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秀雪失笑:“过了年我虚岁就十八了,也到了岁数,前几年我爹娘就一直给我相看来着,我爹娘倒是看中六表哥,可六表哥瞧不上我,我也对他发憷的很。” “你嫁去西京,可是嫁的什么人家?” 江秀雪此时脸上才露出几许羞涩来。 “是陈郡谢氏的一位公子,那公子他们家,与当今皇后是未出五服的本家。” “诶那岂不是名门望族?” 沈妙贞听公子说起过,当今皇后姓谢,出身陈郡谢氏,父亲乃是天下兵马大元帅谢不疑,几乎半个朝堂,都是谢大人的门生。 “你可见过那谢公子?” 一向活泼的江秀雪一顿,自嘲一笑:“我哪里见过,若是婚前就见过我那未婚夫婿,岂不是成了私相授受。” 见沈妙贞满脸的担忧,那双美眸中满是关切,江秀雪拍了拍她的手:“没事的,不必为我担心啦,自来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是我们这些世家姑娘,哪里会有自己选婿的机会呢。别担心,我好歹是个世家女,不会叫人欺负了我去的。” “只是过年后,我就得专心在家待嫁,不能时常来找你和玉瑶玩了。” 沈妙贞轻轻叹气:“你这一去西京,也不知我们何时才能再见面。” 江秀雪笑嘻嘻的,倒是不见一点对未来生活的不安。 “表哥要考进士,肯定要去西京的,将来入朝为官也得长居西京,你还怕我们没有见面的机会吗?到时候我邀你,你可得来赴我的约。” ◉ 95、95 等裴境回来后, 发觉了沈妙贞的神思不属,便问她是何事心中顾虑。 沈妙贞把江秀雪要嫁人的事说了出来,脸上颇为担忧。 “上半年的时候表姑娘还没说这消息, 不过半年多,表姑娘就要嫁人了, 而且还是远嫁西京, 听说那谢家如此高门大户, 也不知表姑娘嫁过去, 会不会被欺负。” 裴境并不以为然:“我们这样的人家婚姻嫁娶,可不是看重儿女感情,而是权利交换, 结两姓之好便是如此, 你不必担心她,她那个活宝, 看着大大咧咧,实则比你精明的多了。” “不过, 没想到,姑父还是选了谢家。” 沈妙贞正被他说的,我们这样的人家和两姓之好,刺的心口微微发痛。 又听到裴境接着说这句话, 她一直被六公子放在闺阁内养着,素日读书也不过是读读诗词歌赋, 最多看些旅记和史书。 对于西京这些豪门大族和朝堂上的事, 又怎么会了解。 “谢家不是那个陈郡谢家吗,高门大户, 家族里还出了个皇后娘娘, 有什么不好吗?” 裴境摇摇头:“俗话说高门嫁娶低门娶妇, 但嫁女去高门,也不能地位差别太悬殊。陈郡谢氏那可是传承几百年的老牌世家,便是我们裴家,在底蕴上也是望尘莫及。” “姑父一家子更是拍马都赶不上,虽然只是攀上个旁枝,但是听说这位谢公子的父亲,很是得谢不疑的倚重,是谢将军的心腹。” 沈妙贞更是疑惑。 裴境却笑了笑:“谢大将军权势滔天,把持朝政多年,连当今圣上都不怎么放在眼里,张狂的很,陛下身子不好,朝廷的夺嫡之争,他现在却隐隐偏向了雍王,可陛下……却不会叫他们轻易得逞。” “自古权臣哪有什么太好的下场,所谓月盈而亏盛极而衰,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谢将军若是再不收敛,只怕下场不会太好。” 裴境微微叹气:“我们倒是劝过姑父,莫要与后族走的过近,可是他执意如此,我们也不好劝,好在江家表妹性子伶俐,嫁过去想来也能过得不错。” 除夕这夜,侯府的传统,侯爷二老爷三老爷和这几房的公子姑娘们,都要在老太太院子里守岁。 沈妙贞虽说是过了明路,却只是一个通房,在老太太眼里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自然没资格跟着公子小姐们守岁。 流风阁里服侍的丫鬟小厮们,是家生子的,也都跟着各自爹妈去过年,外头买来的,也都得了恩典,得了一天假,可以回家去过年。 如今这流风阁里只剩下父母双亡的白术,和签了死契卖身进来,哥嫂不待见,没有家能回的小绿儿了。 沈妙贞包了两种馅儿的饺子,还在其中一个里包了个铜钱,以求个好新年的好运气。 叫小绿儿温了酒,小绿儿和白术还觉得自己是身份够不上,不能跟她同桌,也被她劝住了。 三人就这么围着炉子,坐在一处,吃了一顿年夜饭。 酒是沈妙贞亲手酿的青梅酒,去年采摘新鲜的梅子,一直埋在院子里那颗梅树下,埋了一年有余,现在正好可以拿出来喝。 那枚包着铜钱的饺子,被白术吃到,沈妙贞也有年礼送给他们,送小绿儿的便是在云州买的,那对她很喜欢的耳坠子,而送白术的,则是一大盒四色点心盒子,都是她亲手做的。 本来她想做一双合脚的鞋子送他,但想想,针线活儿这种东西送给男人,未免显得有些亲近,太逾越了,若是被公子知道影响也不好。 除夕的夜晚,遮住月亮的乌云散过,皎洁而明亮的月光,满园清辉,照的这园子里亮堂堂的。 白术不肯喝酒,那点心盒子倒是收下了,便退了下去。 小绿儿年纪太小,守岁熬不住,沈妙贞便叫她去睡。 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她一人。 她喝了一些酒,此刻酒气上脸,脸颊上一边一团浅浅的红,让她觉得衣衫里头有些发热。 她举起酒杯对着明月敬了敬:“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亮啊月亮,你也喝一口啊。” 说完,那盅酒就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现在的日子,她过得平静富足,能穿以前从未穿过的丝绸衣裳,能戴以前从没戴过的金银首饰。 除了给公子煮煮茶做做点心夜宵,她什么都不必做。 冬日有温暖的炭火,不必去摸冰冷刺骨的凉水,夏日最炎热的时候有用不尽的冰,这种富家小姐的生活,是她从前做奴婢的时候,想都想不到的好日子。 不仅不用伺候人,还会被人伺候。 沈老爹说她走了大运,攀附上了贵人,一点也没说错。 然而那时,她有个目标,一点一点的攒着银子,供弟弟读书,给自己赎身,早早晚晚总要出侯府。 可现在,她却没有了目标,也没有了以前的动力和支撑自己的信念,日复一日的,迷茫和无措,侵袭着她。 将她变成这深宅大院的女子。 将来的她,也会在这个华丽的坟墓里,像那些老姨娘一样,色衰而爱迟,无子无宠,幽灵一样的过完后半辈子吗? 哪怕是那样爱二太太的二老爷,也有通房和姨娘们,她见到过。 这些没有宠爱的姨娘们是如何的讨好二太太,捧盂打帘,给二太太揉肩捏脚,像个奴婢一样伺候着二太太,讨她的欢心,才能在这个深宅大院生存下去。 她不想一辈子做奴婢。 可现在,陪在公子身边,便永远都是妾,是奴婢,是卑贱,是未来主母可以随意打骂的存在。 那时候,她过得虽然苦,日子却有奔头。 而现在,她过着那些普通老百姓想都想不到的好日子,却像那些老姨娘一样,人还活着,灵魂却死了。 又倒了一杯酒,对着月亮敬了敬:“清风除乌云,夜夜满清辉。” “难道不该是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沈妙贞回头望去,是公子,他身上披着大氅,眉毛睫毛上还凝结着细细的碎冰晶。 “公子不必在老太太跟前守岁吗?” 她显然已经有些醉了,居然没有上来给裴境拿布巾擦脸,没服侍他解下大氅。 又饮下一杯酒,一阵火辣顺着喉咙流到胸口。 “夜夜减清辉哪有夜夜满清辉来的好呢,谁不愿这月亮能永远这么圆满呢。” 裴境大步走了过来,拿着酒壶看了看,皱眉:“你到底喝了多少的酒?” “在外面喝酒,发出汗来再被冻到,也不多穿一点吗?小绿儿呢,没在你身边服侍你?” 沈妙贞嘿嘿的笑了两声,脸颊红润,双眸明亮:“她年纪小,守岁守的直犯困,我让她回去睡了。” “公子要不要吃一点饺子?” “我在老太太那里,吃过了。”裴境忽然扭头,看向月光照不到的那片黑暗中。 “你不必在那里守着了,也回去睡吧。” 沈妙贞一愣,回过头去,愕然的看着白术从黑暗中走出来,他恭敬的对着裴境拱手,低声说了一声是。 沈妙贞吓了一跳,等白术退下,才问:“他刚才一直在这吗?” “嗯。”裴境心中有些说不出的别扭,虽然知道现在院子里没别人服侍,绿儿既然去休息了,他在这里照顾着,并无不妥。 可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或许是男人对情敌的警戒心,他却觉得白术对她过于上心了。 白术是他的心腹,也许他应该把他调出内院,给他安排些重要的差事做。 “梅园的花开的正盛,比咱们院子里开的好看多了,同我去看一看吗?” 沈妙贞也兴致勃勃,想要去瞧瞧,裴境笑了,进了屋拿起一条狐狸皮毛的大氅,给她披上。 她有些醉酒,裴境便亲手给她系上胸前的系带,这个时节天气还是有些冷的,叫她捧了手炉,两人便一起去梅园赏梅。 谁也没有带,只有他们两人。 大氅上头狐狸毛的围领,将她的小脸簇拥在一起,她的脸蛋因为醉酒飞上红霞,小嘴微微嘟着,凑得近了,还能嗅到她身上微微的酒气,实在是可怜可爱。 梅园里的红梅开的正艳丽,不消一会儿,天上忽然落下细碎的雪来。 裴境噗嗤一声笑了,惹得沈妙贞拿眼去看他。 “砚儿,你可还记得,你来我身边的第一天,便是去这梅园里采梅雪。” 他给她取了名字为端砚,可日常便是最温柔缱绻之时,也不过叫一声端砚,这样叫砚儿,叫沈妙贞有些不适应。 “我……自然记得,那天天气还挺冷的,采了那么一瓶梅雪,可把手都冻坏了。” 裴境的心情很好的样子:“要不是你这丫头当时有些伶俐和韧性,我又怎么会对你另眼相待呢。” 沈妙贞扯了扯嘴角,实在不能打心眼的感到真正的高兴。 被公子另眼相看,到底是她的福还是她的劫,直到现在她依然不清楚。 一轮明月之下,白雪红梅,俏丽佳人站在梅间,简直犹如梅精再世,分不出到底是花更美,还是人更美。 此刻的裴境的心,柔软的一塌糊涂,像是没有被煮熟的鸡蛋中心的橙色蛋黄,稍稍一碰,便化了,碎了。 他一直在看着身边这个姑娘,带着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柔软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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