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请讲。” “明日早朝,朕欲宣布立后一事。”奚旷盯着他,“孟爱卿,可有异议?” 孟敬升默了一下:“若说有异议,显得臣太过虚伪,若说无异议,又显得臣利欲熏心。臣与湄湄,有一层亲眷关系在,怎么说都不妥当。只是抛却这层身份不谈,陛下做此决定,实在令臣敬佩。” “哦?” “陛下君子一言,曾对臣许诺,此生只立她一人为后,如今费尽周折,仍能信守诺言,此为其一。而湄湄以南邬公主之身,先嫁与陛下为妾,后又不知所踪,清白难证,陛下仍愿相信她,此为其二。”孟敬升道,“圣眷深隆,湄湄此生得遇陛下,是她之幸。” “是她之幸……”奚旷低笑了一下,转而道,“明日早朝,定会有人反对,孟爱卿可曾想好,该怎么说了?” 孟敬升道:“即使臣什么也不说,臣的身份也定会遭人攻讦,既然如此,还不如说个痛快。” 奚旷满意地点了点头:“孟爱卿的口才,朕一向信赖。”他抿了一口茶,又道,“无论朝中怎么吵,朕也不会改变心意。朕已经让钦天监监正去择吉日了,尽快与她完婚。但孟爱卿,也需在此之前,尽快将河道的工程收尾,给朝廷一个完满的答卷。如此,也不至于显得皇后在朝中根基不稳,对吗?” “臣,定不负陛下所望。” 与此同时,栖鸾宫内。 听露跪在桑湄身前,整个人几乎趴在地上,深深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哪怕是一个轻微的茶盏碰撞声,也可以险些要了她的命。 自打桑湄失踪,这一年来,听露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她想过去死,一了百了,但奚旷不允许。一开始,是他把她留下来,逼她反复说那些桑湄的日常生活,简直像着了魔一样,翻来覆去地听,以此慰藉。后来,秋穗来了,这个从小一直跟着桑姬的侍女,一来就没给过她好脸色。但她也没有刻意刁难过她,只是时不时用凉飕飕的眼神看着她,令她倍感煎熬。秋穗说,等桑姬回来了,让桑姬亲自处置她。 如果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如果早知道,有朝一日,宁王会变成皇帝,桑姬会变成皇后,听露打死也不会听信郑长史的话,去往桑姬的碗中下药。 “好久不见啊,听露。”桑湄坐在上首,悠悠然看着下面的侍女。 听露牙齿打战:“娘娘……” “可怜的孩子,怕成这样。”桑湄道,“是怕本宫杀了你?” 听露快哭了:“奴婢有罪,苟活至今,但凭……娘娘……发落……” 直接赐死了也好,也省得她再过这样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的日子。 “你放心,本宫不杀你。你与本宫,本就没有太深的情分,本宫又怎么能指望你忠心耿耿呢?何况,主谋并非是你,你也不过是被人借的那把刀。”桑湄微笑道。 听露惊惶不已。 不杀她?那肯定后面有更折磨的在等着她! 果然,只听桑湄说道:“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这么喜欢帮别人办事,不如,也帮本宫办点事。” - 当天夜里,桑湄是和秋穗一起睡的。 她们有许久没有见面,自然有很多话要说。最后说到天都快亮了,两个人才终于支撑不住,倒头睡着。 因为陛下先前就有吩咐过,任何人不得打扰皇后就寝,所以哪怕起得再晚,也不会有人来提醒。 秋穗比桑湄醒得早些,她先蹑手蹑脚下了床,自己出去洗了漱,又嘱咐了下面的侍女们几句,才又悄悄回了寝殿。 床上,桑湄搂着被子,微微睁开一线眼睛,含糊不清地问秋穗:“什么时辰了?” “巳时过半了,娘娘。”秋穗道,“但无妨,可以接着睡。” 桑湄:“下朝了没?” “尚未。”秋穗说,“许是前段日子积了些事情,今日早朝时间长了些。” “上早朝……也是个累人的活啊。”桑湄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又窝了一会儿,才终于懒洋洋地坐起来。 秋穗给她梳头:“其实也用不着起来,左右今日无事。” 桑湄坐在镜子前,打了个呵欠:“那不行,让人去金銮殿前面守着,一下早朝,就让舅舅来见我。” 秋穗小声道:“奴婢听人说,金銮殿里今日很是热闹呢,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吵吵闹闹的。” 桑湄随手翻看着妆箧,一边挑挑拣拣,一边道:“吵闹点也好,左右烦的也不是我。” 秋穗抿嘴笑了笑。 梳妆罢,已近午时,桑湄随意在庭院里走了两步,赏赏花草风景,便看呆了一众伺候的宫女。 这栖鸾宫,原本不叫这个名儿,叫德清宫,是北炎时期皇后住的宫殿。大乾上一任皇帝,高祖奚存在位时,将皇宫里的几座重要宫殿统统翻修了一遍,其中就包括德清宫。只是高祖未立皇后,德清宫一直空置,当今陛下继位后,就命人摘了这德清宫的牌子,新打了副栖鸾宫的牌匾挂了上去。当时便有传言,说是陛下意欲扶自己侍妾、那南邬清鸾公主为后,只是当时她人不知所踪,这也就只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风月闲谈。 万万没想到,这早已被默认为“不明不白就死了”的人,竟还会有再回来的一日。 宫女们和大臣们想的当然不一样,她们早就对这大名鼎鼎的未来主子充满了好奇与期待,昨日见到她时,她素面朝天,已是清雅动人,如今在阳光下,盛妆一照,更是艳色独绝。一条正红色的祥云牡丹裙,勾勒出她丰盈有致的弧度,外罩一件暖杏色团纹蚕丝大袖,肩上斜斜搭一条披帛,回首之间,眉心金钿闪烁,光华慑人,俨然就是这中宫之主。 宫女们纷纷暗自咋舌,果然,这南邬明珠名不虚传,无怪乎失踪了这么久,还令陛下心心念念。 “昨日本宫劳累,未来得及认人,都说说看,自己叫什么?”桑湄随意在一架秋千上坐下,姿态慵懒,眼神却是锐利。 宫女们忙整齐站列,自报姓名。 桑湄听罢,淡淡嗯了一声:“本宫这个人呢,素来喜欢有话直说。你们在本宫的宫里做事,那便是本宫的人,本宫对你们要求并不高,偶尔没打扫干净,偶尔摔了东西,偶尔误了时间,这都不要紧,都不值得罚。只有一点,须你们记住——本宫的人,必须对本宫忠心耿耿。” 顿了顿,她看这群宫女脸上都没什么表情,便知道她们并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 桑湄笑了笑,随手指了一个宫女:“本宫问你,倘若有一日,你不小心听见本宫在说陛下的坏话,你该怎么做?” “奴婢……啊?”宫女抬起头,呆住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都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这是什么问题?谁敢在宫里做这样掉脑袋的事? 就在这满院死寂之时,门口传来一个略带笑意的声音:“谁要在背后说朕的坏话?” 宫女们大惊失色,纷纷转身,哗啦啦跪了一地。 桑湄握着秋千绳,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你下朝了?”她睁开眼,仍旧坐在秋千上,岿然不动,远远地瞧着他。 “是,下朝了。”奚旷点了点头,走到她身边,低头看她,“这是在做什么?管教下面的人?” “是啊,陛下可真会挑时间。”桑湄皮笑肉不笑,“刚说到,臣妾说陛下坏话被她们听见了怎么办,陛下就来了。” 奚旷低声道:“不是说了,在家里,你我相称就好。何况你这样问,不是在为难她们?” 正午的阳光很是炽烈,照得她额上金钿闪闪发光,眼尾翘出一条细细的红线,显得妩媚又锋利,令他神思恍惚。 桑湄对他的回答不满,鼓了鼓脸颊,道:“别顾左右而言他,今日你若是不在这里表个态,来日说不定有哪个想冒尖儿的,找你去告我的密呢!” 她鬓边步摇轻晃,他伸手扶了扶,含笑道:“没事,随便说。反正你连要杀我这种话都说过,她们习惯了就好。” 秋穗:“……” 秋穗只是略感无语,毕竟昨夜已经从桑湄那儿做好了心理建设。但其他宫女什么都不知道,这会儿清晰地听到这些对话,全都傻了。 最后还是秋穗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陛下可要在栖鸾宫用膳?” “不了,朕只是来抽空看看皇后。”奚旷看着桑湄道,“你喊了你舅舅入宫是不是?正好,等会儿你们舅甥俩吃个饭,聊一聊。” 宫女们:“……” 原来外男还可以和皇后单独吃饭的吗? 难道这也可以“习惯就好”? 桑湄问:“你就这么忙?连顿饭也没空和我吃?” 奚旷一顿:“你想留我?” “想得挺美。”桑湄哼笑一声,“只是好奇到底堆积了多少公务。毕竟你堆的事情多,别人也不会骂你,只会来骂我红颜祸水。” 奚旷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又听她紧接着道:“但骂又如何,有本事,当面来骂我。” 奚旷失笑。 他抚了抚她的肩头:“我晚上再来看你。” 桑湄目送着他远去,瞟向下面的宫女们:“还跪在那里做什么?” 宫女们战战兢兢地起来了。 “行了,去传御膳房上菜罢。”桑湄吩咐了一句,又看向秋穗,“去瞧瞧舅舅到哪儿了,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到。” 过了片刻,桑湄坐在宫里,就见秋穗把人领回来了。 她还没开口,孟敬升就已经撩袍而跪:“臣孟敬升,参见皇后娘娘。” 桑湄愣了一下,随即掩口笑道:“舅舅怎么一来就行此大礼,对外,我还未正式册封皇后呢。” 孟敬升道:“今日陛下早朝,已宣布要立娘娘为后,已让钦天监去择吉日了。” “哦?他怎么没跟我说这些。”桑湄眼珠转了转,“动作倒是很快嘛。” 丰盛的午膳陆续摆上桌,桑湄站起来,朝孟敬升伸了伸手:“舅舅,请。” 孟敬升一转头,看见一大桌子菜,愣了一下:“就你我二人?” “不然呢?陛下都不介意,舅舅有什么可介意?”桑湄道,“其他人,都下去罢,留秋穗一人在此就好。” 殿门关上,孟敬升与桑湄相对而坐。 他一身墨青官袍,先是环顾了一遍四周华丽的装饰,继而感慨道:“当真是有手段啊,湄湄。” 桑湄给孟敬升斟了一杯茶:“舅舅亦如是。” 舅甥二人把盏,相视一笑。 抿了口茶,孟敬升长长地叹了一声:“不过,陛下这般急着立后,到底还是有些冒进了。” “听说今日早朝吵得不可开交,原来就是为了我吗?” “正是。”孟敬升摇了摇头,“连带着我都遭殃。” “舅舅怎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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