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什么会拜托你这种事。” 白术一噎,随即解释道:“姑娘她,为人和善,从没有仗着公子的宠爱欺负过我们,有时给公子做吃食,总是会想着我们这些下人,奴,承姑娘的情,既然是姑娘遇到了难事,奴也愿意帮姑娘办。” 裴境却不相信:“她与紫毫空青关系也不错,为何不找他们帮忙,而是找你?” 裴境目光奇异,好像在衡量他是否与沈妙贞有私情似的。 白术行的正坐的端,自然身正不怕影子歪,可他如何能让沈妙贞背负骂名,被公子猜疑,她本就是个冰清玉洁,十分心善温和的好姑娘。 “奴受过姑娘的恩惠,姑娘找上奴,奴虽然也惊讶,但并不意外。” 白术嗤笑一声:“这院子里,谁没受过姑娘的恩惠,自从有了姑娘服侍公子,他们也不必日日心惊胆战,因为茶泡的不合口或是偷个懒便被公子训斥。” “遇到拿不准,自己不愿做的事,只要推给姑娘就行,姑娘人好,无有不帮忙遵从的,姑娘既然跟奴才开这个口,奴才又怎么能不帮忙报答姑娘呢。” 然而这还是不能解释,为什么她单单找白术。 白术也不藏着掖着:“至于为什么单单找了奴才,没有找空青。” 一向沉默寡言到有些木讷的白术,忽然扯着嘴角,嘲讽的笑了笑。 “大概,奴是唯一一个没有在背后说过姑娘闲话的人吧。” “说闲话?他们说了什么闲话?”裴境的脸色黑了下来。 白术撇撇嘴:“还能说什么,无非是什么,姑娘虽受公子宠爱,可到底是个妾,将来公子府里还是未来的大娘子做主,哪怕承了姑娘的情,也不愿巴结姑娘跟姑娘交好,怕将来的大娘子报复。” 还有更下流恶心的,白术都没说。 什么姑娘到现在都没跟公子圆房,得到的那些宠爱都是假的。更有甚者,还在谣传什么,现在公子喜爱姑娘,不过是因为姑娘生的好看,可再好看也有年老色衰的一天,未来的大娘子占着理法,想管教妾室就能管教,他们还是跟姑娘维持个表面关系就好。 紫毫跟空青有婚约,作为一个家生子,还想将来成了管事媳妇,被主母看重委以重任呢,紫毫的心眼何其多,自然不愿跟主母进门前主君的妾来往太密切,免得落人口实,到时候不得主母的信任,被吹了枕风,就不好了。 白术没说出来的,不代表裴境会猜不到。 他压制着怒气,不怒反笑:“一个个都是人精儿一样啊,所谓的未来主母八竿子没有一撇呢,现在便开始站队算计上了,真真是我培养的好人。” 白术抿抿唇:“老太太说要给您议亲的事,阖府上下都知道了。” “我的亲事,老太太做不了主,难道这个道理,你们不懂?” 儿女婚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老太太一手遮天,这婚事到底要二老爷和二太太同意的,而二老爷相信裴境自己心里有数,所以并不插手。 “奴才自然是懂,可是……流言传到姑娘耳朵里,姑娘又是如何想的呢?” 她会怎么想,她什么都没想,仍旧如往常一般,照顾他操持着流风阁的事。 对了最近,还多了几件事,给江家表妹绣被面枕套,那认真的样子,给他做衣裳的时候,都不见如此郑重其事的。 “姑娘她虽然性子是极温和良善,可心里却明镜清楚,大概是因为奴是唯一一个没有背后说过姑娘坏话的人,所以姑娘才会迫不得已来寻奴才帮忙。” 裴境很生气,恨不得回去便整治一番内宅,叫这些丫鬟小厮们知道自己的厉害。 然而他也知道,管天管地,却管不到人家心里如何想,背着他的时候怎么揣测上意,趋利避害,本就是人的本能。 而把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的裴境,让白术怀疑,泰山崩于面前都会不改其色的公子,却露出如此脆弱又茫然的神情。 少年老成的裴境,终于也像每一个陷入情爱的少年郎一般,露出了本来的心性。 “她遇到了难事,宁愿当自己的首饰,也不来找我商量……” “我待她还不够真心,不够好吗?”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只有两个人的室内,响起裴境的喃喃自语声,不知道他是在问白术,还是在问自己。 无论如何,他也想不通,到底是为什么? 她柔顺,温和,性子中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执拗和风骨,他欣赏她,因为欣赏,才会培养她,教她读书,教她弹琴,一切世家贵女们学的,香道插花,茶道画画,都让她学。 而她也不负他的苦心,学什么都立刻就会,人又努力刻苦。 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他喜欢上了她,想要将她留在身边。 除了出身不好,这个姑娘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贤惠妻子。 然而,定下了名分,他三翻四次的剖白自己的内心,低声下气的哄她,都丢失了素日来的骄傲。 可却不知为何,总感觉她的心,跟他越来越远。 初涉情爱的少年,在别的事上是如此的游刃有余,无论是读书考功名,还是经商赚银钱,对他来说都如探囊取物一样,轻而易举就能得到。 可对上这么一个小丫头,却让他那些能耐都没了用武之地。 他有无数的迷茫和困惑,完全不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她到底还想要什么。 他没有欺骗她,对她如此坦诚,难道还要他再对她好一些吗? 裴境不懂,还要怎么好呢。 女人的心思为什么这么复杂,这么的难以触及,又为何这么的不可捉摸。 白术看着从未如此颓然迷茫的公子,心中怅然。 “公子,奴才说的话,可能不对,您听听就过去了。奴才觉得,姑娘她虽然表面上温柔和顺,跟谁都能处的来,从不掐尖揽功劳,可实际上骨子里,是个挺执拗正直的人。” 裴境低头去看他,这个自小跟在自己身边,说是主奴,实则比亲兄弟感情还好的下属。 倒是愿意认真听一听他说的话。 白术继续道:“姑娘刚来咱们流风阁的时候,就发生了纹枰偷她银子的事,公子可还记得?” 裴境自然记得,那不过是前年的事,如何会忘。 那丫头在他面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只是为了几两碎银子,着实逗笑了他。 “当时公子帮姑娘寻回了银子,还说要赏她几两,为了些散碎银钱哭成这样忒不值得,引人笑话。” “可当时,姑娘虽然缺银子,却并没有接受公子的赏赐,姑娘无功不受禄,那时候奴才就觉得,她跟普通的丫鬟不大一样,至少是很有骨气,不愿受嗟来之食的。” “姑娘不愿跟您说自己的难处,奴才只是猜想,也许是,不想被您瞧不起。” 裴境沉默了下来,忽然咧嘴嗤笑:“她人都是我的了,夫妻之间本是一体,又何来的瞧的起和瞧不起呢。” 夫妻之间,白术在喉咙间,嚼了嚼这几个词,却最终还是没敢说,那个姑娘整日战战兢兢,一刻都不敢逾越,可不敢跟公子论夫妻。 权衡再三,裴境拎起那条珍珠珠链,在手指间搓了搓,就像是在搓那姑娘柔软的脸颊一般。 不同的是,揉那姑娘的脸颊,他总会小心翼翼,放清力道,因为一旦稍微用一点力就会在她脸上留下指痕。 对这条珍珠珠链却不用那么小心,他几乎磋的这条项链咯吱咯吱直响。 “去柜上支两百银子,你就说是当了出去,你那朋友也可以放了。” “今天这件事,莫要跟她说我已经知道。” 他顿了顿:“还有,今日是最后一回,白术。” ◉ 98、98 裴境带着满腔的不爽回了流风阁, 这件事,他打算故作不知,说出来又能怎么样呢, 将她惹哭,最后心疼的还不是自己。 然后心中有了许多事的裴境, 还没到流风阁, 路过梅园的时候, 便听到两个丫鬟在那里闲磕牙。 “你听说了吗, 老太太要给六公子选少夫人了,前些日子就提了一回,除夕的时候也提了一回呢。” “诶, 我怎么听说, 六公子要娶西京那边累世公卿家族的贵女,不从洛京这边找呢, 而且这四公子五公子都没有婚配,先给六公子找, 岂不是乱了长幼有序?” “你真傻,这四公子五公子怎么能跟六公子比,四公子可不是老太太嫡亲的血脉,五公子乃是侯爷的庶出子, 六公子可是二房嫡出,而且人家还是文曲星下凡, 是解元呢, 今年六公子也十八了,可不得议亲了。你没见这些日子, 老太太跟南安郡主和勇武侯王家夫人来往密切?” “哇, 南安郡主, 那可是皇亲国戚诶。” “哼,你没见南安郡主虽然是皇亲国戚,可对咱们老太太如何的讨好亲近,她都已经是旁支了,若是孙女能嫁给咱们六公子,那就是攀上了一棵大树。” “也是,咱们六公子,前途无量的,莫说郡主的孙女,就算是公主,咱们六公子也配得上。” “咱们六公子不会娶公主呢。” “这是为何?” “看你就没听老太太说起过,咱们大梁,娶公主可是不能出仕做官的,咱们六公子是什么神仙人物,怎会如此没出息呢,不过娶郡主是没这一档子顾忌的,我看啊,什么南安郡主的孙女勇武侯家的小姐,都配不上咱们公子,等公子中了进士,非娶个郡主娘娘回来才行呢。” “姐姐是真能想,你又不是六公子的丫鬟,这么心心念念,我看你的春心萌动了吧,要不要,你也求一求老太太,把你指给六公子。” 一声幽幽叹气声传来:“我倒是想呢,可惜六公子瞧不上我的,只有出身高贵,又美貌非常的郡主娘娘,才能配得上六公子那样天仙似的人呢。” “咱们是没那个命,可是有人有啊,六公子房里可是有个那个……听说六公子很宠爱她呢,什么好东西都让她沾。” “那位端砚姑娘还是老太太房里出去的,我见过一回,没想到出落的那么绝色,性子也温和,真真是有福气。” 另一个丫头不甘心的咬住了嘴唇:“你羡慕她作甚,我看她是出头的椽子得先烂,若是将来公子当真娶了郡主娘娘或是别家的什么高门贵女,那主母一进门,瞧见这么一个狐媚子,心里定然是不出心的。” “主母不出心,倒霉的是谁呢,你没见二公子院里,那些通房姨娘的,都被整治成什么样子了,前儿那边还拖出去一个姨娘,说是难产,我看就是二少夫人动的手。” “咿,你可别胡乱说。” 裴境面色铁青,低声问身后的白术:“流言就是这么传到她的耳朵里的吗?” 白术一愣,低下头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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