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怕,珝儿和琅儿要哭着找娘亲吗?”良久,他才迂回问道。 桑湄不由笑了:“他们连话都不会说几句,怎么会哭着找我?” 虽然孩子们也喜欢贴在她身上蹭来蹭去,虽然孩子们也会发出简单的音节喊娘,但他们还太小了,甚至也许不会发现他们的娘忽然消失了。 “你就是要抛下我和孩子……”奚旷嘀咕道。 桑湄执起他的手,踮起脚尖,凑在他唇边亲了一下,安慰他道:“那匪首打着南邬的名号,我不能坐视不理,你就让我去一趟,就当是体察民情,又有什么不好?我不在家,你也可以把珝儿和琅儿照顾得很好的罢?” 奚旷低声道:“你在家,我也比你照顾得好……” 这倒是实话,桑湄失笑。 奚旷总是更爱陪他们玩,给他们亲手做了无数逗乐的小玩意儿。桑湄虽然也会陪孩子玩一会儿,但热情程度,远比不上奚旷。有的时候孩子摔了磕了,桑湄也不去扶,就在旁边等着孩子自己爬起来,反观奚旷,典型的溺爱型家长,不仅会第一个冲上去把孩子抱起来,说不定还会踢两脚那绊人的东西:“爹爹帮你揍它了!” “我就知道,你待我最好了。”桑湄道,“孩子交给你,我放心。你也要对我放心。” 许久之后,奚旷才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 桑湄此去,一去便是一个半月。 皇后娘娘携精锐亲临,官府更加不敢懈怠,直追匪首而去。 据传言,皇后娘娘听闻匪首逃窜,当即冷笑,修书一封,命人广布天下。书上痛斥匪首三大罪状,矫身世,扰百姓,逆天子,可恨可笑至极。 那匪首大怒,扬言自己身世绝非作伪,自己的生母乃是一江南女子,有一年南邬先帝南下游玩,遇到了自己母亲,这才有了自己,他甚至还有一南邬先帝的信物,那上面盖着印章,常人连见都未见过,绝无可能伪造。 “皇后娘娘听了,当即便笑,笑他愚蠢至极——因为南邬先帝,一辈子只南下游玩过一次。那一年春,南邬西边地动,死伤万计,南邬先帝却于春末斥巨资南下游玩,被广为诟病。当年之事过去也才二十年,那匪首竟敢自揭身世,岂不是正惹怒了南邬活着的老百姓?”潘夫人坐在卫国公府里,与柳夫人笑言。 柳夫人道:“竟有这等事。我若是那匪首,怎么着也得编个像话点的身世出来。” “瞧他这脑子,也不知是怎么作乱了那么久的。”潘夫人啧了一声。 “那现在抓着了吗?” “抓着了啊,当然抓着了。”潘夫人兴致勃勃地分享从丈夫那儿听来的最新消息,“他集结的兵马,不都是南邬人么,以前听说他是先帝遗脉,还愿意追随一下,结果搞了半天,是这样荒唐的出身,有些人的父母就是死在当年的地动之中,听说之后就立刻倒戈,跑去向官府自首检举了。既然有人提供线索,那当然事情就好办多了。” “看来皇后娘娘也该回来了。” “正是呢。”潘夫人说,“那匪首已被枭首,听说,是被五花大绑后送到皇后娘娘面前,被皇后娘娘一刀斩了脑袋的。” “吓!”柳夫人一惊,“娘娘胆子真大!” “应该也是真惹怒了皇后娘娘。”潘夫人道,“娘娘的身世经历,懂的都懂,但那厮那般愚蠢地说出来,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柳夫人点了点头:“也算是杀鸡儆猴罢。从此之后,大约再也不敢有人多嘴了。不过话说回来,那些跟着造反的小喽啰,是怎么处置的?” “好像,是被派去充军了?”潘夫人想了想,回答道。 - 桑湄安然无恙地回到皇宫,奚旷终于松了一口气。 明明只是两个月未见,却仿佛隔了两年那么久。 桑湄换了衣裳,要抱孩子,大约是两个月未接触,孩子对她的气味都有些陌生了,一被她抱,竟开始大哭起来。 秋穗和奚旷一齐上阵,这才把孩子哄好。 奚旷一边抱着孩子,一边朝桑湄哼了一声:“以后还敢不敢出去那么久了?” 桑湄无奈地笑了笑:“不敢了,不敢了。” 当天下午,孟夫人递了牌子,进宫来探望桑湄和小殿下们。 奚旷处理政务去了,栖鸾宫里只剩下桑湄和两个孩子。 孟夫人弯腰看了一会儿熟睡中的孩子,忍不住微笑道:“真可爱。和你小时候一样可爱。” “是像我还是他们爹?” 孟夫人道:“眼睛嘴唇像你,鼻子和眉毛像他们爹。长大了,一定是两个顶顶漂亮的娃娃。” 她们聊了一会儿孩子,怕影响孩子睡觉,便又换了个地方坐下来喝茶。 “你舅舅托我来问问你,此行可有收获?” 桑湄微笑道:“收获颇丰。” “有收获便好。”孟夫人道,“那乱军聚了三千人,最后被分别发配去了边疆几处充军。你舅舅说,为了把他那些私兵塞到边疆去,实在是累得半死。” 桑湄道:“也难为舅舅了。居然还真能被他找出来一个我那蠢父皇的私生子。” “只可惜脑子不大灵光,被人一哄就上当。”孟夫人说,“如今的陛下,当初不也是奚存的私生子吗?他比这个,可聪明多了。” 桑湄慢条斯理地道:“他若脑子不好,我也不会留他的种。” “你倒是眼光毒辣,当年在撷阳郡,一挑一个准。”孟夫人感叹。 桑湄握着茶杯,垂眼看着透进来落在水面上的光影,半晌,自哂道:“天意罢了。” - 桑湄回宫第二天,群臣又一次在金銮殿上见到了她。 只不过这一次,不是早朝上到一半,她从殿外走进打断,而是从一开始,她便跟在奚旷身后,于众目睽睽之中,平静地在龙椅左侧坐了下来——那里,不知何时新设了一把灿金宝椅,虽比龙椅略窄略矮一些,但其上髹金漆云、雕龙浮凤,亦令人不敢直视。 大殿上一片安静,群臣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 “诸位爱卿想必已经知道,那作乱的南方匪首,已被皇后处决。此次剿匪清乱,皇后劳苦功高。”说到这里,奚旷微微侧过头,看着桑湄笑了笑,“不如便由皇后来同诸位爱卿说说,这一路上,都发生了些什么。” “臣妾遵旨。”桑湄朝奚旷颔首,继而目光扫向下方群臣,停顿了一会儿,方继续道,“本宫此去雍州,颇有收获……” 她淡淡地叙述着,倘若不看这个人是谁,那她所叙述的方式,和这殿上许多大臣并没有什么区别。 就像是极其自然地禀报公事一般,先列结果,再讲过程,再强调一遍结果,最后话锋一转—— “然而匪乱虽已除,本宫却发现,在雍州,乃至雍州附近之地,仍存在其他一些亟待解决的问题,而匪乱之所以能成,与这些问题脱不了干系!”桑湄语气忽地严肃起来,鬓边一支金步摇也仿佛狠狠颤动了一下,“高尚书,南方各地鱼鳞图册,为何还是沿用的南邬旧册?这么久以来,竟无人想过要重新丈量土地吗!土地不清晰,赋税又是如何征缴!究竟是有些人为了贪图省事,还是为了有机可乘?!” 被点名的户部尚书大惊失色,连忙出列:“娘娘明察!那各地鱼鳞图册,自去年便开始着手修订,只是工程繁杂,各地情况又有所不同,所以慢了些,并非微臣故意拖延!” “是吗?”桑湄冷笑一声,“雍州刺史告诉本宫,他年前就跟户部呈报了雍州的鱼鳞图册,说雍州可用土地数量下降,人口减少,跟朝廷申报降低赋税,这件事已经过去两月有余,你户部商议得如何了?” “哦?还有此事?”奚旷挑眉,“户部议事还瞒着朕吗?” “啊?这、这微臣并不知晓啊!”户部尚书额头冒汗,“会不会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信没有送到?还是下面人疏忽,没有交给微臣?微臣下朝后立刻便回去查清,给陛下和娘娘一个交代!” 桑湄扯了扯嘴角:“那就请高尚书尽快。” 户部尚书忙不迭地点头。 桑湄放过了他,又转向其他几个大臣,开始一个个问话。 被问到的大臣,措手不及;没被问到的大臣,提心吊胆;而即使是再笃定牵连不到自己的大臣,看着这皇后娘娘挨个训话、皇帝还在旁边煽风点火的架势,也忍不住在心里为同僚们捏了把汗。 好不容易下了朝,看着帝后二人携手离去,大臣们才终于长舒一口气。 “今儿怎么回事,娘娘怎么能来上朝?” “你还没看懂吗,娘娘上朝,定是陛下授意的,就为了打那些人一个猝不及防。原先我还以为,娘娘自请剿匪,真是因为咽不下那口气呢,现在想想,恐怕从那时候开始,陛下与娘娘就想好要利用此事,好好清算一下某些人的旧账了!” “真是可怕,幸亏不关我的事……” “谁说不是呢。瞧娘娘那样子,大约是有陛下撑腰,那叫一个威风啊,比我家那母老虎还威风。” “唉,看来你我,以后得更小心了。” 第二日,本以为已经渡完劫的大臣们上朝,却发现金銮殿里仍是两把椅子,坐了两个人的时候,不由目瞪口呆。 怎么回事?昨日皇后借着汇报剿匪一事来上朝也就罢了,怎么今日还在这儿? 桑湄面不改色,仿佛看不见群臣的质疑目光一般,仍旧气定神闲地端坐在龙椅左侧。 奚旷开口:“高爱卿,昨日之事,查得如何了?” 户部尚书赶紧滚了出来:“回陛下的话,微臣昨日一下朝便赶回去查了,原来是当日值班的小吏生了病,脑子不清醒,竟看错了信封,分错了地方,这才没能交到微臣手上。微臣已经狠狠教训了他一顿,并已命人根据雍州刺史所表,迅速修订鱼鳞图册,预计两日之内便可将雍州地界完成。” 奚旷道:“这才像话。” 桑湄却道:“小吏生病仍在值守,其情可嘉,然其罪难恕。可究其原因,乃是你管理不周,令下属不敢轻易告假换班,若是个健壮敏捷的小吏,又岂会耽误?鱼鳞图册这等慢工细活的事,差个一月两月,也就罢了,可若是什么急事要事,再有个带病工作的小吏,再出这样的差错,如何是好?” 户部尚书:“……” 他咬了咬牙,方道:“娘娘教训的是,微臣身为尚书,却犯了这样的错,理当受罚。” 奚旷道:“念你是初犯,此事便这么罢了。皇后也是心急,才有此一问,高爱卿以后注意便是了。” 两个人一唱一和,听得户部尚书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 第三日,第四日……连着多日上朝,反应再慢的人也能感觉出来了,陛下这压根不是什么借皇后的口敲打群臣,而是分明就是支持皇后干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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