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穗点头:“那奴婢明日便去一趟珍宝库,让下面人整理个单子出来。” 说完了一些封后的琐事,桑湄又道:“今晚奚旷要来宫里用膳,让御膳房多备几个菜。另外,你与太医署的人熟吗?” 秋穗摇了摇头。 “饭后他就该召太医来给我问诊了。”桑湄揉了揉额角。 秋穗:“娘娘是怕被太医看出了端倪?” “倒也不算。再厉害的太医,也不能看出我之前到底小产过与否。”桑湄啧了一声,“只是那太医定会对我问来问去,问多了,总免不了出纰漏。而且奚旷很在意让我调理身体,到时候一碗碗药端进来,光是倒倒都嫌麻烦。” 秋穗:“那怎么办呢?” “宫里可有女医署?” “有倒是有,只是人很少,医术也不如太医署的太医们精湛,大多都是接诊一些下等宫女们的病情,或者有极少数太医们不方便做事的时候,才会让女医们上。” “有便行。”桑湄道,“医术这种东西,本就是越练才能越好。女医署无甚前途,进来的想必都不是什么有门第的女子,你改日去查探查探里头人的底细,交给我瞧瞧。” “好。” 桑湄仰倒在贵妃榻上,望着头顶,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想弄点自己的人在这宫里,还真是麻烦得很啊……” 是夜,皇帝陛下大驾光临。 一顿其乐融融的晚膳之后,奚旷果然道:“先前就说,要让太医给你瞧瞧身子,昨夜刚回宫,得休息,但今夜正好,我也有空,不如便传太医过来瞧瞧,如何?” 桑湄道好。 来的太医有两人,为首的是一名六十余岁的老太医,姓何,是宫里的老人了,北炎时期就在宫中,为不少宫妃看过病,是经验丰富的妇科圣手。 “微臣参见陛下,参见……”何太医顿了一下。 他下午才听说的陛下要择吉日册封皇后一事,按理来说,还未入册,其实并不该喊娘娘。但方才他听见这栖鸾宫中的人都一口一个娘娘地喊,陛下也未说什么,斟酌了一下,决定随大流:“参见皇后娘娘。” “不知娘娘身上有何处不适,需要微臣看诊?”何太医问道。 奚旷挥了挥手,屏退四周宫人,待到伺候的人只剩下柏树和秋穗后,才沉声道:“一年前,皇后曾为朕怀过一个孩子,约莫两个多月,只是后来遭人暗算,未能保住。” 何太医眉头不由跳了一下。 但到底在宫中混迹多年,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没听说过,不过是小产而已,倒也用不着大惊小怪。 “也是朕当时保护不力,才令歹人钻了空子,让皇后流落异乡,受了不少苦。”奚旷道,“朕就是想让太医瞧瞧,皇后的身子,可有落下什么病根,有无需要调理之处。” 桑湄在一旁道:“本宫倒是没觉得哪里不适,只是陛下总是担心,还是请太医看看妥当。” 她伸出手,请太医把脉。 何太医把了脉,又细细端详了一番她的气色,问了一些生活日常上的细节,随后道:“娘娘身体倒是没什么明显的病症,只有一点,气血略有亏空,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稍作调养便好。” 奚旷连忙问道:“如何调养?” “按时用膳,按时休息,平日里多吃一些补气血之物即可,陛下无需忧心。”何太医道,“微臣可以列一张食补药膳单子出来,娘娘命御膳房按时煎制便好。” 奚旷仍不放心:“皇后之前小产,是因误服了药物,朕担心,那药物是否会有毒素残留?” 何太医:“先前误服何种药物,陛下和娘娘可知道?” 桑湄摇了摇头。 奚旷却看向柏树,柏树从袖筒中抽出一张纸来,递到何太医面前。 纸上记录的,正是当初通宁城里的那个老大夫所分析出的药物配方。何太医细细看过,道:“这药也算是补药,只是药效过于凶猛,孕妇不可服用。若论毒,倒也无毒。方才听娘娘讲述,也并无其他后遗症,想来确实无大碍。” 桑湄道:“也就是说,本宫身子还算康健,只需吃一些药膳,补补气血即可?” 她其实只是纯粹地问上一句,想知道是不是不用喝真的药,谁知这话落在身经百战的何太医耳朵里,自然而然变成了另一种意思:“娘娘毕竟之前小产过,现下身体无碍,或许也只是因为尚未有孕。若陛下和娘娘想尽快孕育龙种,微臣可以再拟一副方子,尽力保障娘娘顺利怀孕。其余安胎的法子,还得等娘娘怀上之后,根据实际情况再作判定。” 桑湄额角轻搐:“……” “不必。”奚旷道,“朕喊你来,是看看皇后身体如何,不是让你来研究如何生孩子的。” 何太医:“……是。” “既然你说并无大碍,那朕也算是放了心。你就按照你说的,拟个食补药膳单子,交给秋穗罢。”奚旷又看向柏树,“你也去抄一份,太极宫、栖鸾宫、御膳房都需备着。” “是。” 柏树和秋穗带着何太医离开,到外间写方子去了,屋里只剩下桑湄和奚旷两个人。 她收起把脉的手腕,看向奚旷。 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 最终,还是奚旷率先打破寂静:“我让他来看诊,并不是要检查你能否怀孕的意思……我是说,倘若你真的身体有损,那有机会的话,当然最好还是要调理回去,但目的并不是为了生孩子……就好比是,许多人平时都不会用到小指,即使没有小指,生活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但若是小指真的断了,能接还是要接一下……你懂我意思吗?” 桑湄笑笑:“我懂的。所以——今夜,你要留宿栖鸾宫吗?” 奚旷轻轻摇了摇头。 “为何?”她有些讶异。 奚旷慢吞吞道:“因为,我不希望我们的婚仪,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民间乡野有许多夫妻,都是很早就在一起,等到生了孩子了,才想起来要去官府户籍登记造册,虽然从户籍档案的角度,两个人今时今日才算是结了夫妻,有了后辈,但实际上,他们的生活并没有任何改变,以前怎么过,以后还怎么过,没过多久,说不定连哪一天去的官府都不记得了。 但奚旷不想这样。 他希望,他们的婚仪,举世皆知,印象深刻,从此往后,他们二人的人生,将以此为界,划出一道清晰的分水岭。 “也好。”桑湄弯了弯眉眼。 二人又喁喁说了会儿话,奚旷才起身,恋恋不舍地离去。他一走,秋穗便回来了:“娘娘,药膳单,您瞧瞧。” 桑湄看了一眼,什么红枣、桂圆、乌鸡之类,她虽然并不大爱吃,但总比喝苦药好点儿。 秋穗把单子收起,问:“陛下走了?” “走了。”桑湄懒洋洋地倒回榻上,“成婚前,他都不会留宿的。” 秋穗:“……” 真是莫名其妙地就讲究起来了。 “这样挺好。”桑湄满意地说,“时不时来吃顿饭,证明我未失宠,但又不留宿,以示对我的敬重。最关键的是……不用和人挤一张床。” 秋穗立即道:“看来娘娘昨夜与我睡在一起,很是难受咯?” “那怎么一样。”桑湄笑道,“他比你占的地方大多了。” 二人正说笑着,门口传来一声:“奴婢听露,求见皇后娘娘。” 桑湄敛了笑意,从榻上坐起:“进来。” 听露走进屋内。 她穿的并不是宫女们统一的服饰,梳的也不是宫女发样,而是穿了一身平民百姓常见的裙裳,绾了个少女发髻。 桑湄瞧了她两眼,抿了口茶:“什么时候回来的?” “皇城下钥前回来的。”听露道,“奴婢拿着栖鸾宫的牌子,进出畅通无阻。回来的时候,瞧见外面有陛下亲卫,奴婢便没有来打扰娘娘,等陛下走了,奴婢才敢过来。” “哦,这么说,陛下亲卫也瞧见你了?” “是……”听露惶恐道,“不能被……瞧见吗?” “当然可以。”桑湄粲然一笑,“你又不是去做的坏事,有什么可心虚的?便是陛下来问,本宫也能如实照答。说说罢,今天在外头一天,都听见了什么。” 听露答:“奴婢早晨去了菜市口,百姓们聊的大多是些家常琐事,还无人提起陛下与娘娘。到了下午,奴婢去茶馆里喝茶,就听到有人传言说,陛下已经将娘娘找回,不日便将册封为后。” “然后呢,他们说什么?” “普通百姓,只是对陛下与娘娘之间的故事颇为好奇,说什么的都有,寻常人只当是听个故事便过去了。但也有少数人,说按娘娘出身……”听露犹豫。 “他们怎么说,你就怎么说,不必顾忌,本宫又不会迁怒于你。” “他们说,按娘娘出身,如今理当是奴籍,岂有奴籍之人为后的道理?长安贵女众多,为何偏偏要捧娘娘,定是陛下为了南邬人心而为之,言语中,颇多对娘娘及南邬的鄙夷与不满,茶馆中正好有几个南邬人,大约是来长安做生意的,听了这话便生气,双方就打起来了。后来茶馆老板和小二一齐来拉架,两边都按住,这才没有继续动手。” 据听露所言,当时茶馆里喧闹非凡,一边是几个长安书生,一边是几个南邬商人,双方扭打得不可开交,杯子盘子稀里哗啦碎了一地,连桌子都掀翻了。其他客人也都不说话了,纷纷远远地围着看热闹。 茶馆老板和小二将双方拉开之时,那南邬商人嘴里还在骂道:“你们这帮北方人懂个屁!你们见过我们清鸾公主吗?你们了解我们清鸾公主吗?什么都不知道还好意思在这里大放厥词!你是比当今陛下还懂不成?怎么,看陛下喜欢我们公主,要立她为后,你们北方贵女推销不出去,这就急了?瞧不起我们南方人,爷爷我还告诉你呢,有本事别喝你嘴里这南方的茶叶!呸!我们公主,美丽温柔,知书达理,岂是你们这里随便什么女人都能比的?” 对方大约也有点背景,不甘示弱地回击:“还公主,公什么主?大乾开国以来从未有过公主,你们那是哪门子的公主?是个女的就叫美丽温柔、知书达理,你们南方人眼皮子是有多浅?好汉不提当年勇,就算曾经是公主,后来不也……唔唔唔!” 小二一把捂住客人的嘴,茶馆老板在一旁简直快要跪下了:“各位客官!各位客官!求求了,求求了,莫谈国事!莫谈国事!好不好!今日茶水钱我不收了,各位别再说话了成吗?等会儿市卫司的人来了,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啊!” 桑湄饶有兴致地听着:“然后呢?” “然后,那家茶馆临时闭店了,奴婢就换了家酒楼。”听露道。 中午过后,整个长安城,但凡是消息灵通点的,都知道陛下要立那桑姬为后的消息了。大多数普通百姓,都只是看个热闹,陛下娶谁都与他们无关。但在长安有点根基势力的家族,却都有点儿坐不住了。先是孟敬升,再是桑姬,不管是为了所谓的男女之情,还是另有政治图谋,这都意味着,恐怕即将有一批南邬势力要涌入长安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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