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里的病档她看了,早从五年前,先帝就患了头痛头晕手麻之症,到如今才倒下全是靠着扶太子上位的信念在强撑着。 儿子死在了她前头,这是不幸,但裴太后不能让这份不幸左右了她,向来是她选择命运,从来不是命运来决定她的生活。 所以,在先帝被新帝以侍疾为借口扣在勤安殿中时,她忍痛默认了下来,她以为这份隐忍足以说明她的态度,至少裴家女入主中宫总是稳的。 但她没想到,别说中宫了,新帝断然拒绝了马上要开启的后宫择选,还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让她反驳起来毫无力度。 她唯有以皇祖母的身份压一压他,使用孝道为借口好啊,她也可以用。 “你孝顺,皇祖母是知道的,”说着太后叹了一口气,“唉,先帝那么早地去了,哀家有时想,是不是自己活得太久了,才会经历丧子之痛。” 太后开始抹眼泪,一边抹一边道:“如今,哀家也没什么心愿了,就是想看着小辈们好,裴家那几个孩子,哀家经常召她们进宫,不敢说多好,但也是知书达理,懂事识趣的孩子,若得皇上爱怜,生个一儿半女,哀家就算是有大福之人,能见到第四辈儿人,真是死都瞑目了。” 可惜太后这番声情并茂并没有触动薄且一丝一毫,他平静地道:“孙儿已向内阁,向擎天阁上亲手书,昭告天下,此番作出表率,弘我大弘至孝风气,此事已无再议余地,孙儿不想皇祖母从别处得知此事,是以此番前来亲口告之。” 裴太后心中升起怒火,都在背后做完了一切才想着来通知她一声,还美名其曰,亲口告之。 裴太后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论以往的经验,太后这个样子后就该发难了。但薄且眼见着太后脸色由白变红,再由红变白,她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薄且很满意,如他在太后探疾被他拒了一次后再没来过勤安殿一样的满意。于薄且来说裴太后的唯利是图自私凉薄,可以是她的优点也可以是缺点。 优点于他,他顺利地登上的皇位,没有人关心先帝的死因,缺点于他就是,这样心性的太后,今日可以这样对待先帝,明日不知是否也会这样对待他。 答案是一定的,从小一手养大的亲儿子都做不到的,薄且就更不幻想了。薄且在心里暗暗防备着太后,但同时也告诉自己不用怕,他有把握不会让太后有那个机会的。 太后压下所有情绪后,不仅薄怒不现,反而笑着道:“那哀家就成全了皇上的孝心,裴家那几个孩子年岁也不大,等皇上两年也是等得的。” 薄且马上表态:“是,两年后重启后宫择选,少不得让皇祖母替孙儿操心。” 好在裴太后还等来了一句话,但总比皇上逃避连空话都不肯给的强。 薄且离开保宜宫,回到勤安殿。 如今在皇上身边侍候的正是当初陈松恭喜的那位内侍。此人名冯大么,暗地里与以前的大总管凌皓不对付,本以为永远被人压着没有出头的一日,不想,竟有被新帝选中,得了近身侍候的机会。 他听说这位新帝先前当太子的时候,身边有一个侍候了近二十年的内侍总管,可不知犯了什么错被杀了,这份机会才算落到了他头上。 可他也心有余悸,想着这位君王根本不像他当太子时太家所传得那样温润如玉,本是个心狠手辣的,唯有时刻提醒自己,要有提着脑袋小心伺候的觉悟,切不可燥、骄。 今日随皇上去往保宜宫的并不是他这位大总管,而是他新提上来的两个徒弟,此时见皇上回来了,他马上上前行礼。 圣上进到勤安殿没多久,在里面唤他:“冯大么。” 冯总管马上入内:“奴婢在,皇上有何嘱咐?” 皇上道:“叫杨嬷嬷过来。” 杨嬷嬷以为今日该当无事,已准备吃了晚饭就歇下了,这会儿来人传她觐见,她马上领命。在去勤安殿的路上,她心里猜到皇上为什么在这个时辰召见她,于是在心里过了一遍今日在调惩司对沈宝用的教导,刚过完她已到勤安殿殿外。 进殿后,皇上直接问道:“进行得如何?” 杨嬷嬷:“很顺利,倒是比在别院里柔顺多了,想来是知道宫里不比别院,趋利避害连小动物都懂得,沈氏那样聪明也该想明白的。” “嗯。”薄且满意地点了下头,然后想了想道:“你回头把调惩司的载录拿给她看。” 杨嬷嬷有些犹豫,她细声提醒道:“载录里前段,记载了太,。祖皇帝那位才人变贵妃的事,这于现在的礼法不合,该是不适合给沈氏看的。” 薄且:“拿给她看,看全。” 杨嬷嬷不敢再说,只道:“是,奴婢知道了。” 第二日,杨嬷嬷一迈进沈宝用所住的那屋,她人一楞脚下的步子也顿了下来。 沈宝用再不见昨日凄惨的样子,头发梳得好好的,也换上了柜子里的新衣服,连个褶皱都不见。她本来就白,端庄地坐在椅子上,整个人似散发着光,与这调惩司黑漆漆不朝阳的调子一点都不搭。 杨嬷嬷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她不想承认,但她的心骗不了人,她虽憎沈宝用曾伤了皇上,恶她不拾抬举,但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她竟有那么一丝丝地佩服她。 杨嬷嬷收起心思,打起精神,没与沈宝用废话,直接把调惩司的载录扔给了她:“把这个看了,看全。” 沈宝用以为这是杨嬷嬷对她一天教导的开始,她正好坐在桌前,把册子摆正翻看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沈宝用看了一会儿,抬头问杨嬷嬷:“有时间限制什么时候看完吗?” 她问得杨嬷嬷一楞,皇上可没说这个,但皇上让她看全,想来是不在乎时间在乎质量的。 于是杨嬷嬷道:“没有,但你要用心看。” 沈宝用这才安心下来,放慢速度看了起来,她怕一会儿杨嬷嬷像背书那样地考她。 看完了上册还有下册,册子不厚,只是一些记录,如杨嬷嬷所说,统共十几个人进来过能记得了多少。 不过看完两册的沈宝用发现,上册其实记载的全是太,。祖皇帝时期的事。如杨嬷嬷所说,这调惩司是太,。祖皇帝所创建,记录他的篇幅多一些也合理。 沈宝用合上下册,对杨嬷嬷道:“我,妾都看完了。” 杨嬷嬷走过来,问她:“看全了吗?” 沈宝用道:“看全了。” “这个也看了?”杨嬷嬷拿着上册问她道。 沈宝用不明所以,她合上的虽然是下册,但看的时候当然是从上往下看了。她点头。 杨嬷嬷道:“再看一遍。” 杨嬷嬷昨天回去后就想明白了,皇上为什么要让沈宝用看载录,还在自己提示上册内容后,反而强调要让沈宝用看全。皇上无非是想让沈宝用明白,就算她现在遭受了磨难,只要她有心,她也可以像太,。祖皇帝的那位才人一样,爬到高位。 若说昨夜杨嬷嬷还在为圣上不平,不理解圣上为什么如此执着,今日进屋得见的一切,让她有些明白了。 长得本就天下无双般地好看,身世在她看来是污点,但男人的猎奇之心不可小觑。性子可以说是不好,太犟,但坚韧如野草何尝不是难得的稀缺品格。 这样一个好看、神秘、坚强的女子,皇上动了执念也是可以理解的。 沈宝用听了杨嬷嬷再让她看一遍的要求,更加不解,但还是听话地又低下了头去。 这一次她看完,没急着合上,而是忽然问道:“嬷嬷,这份载录不会是调惩司的秘录吧,我看这册子新到不像被人翻动过,你不会是知道我不好读书,成心考我的弱项,假公济私让我多挨戒尺吧。” 杨嬷嬷眼见沈宝用那个伶牙俐齿的劲儿又回来了,她一心想压过她去,脱口而出:“是皇上让你看的,我考你这个干什么,但日后见了驾,皇上考不考你我就不知道了,只要你看了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果然,沈宝用在第二遍看到那个才人升贵妃的记载时,从疑惑与杨嬷嬷说的不符,到想到杨嬷嬷刚才特意拿这本上册问她看了吗的样子,沈宝用开始怀疑杨嬷嬷让她看这东西的动机。 没想到她激了一下对方,竟让她道出了背后的薄且。 沈宝用看着“丽贵妃,厚葬,入帝陵”这几个字,她心里冷哼,薄且这是在告诉她,只要她肯学这个小才人,她以后也不必守调惩司的规矩,也可以在后宫里往上爬。 但这位才人是怎么做到的,她与薄且都清楚,不外乎低头臣服,媚上惑君。 沈宝用是惧怕在调惩司的日子,在她以为薄且会要了陈松的命时,她也臣服了,还主动地摸上了他的膝,但薄且的一巴掌把她拍清醒了。 他拿陈松来威胁她,但若他真把陈松杀了,她也就没有了顾忌。薄且不傻,怎么可能亲手剔除他好不容易抓在手中的她的弱点呢。 是以,他不杀陈松,她不每天要死要活,像以前那样拿刀拿针拿任何趁手的东西与他对抗就可以了,她并不需要像那位才人一样往上爬。 再说爬上去做什么,贵妃吗?皇后她也不稀罕啊。还合葬,莫不是死了都不放过她,下辈子都要阴魂不散,光是想想,沈宝用都要呕死了,怎么可能去争取这个。 薄且,不过白费心机罢了。 沈宝用毫不犹豫地把册子合上了,既然是这样,就没必要仔细看了,不如全力应对杨嬷嬷今日要做什么。 这一天沈宝用跪了八百次,倒是没再见那四位嬷嬷,结束的时候,杨嬷嬷说:“练跪就是练膝盖,跪多了膝盖就软下来了。” 没听说跪多了膝盖会软,只会习惯罢了,他们的最终目的何止是要她膝盖软下来,是要她骨头、脊梁软下来罢了。 杨嬷嬷还让人拿了霜膏过来:“调惩司不允许偷奸耍滑,跪就要真跪,膝盖上不许绑东西,但跪久了膝上难免有淤青,有碍观瞻不说,触感也会不好。这个你拿去,每日都要认真涂抹,消淤化青的效果很好,一晚上就能恢复如初。” 沈宝用再一次暗叹,真是折辱人都辱出花样来了,不跪青不跪淤血了怎体现威严,但淤青了又怕你不够美观了。该受的罪一样不能少,但供贵人赏玩的却不可有一丝瑕疵。 沈宝用接了,杨嬷嬷厉声提醒道:“明日若让我看见你膝盖上有瑕,你青的就不止是膝盖了。” 沈宝用看着杨嬷嬷手中的戒尺,当然不想再挨她的打。她早上穿衣的时候,衣料碰到后背,那是真疼啊。 杨嬷嬷走后,沈宝用拿簪子在木桌下划了两道划痕,她看着这单薄的两道杠儿,想着按杨嬷嬷说的,要在此呆六十日,这才过去了两日,真有度日如年的感觉。 但忽然又想到,就算是从这里出去又怎么样呢,等待她的是要去面对薄且,那样的日子岂不更加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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