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贞笑了笑,眼睛里却没什么波动:“公子说是给奴婢报仇,就是给奴婢报仇吧。” 她的话, 越发让裴境听得不高兴,总觉得她在敷衍自己。 揪着她头上双螺髻的一个揪揪, 强迫她放下手里的活儿:“你这小丫头, 这些天本公子是对你太好了,都敢敷衍起来, 今儿非得叫你好好知道公子的厉害。” 裴境以为, 这丫头会可怜兮兮的跟他讨饶, 然后他说她两句,也就算了。 他也不知为何,就是心痒痒的厉害,想要揪一揪她头上像两个猫耳朵一样的发髻,还想看她睁着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跟他求饶的样子。 谁知,沈妙贞却没好气的弗开他的手:“公子,您能不能别随便揪奴婢的头发,很疼。” “……” 裴境气笑,这丫头是越来越不怕他了,以前那副战战兢兢,小心侍奉的样子去哪了。 是,她也有怕他的时候,那是只有有求于他,为了自家弟弟,倒是能小心谨慎。 “公子给你出了气,你不谢谢公子,反而给公子使脸色,如今你可是越发的骄纵起来。” 沈妙贞实在无奈,放下手里的绣活:“好吧,公子想听真话,奴婢就直说,不是奴婢瞧不起自己,可奴婢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奴婢不过是个服侍人的低贱玩意,五姑娘是主子,虽然不是奴婢服侍的主子,可她若要拿奴婢出出气,不要说骂一句,便是直接上手打,奴婢也只有受着的份。” “公子也知道五姑娘跟奴婢,本就是身份不同,所以就算是当天,五姑娘骂了奴婢,公子不也什么表示都没有嘛,难道真为着奴婢,责罚自己的亲堂妹?” “五姑娘被禁足,奴婢可没那么大脸,觉得是公子为了给奴婢出气做的,一定是五姑娘自己做了错事,惹怒了大太太,您却非逼着奴婢高兴,这又是什么道理。” 她一句一个身份不同,五姑娘金尊玉贵,她是服侍人的。 裴境心里不舒坦,却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这件事就是如她所料,他没有直接训斥五妹,不就是觉得纵然五妹有错,也不能当着下人教训妹妹。 然而他心里想的是一方面,听她说又是另一番感受。 她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人,纵然是服侍人的奴婢,也是他裴境庇护的人,不是什么人都能欺负的。 “……你……” “你别这么说自己,哪有自己说自己是低贱玩意儿的,我教你读书,教你弹琴作画,许多小户人家的小姐,都学不来。” 沈妙贞抿着嘴唇,心里也难受的很,她若不是因为读了书,也想不通这个道理。 若不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她就是个奴婢,被六公子这样养着,还真以为自己是个小姐不成,若不这样想,她会沉溺在这个富贵窝里面,再也不想出去了。 “公子教训了,奴婢错了,以后不说了便是。” 沈妙贞又垂下头,拿起手里的绣活儿,做了起来。 裴境的脸色黑了下来,不知为何,心里头酸涩不已,这些日子,他为这个丫头,费的心思够多了,可她却好像不领情。 也不能说不领情,她依然兢兢业业的服侍他,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可她这副乖顺的仿佛偶人的样子,他又瞧着不顺眼,一点也没有方才她拂开他手时的灵动。 她这样乖顺的模样,难道不是他想要的吗,为什么他就是浑身都不得劲儿。 裴境有股邪火,闷在心里发泄不出,又不想跟她生气,坐着生了好大一会儿闷气,打了帘子出去,可逛了园子半天也出不了这口气,越想越难受,直接带着空青,骑了马出去吃酒去了。 “这不是裴六兄吗,怎的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 他喝得有些微醺,脸蛋浮上红霞,双眸染上水色,一抬头时,这韵致,实在美的惊心动魄。 饶是来人,算是裴境的好友,已经对裴境这张脸免疫,却仍是看的一愣,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果然不愧是名动洛京的莲花六郎,漂亮的如此雌雄莫辩,若非是侯府的公子,早就不知被哪个权贵占了便宜了。 “是周兄啊。” 裴境不喜欢跟纨绔子弟交朋友,但周家三郎周徽是个例外,他爹是洛京府的知府,他自己也算争气,今年考中了秀才,算是世家子中有出息的。 裴境跟他关系不错,两人偶尔会相约去骑马打猎,赴纨绔子弟的酒宴时,周三郎知道他不喜那些陪酒的官伎花娘,也会帮他抵挡一二。 裴境不爱酒宴,更克制自己不爱吃酒,怎的今日自己一人在此,喝的醉醺醺的,像是在喝闷酒的样子。 周三郎也便问了出来。 裴境叹了一口气:“我有烦恼的事,却不知该跟谁说。” 周三郎觉得新奇,拿着他的酒壶给自己也倒了一盅:“我不是在这里,六兄跟我说不是一样。” 裴境觉得有些难以启齿,重重叹了一口气,可能觉得因为丫鬟的事烦恼,有点丢人,可他心如乱麻不说,整个心绪就像是被猫挠乱的毛线团。 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现在也顾不得是不是丢脸了。 “是……我身边一个不知好歹的小丫鬟。” 周三郎立刻来了兴致,裴境这人洁身自好,当然他也是,可就算是他们这种家风清正的权贵家,到了他们这个岁数,也会在身边放个姑娘好通晓人事,免得被外头的狐媚子迷惑了去。 周三郎身边就有个同房丫鬟,也早就知道了男女之间那回事,只是他们这种家风清正的人家,是绝不会娶正房娘子前就生出庶出子女的,通房丫鬟也是精挑细选,样貌不说好不好,品性必然得老实才行。 他已然是不近女色,在外头逢场作戏也不会跟女子纠缠,可裴境却比他更甚。 明明生的一幅风流样貌,却像个苦行僧,十六了身边也没个女人服侍,周三郎别人不服,就服裴境裴六郎。 这份自虐一般的坚忍心性,确实非别人能及的。 而现在,这位正经严肃,对女人就像是洪水猛兽一样不愿沾惹的主儿,居然话题开始谈论起了女人,还是自己的丫鬟。 实在是叫周三郎,整个人都精神了,就想探听探听些八卦出来。 “我身边那个丫鬟,被我宠坏了,这几日也不知因为什么不高兴,总是给我脸色瞧,我说她两句,她虽然听话了,可我看着她那副逆来顺受低眉顺眼的样子,就莫名的心里难受。” 裴境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掩去了五姑娘说愿不是裴家女的事,像是吐苦水一样说给了好友听。 “这丫头实在蹬鼻子上脸,我想教训教训她,却怎么也下不去手,又想她高高兴兴的,更不知怎么做,实在进退两难。这丫头聪慧,什么东西一教就会,为着我们这主仆情分,将来她出嫁,我也要多添些嫁妆给她,可她却因为一点小事,与我置气。” “等等!我的六郎兄,你说什么,把这丫鬟嫁出去?她不是你心爱的姑娘,你的通房丫鬟?” 周三郎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在这里喝闷酒,为了一个姑娘开不开心,为了这个姑娘为什么跟他阴阳怪气,想那个姑娘不要逆来顺受。 而这姑娘居然还不是他的人,他还要把她嫁出去? 他到底听了个什么故事,裴六郎这家伙,都那么喜欢那姑娘了,居然还想把她嫁出去? 周三郎匪夷所思,看着裴境简直像是看着什么怪东西一样。 “这丫鬟不是我的通房啊,我一直觉得未娶妻便纳妾,实在对妻子不尊重,我既要寻个样样出色的妻子,自然不能先纳妾叫妻子心中怨愤,脸上无光。” 周三郎简直要窒息,直接脱口而出:“可你不是喜欢这个丫鬟吗?若不是喜欢这丫鬟,区区一个奴婢,你为什么要在乎她高不高兴,心里难不难受?男人只有对喜欢的姑娘才这般上心,你对你房里别的奴婢,怎么没有这种心思,单单对她有,难道不是喜欢她?” 裴境如遭雷击:“你说,我喜欢她?” 她喜欢端砚,才会如此困扰? 不,他怎么可能喜欢端砚那个小丫头片子。 他只是可怜她,一开始她来流风阁的时候,那样的瘦小,正常人瞧见路边的阿猫阿狗都会给一口吃食,何况看到那么一个娇弱无助的小姑娘。 后来便是欣赏她的聪慧,做什么都做得又好又快,现在服侍他,跟他的默契,是别的丫鬟都达不到的。 裴境赏罚分明,自忖是个英明的主子,自然会优秀的仆人也会给赏赐。 周三郎说他喜欢端砚,这怎么……可能呢…… ◉ 39、39 “你不喜欢她, 为什么要这么为她着想?” 裴境面色尴尬,解释道:“她,这丫头, 很聪明,服侍我尽心尽力, 我也很满意, 虽然只是个奴婢, 可做得好也该奖赏。” 周三郎简直佩服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不由自主的叹气:“可你也说了,她只是个奴婢,就算服侍的好, 你做主人的, 多赏些银子,也算是仁至义尽。哪有顾忌她高不高兴的, 这样体谅她的心情,想要博取她的欢心, 男人,只有对心上人才会这样做。” 心上人嘛?裴境想要反驳,却又无法反驳,他的确一反常态, 总是对这个丫头格外开恩。 不知不觉的,她从那个面黄肌瘦的黄毛丫头, 变成现在这副水灵出众的模样。 她若是能对他, 满含情意,羞涩的笑一笑, 他的心情就会变得出奇的好。 然而她从未被他迷惑过, 从未对他展露出小儿女陷入情爱的笑颜。 这便是他不满足, 跑出来喝闷酒的原因吗?裴境问问自己的内心,只觉得有些荒唐,他怎么可能是因为喜欢端砚,然而除了这个理由也找不出他对她如此特别的原因。 裴境满脸复杂,觉得匪夷所思,但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告诉他,周三郎说的是对的。 周三郎拍拍他的肩膀:“要讨女人欢心,其实还挺简单的,就算你没在别的女人面前维护她,可她身份在那摆着,奴婢出身的通房,到底也不能骄纵太过,不然惯的不知好歹了,将来到正房娘子面前也这样,吃苦的可就是她自己了。” “但私下里,如何的宠爱,就是男人自己的事了。女人嘛,左右不过喜欢那些东西,你买些贵重的首饰哄哄,也就过去不跟你生气了。” 裴境想了想,端砚那丫头,但凡攒了一些银子,就给家里送去,自己也没置办点首饰。 侯府的一等丫鬟们,月例丰厚,头上腕上都带着两三件首饰,只有她双耳只用茶叶棍扎着,头上也只有一根小小的银钗子和一条绸带,手腕更是光秃秃的。 她这样不招摇,他其实很喜欢。 可现在想来,穿着也实在太素,明明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呢…… 裴境动了心,与周三郎喝完了酒,还带着一点酒后的醉意,去了洛京最大的首饰铺子翠钿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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