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却没有欣赏的心思,今日看到的这一幕,让她难受。 画眉被姜三娘那样指名道姓的骂,何尝不是在骂她,六公子与二公子不同,她跟画眉就能不同?不过是处境一样,都是奴婢罢了。 她想了这么多天,依然想的不太明白,但有一点,她知道。 她无法说出拒绝,无法说出不愿意,本就是因为,她也有些喜欢六公子,正如黄鹂所料到的,裴境那样的男人,当他对你微微一笑的时候,谁能拒绝他呢。 她或许是被富贵迷惑了眼,这绝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她以后也会这样吗,姜三娘说的,妾室卑贱,就是服侍主母和主君的奴才,六公子以后也会对她这般? “你怎么在这,我寻了你大半天。”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沈妙贞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擦了擦脸,方才转身,是裴境。 ◉ 50、50 她眼圈红红的, 脸颊湿漉漉的还有泪痕,明显能看出来哭过。 裴境一下子沉下了脸,大手抚上她的脸颊, 拇指擦着她睫毛上晶莹剔透的泪珠,他常年习武, 手指上有一层薄薄的茧, 虽然动作轻柔, 却仍是把她的脸, 蹭出一些红来。 这丫头,分明出身农家,怎的生了这样一张娇嫩的芙蓉面, 都没用力, 就留下了微红的指印。 自从定下了名分,裴境因怜惜她, 两人一直没有夫妻之实,但比从前, 这种亲近暧昧的动作多了不少,但因为已经过了明路,没人敢说什么。 “为何哭泣?有人欺负了你?” 他的话语低沉了下来。 沈妙贞勉强笑了笑:“没有人欺负奴婢。” “没有人欺负你,你为何在这里哭?” 裴境目光灼灼, 锐利无比,就像是要看透到她的内心深处去。 沈妙贞是有些怕这样被他看的, 想要低头, 却被他的大手箍住下巴,完全不能动弹, 她慌的要命, 如何敢跟裴境说, 她怕的要死,害怕将来也变成画眉那样,原本她就是半情愿半是不情愿,一直都在犹豫,现在看了画眉的样子,她不是很想做这个妾,却不知该如何跟公子说。 若是说了,公子会不会也会惩罚她,打她骂她倒也罢了,可卖身契被公子从老太太手里要到了自己手里,公子会不会把她卖给别人。 因为她是个不识抬举的奴婢,公子的妾是多少姑娘心心念念求都求不来的,她却这样不珍惜。 公子这样骄傲的人,一定会觉得受到了背叛吧。 “奴婢……奴婢只是想念家人,母亲去了有快半年了,奴婢很想她。” 裴境眯着眼睛,审视着她,罢了,就不拆穿她的谎言。 “想念家人了?” 她点点头。 “正好,你家里给你来了信,门房送到了我手里,我就出来寻你,谁知,你在这里偷偷的哭,拆开看看吧。” 沈妙贞也忘了心里那些害怕和担忧,急忙去拆信,看完之后,整个人陷入更深的忧愁之中。 裴境尊重她,并没有在她不允许的情况下看她的家信,现在看到她整个人都笼罩在黑气之中,挑眉道:“发生了什么事,给我看看。” 他直接拿过信件,展开看了起来。 是沈天的字,他偶尔也会给沈天布置功课,让下人来回跑,对他的字迹,也算是熟悉。 看完信,裴境的脸,比刚才看到她哭还要黑沉。 沈天在信中说,自己被停了学,村里的私塾是上不了了,原因是那个孙秀才仍旧觊觎沈妙贞,想要讨她做填房,居然在学堂上大言不惭,说败坏沈妙贞名声的话,沈天气不过,要维护姐姐,就跟孙秀才吵了起来,一言不合之下动了手。 可孙秀才有功名在身,又是沈天的夫子,自来尊师重道,乃是常理,更何况白丁打了有功名的人。 虽然沈天也受了伤,可知县大人却直接把沈天抓了,羁押了起来。 沈老爹贿赂了狱司进去探望沈天的时候,才让他写下的这封信。 沈妙贞看完后,已经完全的呆住,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民告官,民打官,在大梁都是重罪,孙秀才有功名,上堂都不必跪,自家弟弟就算是有理,大梁律法也不会向着他。 更何况,孙秀才跟村里的里正都有勾连,这要怎么办。 她咬住下唇,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裴境看完那信,心中已经了然,更多的却是怒火。 “沈家村那个孙秀才上门跟你提过亲,你怎么从没告诉过我?” 他压抑着自己的怒火,想要先让她解释一番,沈妙贞没料到他是问这件事,老老实实的说了。 “年前母亲病重,景天大哥送我回家,路上遇到了我弟弟和孙秀才……” 她将如何偶遇,景天热情的邀请孙秀才上车,并且送了她一程,后来孙秀才就遣人去提亲,她又是如何婉拒的事,说了个分明,并无半点隐瞒。 “因为孙秀才到底是弟弟的老师,我怕严词拒绝会得罪他,叫他给弟弟穿小鞋,所以是婉言拒绝的,我的身契是十年,如今还是侯府的奴婢,怎有自主婚假的可能。那孙秀才家中妻子只是病重,还没去世,就上门提亲,打的是什么主意,奴婢还能不知道,不过是仗势欺人罢了。” 她心里难受,因为只是个普通农女,就算生的美丽,一个在村里有些小势力的秀才,都能来欺负他们家。 若不是因为她是侯府的奴婢,不是自由身,孙秀才的提亲确实不好拒绝。 孙秀才已过而立之年,早就有女儿,可有个秀才的功名,妻子还没死呢就来上门提亲,然而在世人眼里,还觉得她一个小丫头,能嫁给有功名的读书人,是再好不过的姻缘。 “他若没有妻子,你就想嫁给他吗?”裴境的眼睛黑沉沉的看着她。 沈妙贞一愣,抬起头来,撞入他蒙着一层阴翳的眼眸中。 她不敢跟他杠,可还是忍不住:“在公子眼里,奴婢就是这种人吗?是,在别人看来,奴婢这种出身,嫁一个有功名的秀才,一个妻子病重还没死就像续弦的老鳏夫,便是奴婢的幸运,可是……就算世人眼中是般配的,奴婢又不喜欢他……” 今天发生的事,已经够让她心惊胆战,看了画眉的处境,她推己及人,便对自己的未来迷茫又害怕,现在又受到弟弟的信,不仅私塾上不了,还可能要吃一场官司,只要孙秀才压着他,知县给弟弟判个欺师灭祖,再判几年,就算放出来,殴打老师,十年内也不得科举。 她绝望的不知如何是好,公子还在问她,是不是想嫁给孙秀才。 豆大的泪珠从她的眼中流出,不自觉的顺着脸颊坠下。 她不想哭,不想在公子面前示弱,更不想被人说,她是个狐媚子,只要在爷们面前哭一哭,就迷惑了爷们的心智。 她为什么要背负这种骂名,因为她成了公子承认的妾,一个区区的通房丫鬟,侯府多少丫鬟嫉妒她,在背后编排她。 这些话,她不止一次在徽墨的嘴里听到过,她只假装没听到,不然还能怎样呢,冲上去对峙?让自己变得更加难堪? 裴境没料到,一直乖巧本分,说话细声细气,笑着的时候也是和风细雨,对他的命令没有过不从的端砚,居然也有反驳他的一天。 然而他并没有不愉,反而笑了,知道她并不想嫁给那个孙秀才,他心里的石头落了地,那股郁闷和堵气,也烟消云散。 “我知道你不会喜欢别人,你只喜欢我。” 裴境就算一直故作老成,却也仍是少年的年岁,一时实在情难自禁,他伸出手,抱住了她。 沈妙贞身子抖动起来,她有点害怕,公子对她亲昵,也不过是拉拉手,捏捏她的脸颊,摸摸她的发顶,自拜见二太太过了明路后,这还是第一次,公子抱了她。 她又长高了一些,身量也渐渐的足了,这具身体就像是含着花骨朵的芍药花,娇艳欲滴,却一天比一天丰润,展现着它的美丽。 她的腰肢仍旧那么细,不盈一握,可别的该有肉的地方却并不单薄。 他将她养的这样好,怎么可能把她便宜了别的男人。 “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解释,是我不对,应该相信你。” 想来她婉拒了孙秀才后,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事,都处理好了,也没必要非得跟他报告,毕竟那时候,他们还不是这种关系。 裴境说服了自己。 “你怎么这么爱哭?都不追究你的责任了,泪珠还掉个不停?” “我知道了,是在担心你弟弟的事对不对,别怕,有我在,怎么会叫他吃官司。” 黄鹂送芙蓉清露回来,就看到园中的亭子里,相互依偎的两人,出尘俊秀的少年和容貌清丽的少女,看着实在是一对般配的璧人。 她呆呆的看着,六公子真是生的好看,若给六公子做妾的是她黄鹂,她也拒绝不了这种诱惑吧。 而端砚也生的实在是好,那双眼睛圆润如猫眼,看着人的时候却像是小鹿,怯生生的叫人忍不住想要怜惜。 这般容貌,将府里的姑娘都比了下去,哪怕是最端丽的三小姐,也比不得。 可惜了,就是出身不好,偏投胎成了农户女,还卖身为奴,若是生在世家大族,身份上跟六公子相当,两人夫唱妇随,也着实相配。 现在却要给六公子做妾,旁人看来并不委屈她,可其中冷暖又有谁人知。 现在看着,六公子倒是个疼人的,对端砚有情,这样也好,不至于未来主母入门后,主君不护着,那日子过得才叫艰难呢。 “放心,你弟弟的事,我回去处理,别再哭了。” 她一哭,裴境就觉得心烦意乱:“等把你弟弟捞出来,就把他接到洛京读书,就去洛京书院,如何?” “洛京书院?”沈妙贞也顾不得哭了:“那不是洛京第一的书院,一年的束脩就要三十两银子,公子,弟弟去那里,奴婢哪里掏得起钱。” 裴境顿时哭笑不得:“你现在关心的是钱的事吗?” 作者有话说: 公子信心满满,觉得妹宝一定会爱她,妹宝现在年纪还小,没有主意,而且公子对她不错又有钱还长得好,难免想不清楚,等遇到一些刺激,长大了思想成熟,想明白就会求去了。 ◉ 51、51 她为什么不关心钱的是, 家里自从买了几亩地,如今都种上了,也算有了指望。 她自过了明路, 成了通房丫鬟,月银就从原本的一贯钱涨到了三两银子, 这已经跟侯爷身边生育过孩子的姨娘是一个待遇了。 因为她既然被裴境收入房中, 月银就不再走公中的账, 是二房单独来出, 其中的二两乃是裴境定的,跟二公子的通房丫鬟是同样的例,还有一两是二太太做主给添的。 二太太与公子, 越是对她厚待, 她便越是难过,越是不安, 越是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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