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裴境眉头皱的更加深,忽然的,他伸出手,按在了沈妙贞的手上,琴音也断了。 “好好的大圣遗音,我连三妹妹都舍不得叫她碰,却给你学琴用,你也不全神贯注,真是糟蹋了这名琴。” “……” 不等她说话,裴境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今日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那么说你。” 他顿了顿,说的及其艰难,裴境本就就自视甚高,不是那种轻易可以向别人低头的人,从小到大,就没有对旁人说过软话,更没有低声下气的去哄别人。 现在能让他说一声他不对,已经是极为难得。 “你别怕,我不会把你送给二哥,也不会在责备你。” 她的年岁在增长,变得越来越美,也并不是她的错,裴境熟读诗书,对那些把灭国缘由栽在女人身上,给女人冠上红颜祸水,祸国妖妃称号的事,嗤之以鼻。 可这几天的事,跟历史上这些,岂不是异曲同工。 男人到了年纪,总会有些淑女之思,见到漂亮的姑娘想入非非也是常理,区别就在于陈文安是他资助的清客,得知端砚是他的丫鬟,就此歇了心思,而他二哥是未来的侯爷,从不把婢女当一回事,才会说出换婢的话。 可这些罪责,难道要怪她,为什么生的越来越美,明明当初只是个面黄肌瘦的黄毛丫头。 她什么都没做,只是守规矩的回来,守规矩的给二哥上茶。 难道他也如他看不起的那些载史人一样,给她安上莫须有的罪名吗? 裴境已经想通,不过是他生了邪火,发在了她身上。可让他正式道歉,却是万万不能的,他拉不下那个脸来。 沈妙贞服侍裴境近两年,也知道这位公子,从来只有他训斥别人的份,没有别人训斥他的。 在长辈看来,六公子很有出息,不近女色,从不行差踏错,这样的好孩子夸还不够呢,哪里会训斥。 而同辈人里面,因为他性子严肃正经,说的话又有理,便是裴大郎裴二郎这些做哥哥的,在他面前也不敢太过造次,生怕放浪形骸被弟弟训。 而现在,他却向她一个小丫头,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 36、36 裴境道了歉, 也一次就算是揭过了,他都允许沈妙贞弹他的大圣遗音,可这丫头却仍旧是满脸神思不属。 裴境纳罕, 也有些不高兴,他都承认了错误, 还要他怎样, 难道这丫头还是不满意吗? 在沈妙贞又弹错了一个音的时候, 裴境终于忍不住:“你到底有什么心事, 怎么这么不集中,还是说因为那天的事,你还在生气。” 沈妙贞被说的有些羞臊, 她也很想学琴, 这是平日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只有世家小姐才能有闲心学这个, 她们这种服侍人的奴婢,得了公子开恩, 却不珍惜,她羞红了脸,低下头。 手指抠着手心,疼痛让她从羞臊中清醒过来, 不管如何难以开口,她都要试一试。 “是, 有些心事, 想要求公子,不知如何跟公子开口。” 这丫头也有要求他的事? 原本靠在榻上, 用书盖着脸休息的裴境来了兴致, 她可是只有银子被偷了的那回, 哭着求过他一次,他很了解她,这丫头轻易是不会拿着主仆情谊叫他做为难的事的。 这一回又是怎么了,难道又是缺了银钱? 沈妙贞越发不好意思起来:“公子知道奴婢有个弟弟,如今在村里上着私塾,私塾里的夫子是个秀才,奴婢也不知他学的如何,想……想……” 裴境笑了:“你想让我指导指导你弟弟的功课?” 沈妙贞垂下头,声若细蚊的嗯了一声。 裴境很开心,开心极了,手里的折扇束成一束,轻轻敲了敲她的头:“现在才意识到你家公子是解元了?” 沈妙贞脸红的像个熟透的苹果,搅着手指头:“不是,公子一直都是文曲星下凡,只是奴婢不好意思,这毕竟是奴婢自家的事,而且奴婢的弟弟跟公子也不同于家学的那些小公子们,都是公子的亲戚。” “你这丫头,看着平日胆大,实则还是面赧。” 不仅是家族的弟子,他门下也有些清客,平日也受他指点,有的穷困的还会被他资助几两银子。 守着这么个近水楼台,却不能先得月,裴境一时觉得端砚这丫头着实有些呆。 而且她面对他的脸,都不会脸红心跳,羞赧到不行,只是提出这样一个要求,就害羞,也让他叹息不已。 这丫头,真是跟别人不大一样。 “你可拿来他的文章,我先瞧瞧。” 裴境养清客,资助穷困的书生,折腾家学,催促裴家子们上进,固然因为他想要个好名声,在一则,他一心认为,若要裴家屹立几百年不倒,必然要子孙自己有出息,而他也要有自己的亲信,将来才能在朝堂上更进一步。 这些都不过是前期的投入罢了,至于家族子弟中有几个能成才,那些清客有多少是真正衷心而不是混口饭吃,这便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端砚的亲弟弟,若是个有资质的,他帮一帮,正好如空青等人,成了他的心腹,又有什么不好呢。 沈妙贞一听,公子并不拒绝,反而很欢迎,双眸顿时一亮,从袖口中掏出沈天的那些卷子。 一到治学的事,裴境就十分认真,看着手中那些文卷,眉头皱了起来。 沈妙贞紧张极了,搓着手简直比自己刚到流风阁的时候还要紧张。 裴境的眉头逐渐散开:“这孩子倒是有几分聪慧,行文比较对仗,偶有些敏慧才思,只是这文章写得过于束缚,过于匠气,想来他那夫子,也不是什么太有真才实学的秀才,不然怎会把一个孩子教的如此束手束脚。” “孙秀才怎能跟公子相比,他今年没考上举人,还说是因为家中妻子病了的缘故,要照顾,可若有心怎会考都不去考,公子却是第一名的解元,天上的文曲星下凡……” 裴境瞥了她一眼:“你这小丫头如此滑头,也不用拍公子的马屁,本公子说好的提点他,自会用心。” 沈妙贞嘿嘿笑了两声,还想过去给他捶腿,狗腿的样子,叫裴境又有些嫌弃又有些好笑。 “叫你好好练琴,你还不去?” 沈妙贞听了,不再巴巴的上前,老老实实又做到大圣遗音面前,裴境瞥了她一眼,见她开始认真学,便也放下心来,拿了纸笔开始批注。 至于为何他非要盯着沈妙贞,叫她好好学弹奏古琴,总归是有点不服输的心态,为了哄她高兴,他心爱的大圣遗音都给她弹了,这丫头总得学出个样子来,就算不能成古琴大家,也要有名门闺秀的水准,才能不辜负他把心爱之物,给这丫头用。 三姑娘与五姑娘结伴,想要叫他们的六哥一起去钓鱼,如今快要开春,山坡子上已经长出了绿生生的青草,竹林中还生出了新笋。 洛京本就靠南一些,不比西京四季特别分明,洛京的冬日树木也依然保持着厚重的绿叶,并没有凋敝之感。 现在的时日,若是西京里头还寒冷的要穿棉衣,可洛京却已经可以穿夹袄,而且万物生发,池塘里头的鱼经过一个冬季,各个都肥的很。 庄子院墙除了最外头为了防止陌生人瞧见是青瓦高强,裴境特意选了个竹子的院落,只觉得有几分野趣。 而窗户正开着,这就让三姑娘和五姑娘,一下便能瞧见里头。 悠扬的琴声也从里间传来,两个姑娘跟六哥关系好,不必通报也能进去。 三姑娘裴玉瑶一眼便看见,那架六哥舍不得给她用的大圣遗音,如今被一个服侍人的小丫鬟弹着。 裴玉瑶兰心蕙质,并不觉得酸涩,更不觉得难受,反而颇有深意的在沈妙贞和裴境的脸上打量,取笑道:“诶呀,我们可否是来的不巧了?” 她是明明白白的取笑六哥,还以为六哥会瞪她一眼说她几句。 没想到这一句话后,不论是裴境还是沈妙贞都满头雾水的瞧着她,把她倒是瞧的心里咯噔一声。 裴玉瑶年不过十五,只比沈妙贞大了两岁,可因为是大房庶出女,自小养在嫡母身边,要讨好嫡母才能过的更加舒心。这心眼比沈妙贞可多多了,人情世故比她也更明白。 这个叫端砚的小丫头能得六哥如此青眼,保不准就是将来有造化的,她可不会轻易得罪。 然而她并没有等来六哥的瞪视和不赞同,反而是两张茫然的,毫无知觉的脸。 沈妙贞只是茫然一瞬,便自觉福身行礼,然后去给两位小姐倒茶端果子。 裴玉瑶默然,不知该说什么好,她以为端砚这丫头能知道六哥待她有些不同,没想到连六哥自己都不知道,竟然也这般懵懵懂懂。 “你们来的哪里不巧?我虽然正改文卷,却也有时间跟你们说说话,二哥没来?” 与沉稳的裴玉瑶不同,五姑娘裴玉瑛性子活泼些,也更藏不住事,她想说些什么,却被裴玉瑶握住了手,按住了他想要说的话。 “二哥嫌在庄子上住的没趣,今日便骑了马出去,寻他的朋友去了。” 裴境脸黑了下来,这人的毛病又犯了,借着带两个妹妹出来玩,又要去花天酒地。 他也管不了,索性就不管了,左右侯府的爵位是他继承,哪有堂弟管堂哥的,真是荒唐。 裴境不欲在两个妹妹面前说自己裴二到底去做什么,怕脏了两个姑娘的耳朵。 “你们俩来寻我什么事?” “六哥,我跟三姐姐见外头池塘里鱼很肥,想找你一道去钓鱼呢。” 裴境摇摇头:“我要修改文卷,你们两个去吧,带上丫鬟和小厮,若要采莲藕,叫小厮们照看着些,没要往池子深处去。” 五姑娘裴玉瑛还想说什么,三姑娘裴玉瑶已经很自觉地起身告辞,还拽住了她的手。 “既然如此,那我们俩就去玩了,不打搅六哥哥。” 因为两个姑娘来,沈妙贞在厨房里还温着一些糖蒸酥酪,撒上了桂花蜜,正好可以给两个姑娘也品尝一番。 谁知刚端上来,就见三姑娘拉着五姑娘往外走。 “两位小姐不再坐坐?刚蒸好的花生酥酪,姑娘们且留下尝尝。” 裴玉瑶点头致谢:“我们要去钓鱼,这酥酪改天再尝吧,多谢你了。” 裴玉瑛却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你那酥酪还是放着讨好我六哥吧,我们的嘴巴可没福气,吃不了你的东西。” 说完,甩着手气咻咻的跑出了裴境的院子。 她的气实在莫名其妙,裴境原想说她两句,可人影都没了,只能作罢。 裴玉瑶对着沈妙贞歉然一笑,也跟着出去了。 沈妙贞抿着唇,只觉得五姑娘这火发的实在莫名,她做了什么错事,这气撒在她头上,然而人家是小姐,她是奴婢,她有什么好说的,还能叫公子罚五姑娘给她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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