,早看惯了离别。 女儿当年是一头扎了进去,他良言苦口劝过,走到今日…都是自己的苦果,“她做过的事我有所耳闻,与你一样,皆是皇帝的棋子罢了。成王败寇,我郑家…输得起!” “既然郑将军如此豁达,今日又何必在此与我说这些?” 明丹姝越发地不懂他,只叹看得太明白,最后只剩凄凉。 “豁达?” 郑穷无奈莞尔,自问:“我不豁达又如何?难道拿西北十余万将士的性命做赌注造反?我郑家既为君主利刃,便该想要有折戟沉沙这一日。” “皇帝想集权收拾世家,便绕不过收归兵权这道坎。可人非草木,到底心虚难平…我今日走上你明家从前的老路,便不甘心想赌一把。” 郑穷听见山下此起彼伏的马蹄声,勾唇一笑,皇帝…来收网了! 起身,低声与一旁的亲卫吩咐几句,便遣人离开。 抽出长剑架到明丹姝的颈间,做出挟持的姿态往山下走,借机又耳语:“还有一事…皇帝有雄心,早已受够了鹤疆小国左右摇摆,可国内遭天灾,此时大举兴兵,需得一个借口才能不受百姓的诟病指摘。明继臻若被擒,便可名正言顺的兴兵攻打鹤疆。不曾想这小将倒是个奇才,打了南墨个措手不及,误打误撞破了他的谋划。” 她心绪起起伏伏,说不出的孤寂茫然…祁钰心思,父亲焉会不知,却仍以性命成全。人人皆有苦衷,这笔糊涂账,到底要如何算? 默了默,开口:“郑将军此时要走,还来得及。” “我想知道若你明家与他对弈,结局若何?” 郑穷存了死志,终于在最后一刻挑明了来意。 “我知道大皇子没死,给他一世平凡安稳,我让明继臻握住西北兵权。”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抉择 “郑穷!你可知罪!” 祁钰神色冷峻, 全然仿佛眼前这一幕不是他一手策划的。 而他的怒气表面上是针对郑穷,实际上…他看向吴非易和明丹姝的眼神,冷得如同刀锋一般。 “皇上亲自来替老臣收尸, 是老臣的荣幸。” 郑穷的长剑横在明丹姝颈间, 再近毫厘便会要血溅当场。 “瑜昭仪心狠手辣,害我女儿外孙,此仇不报,枉为人父!” 明丹姝听着他口口声声皆按祁钰所期望地将怨怼诉诸于口,场面可怖又滑稽。 慢条斯理挑起媚眼,讽刺道:“臣妾一条贱命罢了, 皇上索性给了他,天子威仪怎可受臣下要挟?” 祁钰听见这话犹如当头棒喝,眼里的怒气被忧疑取代, 正如他待明丹姝的心思一般, 防范、利用, 又控制不住私心在意。 他像是被撕成两半,一半为皇权朝政考虑, 舍个妃妾冒险,不费一兵一卒收回西北军权,何其便宜;可真见到明丹姝被挟于剑下时,又控制不住矛盾愧疚。 这与从前他待老师之心, 何其相似… 事已至此,断无退路,又说给明丹姝听:“郑穷,朕不追究你擅离职守之罪, 放下瑜昭仪, 此事作罢。” “臣的一家老小都去了雍鲁国, 唯一在京中的女儿也死了。” 郑穷既敢露面,已然是抱了必死之心,还不忘给皇上上眼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纵死,也要拉着瑜昭仪陪葬!” 一直被忽略的吴非易默默走到侍卫身边,接过强弓,拉开,对准郑穷后心… “将军走好。” 松手,一击毙命,力道掌握的极好,并未穿透郑穷的前胸,更未伤到明丹姝分毫。 事发突然,又好像情理之中,明丹姝的眼神平静得如同一汪死水… 祁钰将她抱回马上,眼神落在颈间一道细细的血痕上,方知郑穷的确是动了杀意。 默了默,轻描淡写:“委屈你了。” 明丹姝随手擦了擦溅在身上的血,当着众人的面故意替吴非易要起封赏:“吴大人救臣妾有功,也免了皇上的左右为难,该赏。” 她没让郑穷动手杀秦瞒刘立恒等人,她和吴非易的关系早晚都会被祁钰知道,没有再避嫌的必要了。 今夜,祁钰如愿以偿地除掉郑穷、试出明丹姝与吴非易的关系,大获全胜,唯独在不知不觉间熄了一颗蠢蠢欲动的爱人之心。 “传朕旨意,晋吴非易为…四品上府折冲都尉。” 在众将面前立功,不得不赏。 晚宴波澜起伏便罢了,又生了这样的大乱子,这围场无论如何也待不下去了,只好撤圣驾回皇寺休息一夜再回京。 “臣妾以为…皇上是以身犯险吸引郑穷入京,又在皇寺埋伏兵马一举擒获。” 明丹姝看着往皇寺一路上布置的兵马守卫,更加确定了大皇子被藏在这。 来时受祁钰误导,以为他是想以身犯险,她才不曾在郑穷身上设防… “却没想到,误打误撞的,他竟是冲着臣妾来的。” 笑意里总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讽刺,别有深意:“臣妾贺喜皇上收回西北兵权。” “丹姝…” 祁钰避而不谈郑穷,本想让她缓缓神,奈何她步步紧逼,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朕知道山姜是瓦寨的人,绝不可能叛主。你让她配合吴秋乐,当众揭露你的身份,是在逼朕!” 他若不当众重翻明家旧案,就必须按旧例处她以斩首之刑… 他喜欢她的剔透聪颖,却才发现这一副玲珑心肠是如此地磨人:“你知道朕舍不得你。” “皇上收回西北兵权,京中兵权在忠心不二的刘家手里,只剩江南一道兵符在佟伯庸手中已然不足为惧。皇上大权在握…再没借口不替明家翻案了。” 明丹姝听得出他话里话外的为难,却不问缘由,笑吟吟点破:“除非…皇上不想翻。” 刚进宫时,她将他视为能成为在大厦将倾世力挽狂澜的伙伴。 后来,他的偏袒、纵容、“坦诚”,让她以为自己是后宫中自成一格的存在,听他、信他,纵有忧疑也愿持心以待。 到了今时才意识到,他作为皇帝,有情只流于表面,赋予生杀的权利并未对她有半点宽慈。今日他如愿收回西北兵权,山水一程,他与她、与明家,终于到了各奔前程的时候。 “丹姝,你一定如此咄咄逼人吗?” 祁钰早在决定以她为饵诱郑穷出手时,便知道他的利用心思不一定瞒得过她,才事先以事成之后晋位相许诺,却不曾想到她的反应会这样激烈。 “臣妾逼迫皇上什么了?为明家翻案,不也是皇上一直所愿吗?” 明丹姝冷眼瞧着祁钰顾左右而言他,心里又酸又恨,面上却未流露分毫,和他仍如往常那般言笑晏晏的语气议事。 祁钰揉了揉眉心,随口敷衍了事,再不许她如此盘问:“朕会下旨为老师正名。” “臣妾要的不是一卷圣旨正名,那样天下便会以为皇上是看在与臣妾的私情上、看在与父亲师徒之情的私心上才下旨!” 他这样的态度才是真正激怒了明丹姝,她铿铿锵锵,字字如钉子般打进他心里。 “我要的是将旧案查个水落石出!到那时,即使父亲真有贪贿之举,臣妾也绝不袒护辩驳!” “你放肆!” 四目相对时,祁钰五味杂陈,忽然涌起强烈不安后悔,难以回复她的声声叩问,只能恼羞成怒般斥责。 “皇上,皇寺倒了。” 正不知如何收场,马车忽然停了,梁济适时提醒。 “朕问你,究竟知不知道是何人指使梁书来刺杀朕?” 祁钰稳住心绪,听见梁济的声音忽然想起另一桩事。 “臣妾不知。” 说话间,明丹姝也恢复了平日里温声软语的模样。 “梁书来,传朕旨意。谨顺容吴秋乐护驾有功,晋为…” 祁钰回眸,最不愿见她这副以假面矫饰的样子,心一横,赌气般下旨:“晋为谨妃。” 明丹姝整理披风的手顿了顿,起身目不旁视地下车,还不忘吩咐梁济:“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替皇上去宣旨。” 转头看见吴秋乐白着张脸、肩上打着厚厚的绷带从另一辆马车下来,走近:“贺喜妹妹。” 吴秋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听梁济宣完口谕喜不自胜,哪还有受伤虚弱的样子,健步如飞到皇上跟前:“臣妾谢皇上恩典!” “瑜昭仪。” 太后下来,看见祁钰满头满脸的官司,又看明丹姝…了然一笑,唤人。“来,陪我走走。” “夜晚风凉,太后早些歇着。” 琼芝姑姑退到一旁,明丹姝扶着太后往皇寺里缓步慢行。 “晚上的事,可吓着了?” 太后有些日子没见她,侧目仔细端详着。发觉她似乎清减许多,慈爱地将她的手拢进自己的披风里握着。 “皇上去的及时,丹姝安然无恙,劳太后挂心。” 石子小路两侧松树挺立,幽黄小灯照路,让人心里也安静了许多。 “好孩子…你许久不曾唤哀家姨母了。” 太后见她耳后还有血迹,也不避讳在皇寺里血腥冲撞神佛,亲自抬手替她擦拭。 看着自己指尖上的一抹红,像是入了神,随口感叹:“老人们啊…是越来越少了。” “说起来,臣妾还是第一次见郑将军,金戈铁马一生却落了个这样的下场,可惜…” “当年的郑国公府灭门之祸,是哀家,联合世家一手策划的。只有郑国公府倒了,先皇再欲扶持庶族出身之武将以抗门阀,才有我刘家的出头之日。” 太后神情拉着明丹姝,与身后诸人拉开距离,却云淡风轻地说起了让人心惊不已的往事。 “先皇也知道这些,所以临终前留下一卷密旨,骠骑将军府不反,皇上不可以旧事问罪哀家。他知道,郑国公府与骠骑将军府的斗争,是左手打右手。可这大齐江山,不能没有骠骑将军府替他守着。” 看向明丹姝,意有所指:“成王败寇,是这宫里的生存法则,连天子也要遵守。” “姨母,丹姝不敢妄议先帝。” 经过这一晚的跌宕,明丹姝早已草木皆兵,此时再听太后提起这事一颗心陡然沉了下去,下意识回避。 “何况恭怀皇后临死前,鸩杀了哀家的七皇子,哀家尽心尽力扶持皇上,也算一报还一报…这也是为何当今皇上什么都知道,却仍敬孝哀家。” 太后安抚似的又拍了拍她的柔夷,余光看了眼另一条路上灯火辉煌的御驾,神情骄傲自得:“他能忍能舍,愿为我大齐的江山社稷斩断私心。你父亲,将他教导成了一位真正的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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