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副尴尬的模样,可不能让沈寒山瞧见。 快跑! 正当苏芷欲跳窗奔逃时,沈寒山像是猜中了她的心思,在屋外低声一笑:“那一套女裙,芷芷还合身吗?” 苏芷这才如梦初醒,她猛地拉开房门,怒目而视:“是你送来的衣裳?!” 沈寒山不答,只意味深长地扫了露面的苏芷一眼。 他僭越男女大防规矩、紧赶慢赶奔来,可不就是为图看她上身的女裙?好在他来得及时,若慢上一星半点儿,恐怕他无缘得见苏芷艳绝姿容了。 登徒子便登徒子吧,横竖占了便宜才是卑鄙。 沈寒山逡巡苏芷周身的目光,实在谈不上清白。 苏芷被他越看越恼火,说他在看她笑话,可那眼神里有太多她读不懂的情愫——某种炙热的、令人意乱情迷的晦涩心绪,教人心烦意乱。 苏芷后知后觉,问了句:“你怎知我着衣尺寸?” 沈寒山轻咳一声,道:“你忘了么?那日风雪,是我抱你归的苏家。” 他一说,苏芷便想起来了。 追凶落井那日,她承他的情,劳烦他一场,任他搂她归府。 苏芷以为的肝胆相照、互帮互助的大事,落在沈寒山手上,竟是戏谑她身段的小情小趣吗? 这厮算不算趁人之危呢? 苏芷一想到,她昏厥在沈寒山怀中。 茶坊酒楼檐灯煌煌,照得一地雪白。她顶风冒雪,竟也不觉得冷。 想来,是沈寒山拿皮氅外衣覆她身上,为她挡风,哄她入眠。 在她睡下的时候,沈寒山究竟存有何等什么不为人知的狼子野心呢?苏芷记不清明,脑中思绪翻涌上来,隐隐约约,她只想起沈寒山那一双温情蜜意的凤眼。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三章 难得不讨厌沈寒山。 苏芷想起那日, 心间只觉得暖融。 或许是她知恩图报,即便沈寒山此人再诡计多端,遭她嫌恶, 她也不会恩将仇报。 那一日,承他的情, 便是承他的情。 她感激他相护, 做不得假。 苏芷撇撇嘴,不同他计较,只问了句:“衣裳花了多少银钱?我还你。” 沈寒山有时很不喜苏芷的“讲理”,若她能肆意妄为,同他粘缠,作闹一回,该多好。 太懂事的人,注定吃更多委屈。 沈寒山心间遗憾, 面上却不显山露水,他答她:“不必退让来退让去的, 芷芷能着一回女装让沈某饱眼福,已是恩赐。” 他油嘴滑舌, 话里话外诸多陷阱。 苏芷不觉得情话很甜腻,反倒认定沈寒山此人轻浮。 甜言蜜语信手拈来, 可见经验丰富, 即为私底下相好无数。 她也是他蓄养的鱼苗池子里其中一尾。 故此, 离沈寒山远远的,莫要着了他的道。 苏芷不欲当坐享其成的人, 她把那柄随身携带的弯刀扣在手间, 和沈寒山一道儿出了寝房:“叶家没请女使, 年夜菜定然忙不出来。走吧, 咱们前去搭把手。” “好。”能随侍佳人,沈寒山乐意之至。 不过苏芷低估了王氏这样掌厨多年的妇人。她为置办一桌丰盛的年夜菜,早从半个月起就准备好各样吃食。不少肉菜是入冬便挂院子里吹风晒日的风干肉以及猪下水,此刻只需切片,摊在竹屉里蒸熟,便能盛盘。腌制时,各色椒盐大酱都涂抹入味,也不必淋五味汁添彩。 这般,一道压轴的荤食硬菜就筹备妥当,足够待客,不跌东道主家宅颜面。 旁的鱼虾,叶家婆母用石磨碾碎,制成了一锅色香味俱全、鱼肉细腻软滑的鱼粥。 王氏也是头一次瞧见穿女裙的苏芷,眼中惊艳之色久久不褪。 她抚掌夸赞:“苏司使这身真好看,很是衬你。” “大娘子谬赞。”苏芷微微弯唇,还是不大擅长应对挨夸一事。 苏芷换了漂亮衣裙,身上那股子锐气减弱许多,不再是不可亲近的武夫。王氏见了她的打扮,似乎才朦朦胧胧记起,苏芷也是个年轻的姑娘家,她本生性娇柔烂漫,不该日夜兼程,风雪奔波,像个无人心疼的小娘子,出入官场。 思及至此,王氏又有点可怜起苏芷了。也不知她家中是何种授意,竟要这样磋磨一个花季姑娘。 罢了,王氏不是喜好背后嚼舌根的多事婆子,不会管人家事。 她继续帮着婆母包虾肉绿豆粉皮兜子,为这桌年夜菜的收尾做准备。 少卿,厅堂里的红缎牡丹纹锦桌上布满了各式各样的菜,腾腾的热气儿直扑人面。 叶小娘子头一个忍不住,上前就要小心翼翼摸蜜肉脯吃。 还是王氏见状,抬手打了她一下:“没大没小,大人们还没动手,你倒装讨食狸奴来了。” 叶小娘子不怕娘亲,知她是外厉内荏,此时只龇牙呼疼,继而咧嘴,嘿嘿地笑。 还是苏芷疼人,把叶小娘子喊身边来,给她递了个玫红地丝绒冰梅纹荷包,道:“这是阿姐送你的压祟福禄钱,好生收着。过了年,可让你阿娘融了给你打一枚小金锁戴。” 叶小娘子待人接物都大大方方,她学不来推脱的做派,收下苏芷东西,朗声道谢:“谢谢苏姐姐!” 唯有王氏被吓破了胆子,直恨闺女儿是榆木脑袋。 她颤巍巍捧着叶小娘子的手,同苏芷道:“苏司使,这样重的礼,怎么使得?” 苏芷摆摆手:“我同小娘子有缘,且收着吧。推脱来去,反倒不美。” “那、那就多谢苏司使了。”王氏战战兢兢收下压祟(岁)钱。 等叶主簿忙好公事归府,几人便开了席。 王氏为夫君宽染了风尘的外衣,问:“怎这样晚?” 叶主簿叹气,道:“县令说桔花县来了贵人,年节夜市总得置办热闹些,还添了不少烟花排演。我唯恐除夕夜走水出事,增添了不少巡街衙役,看护家宅里外。” 王氏叹气:“好好一个年节,不能归家吃饭,还得走街串巷巡查,倒是辛苦。不若明日给差役们送些年礼过去?” “我省得,已嘱咐幕僚去备礼了。” 叶主簿同王氏絮絮叨叨一阵,没察觉苏芷他们就在厅堂里。他口不择言,一番话说起来倒似在责怪苏芷和沈寒山,因他们远道而来,桔花县县令劳民伤财,摆了繁华小县的阔气派头。 叶主簿欲言又止,苏芷抬手制止他开口:“无碍。本就是我和沈提刑的错处,年节热闹些也不妨事,只辛苦叶主簿这几日忙里忙外,为照看百姓家宅奔波。” 苏芷客气有礼,叶主簿放下心来。 一伙儿人落座,叶小娘子非要粘着苏芷,和她撒娇,让阿姐给她夹鱼肉吃。 闺女大胆至斯,叶主簿看的是心惊肉跳。好在苏芷脾气好,并不着恼。 苏芷给叶小娘子夹菜,沈寒山便给她夹菜。他的心思昭然若揭——他的小娘子,独他偏爱。 沈寒山一面布菜,一面还要同她卖弄:“芷芷尝尝这个,是羊肉粥方。取了黄芪、人参、粳米熬煮的,极其滋补。叶大娘子与叶老夫人熬得好,粥面粘稠,羊肉也软烂,很合适脾胃。” “还有这个鲈鱼羹,料想是放了野蕈菇与芋泥,鱼肉的腥味全被山鲜掩盖了去。你尝尝,口味很不错,入口即化。” 沈寒山是个人精,既卖了叶家女眷面子,又讨好了苏芷。 一时之间,苏芷都分辨不清,沈寒山是有意讨好她,还是故意做戏,捧辛苦操持家宅的叶家妇人场子。 不过,她今晚很好讲话,沈寒山送来的吃食,她几乎来者不拒。 苏芷只是恋家了,她喜欢其乐融融的年夜饭,也爱围桌夜话的喁喁碎语。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叶小娘子先前还信誓旦旦要守岁,岂料没等一个时辰就歪在王氏怀中睡着了。 叶主簿提议苏芷出门逛逛,今夜烟花会很是热闹。而他要同妻子母亲一块儿度夜,也要守着婉儿,就不能相陪了。 苏芷无意打扰旁人和睦家宅,于是拉过沈寒山,邀他上山观焰火。 苏芷相邀,沈寒山自然欣然前往。 两人避开热闹非凡的夜市,徒步上了远离喧嚣的黑山。 山风呼啸,树影缭乱。 夜里的峦峰总有种孤寂的美,环绕火树银花的州县瓦市,隐没于人世间。 苏芷同沈寒山徒步登山,走了小半个时辰,才至山腰一处望峰亭。 四下寂静无声,唯有手执的一盏莲花提灯散发暖黄色的光,为他们两人照明。 他们在暗处守护山河,而人间的热闹便在脚下的那一片万家灯火,这种超脱世外的错觉,令苏芷充满了安全感。 苏芷从未和人讲起过,她不爱当炙手可热的权臣,她更想做归隐山林的修士,奈何她已踏入朝堂旋涡,再无抽身可能。 至少今夜,她是安全的。 无人知晓的密林深处,她和沈寒山可以稍稍挣脱宦海的枷锁,成为仅存一时的交心好友。 若他愿意,她可以施舍那么一星半点儿的好脸色给他。 苏芷自顾自在心底呛着沈寒山,她闭眼,迎向晚风,岁月静好。 “沈寒山。”苏芷低喃,“谢谢你陪我观焰火。” 她想多说点什么,却觉得什么样的言辞都不合适。 苏芷随时可能抛弃沈寒山,站到他的对立面。 故而她不能同他太近、太亲,她会伤他过重、过疼。 只是今晚不同。 许是山风清冽,景致迷人,就连苏芷这样心门关闭得严丝合缝的女子,也意图打开一寸心扉。 沈寒山是绝顶聪明的人,不过短短一句,他便知她心境。 他和她一块儿站在广袤辽阔的天地间,观墨蓝天河、观红尘万象、观灯满人间。 沈寒山也是想说点什么的,故此,他同她道:“不必谢,芷芷知晓的,我一直都会陪你。” 他这句像是情话,又似挚友密语。他暧昧不清打着哑谜,等苏芷拆招。 可苏芷乏了,她不想解他的题。 索性不去管沈寒山内里含义吧,他爱如何便如何。 只要苏芷知道,他是无害的,那便好了。 头一回,苏芷没驳他的话,她只是浅浅一笑,望向山间簌簌绽放的烟火。 除夕夜,敲锣放炮,不少人燃烟花守岁。 入目皆是百紫千红的烟焰,云蒸霞蔚。 沈寒山道:“我知年末这夜期许来年,可得偿所愿。” 苏芷问:“你是想许愿吗?” “嗯,今日正好有同神佛讨要惠赠的时机,缘何要错过?沈某不是那等会浪费机会的人。” 苏芷思忖片刻,不欲扫他兴:“行,我陪你一块儿,不管能不能得偿所愿,都当讨个好彩头。” “好。” 言毕,苏芷闭上了眼,郑重其事许下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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