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秋觅从前听说,若是一个人在微末小事上亦庄重以待,十分用心,那么他在大事上必然也是一个靠得住的人。 若是一个人对你的身边之事,亦细致入微,那么他定然…… 宋秋觅打住了思绪。 她没有再继续想,而是垂下目光,移到了月纹镜的旁处,旁侧也是一件精丽尤绝的白玉镂雕双兔嵌件,两兔背对相靠,引颈望天,顶上松柏祥云曲蔓勾连。 宋秋觅欲触上去的手指顿了顿,她总觉得,这个白玉摆件,就像正上方悬挂的丹青一样,是那人亲自看过了,要求加进去的。 活灵活现的小兔子,亲密接触,成双成对,在旁人眼中或许只是可爱,但,她总觉得那人的心思,似乎不止于此。 心绪浮乱间她的眼神飘远放空,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漫无目的地抚着案面,直到摸到了一个格外莹润光滑的东西。 宋秋觅低眉一看,手中抚摸着的是一只小巧乖顺的兔子,仔细观察了下,才发现竟是个冬青釉兔形香熏,被做成这般可爱的外形,眼睛圆溜溜的,乖乖地趴在她手心,不打眼细看,还真以为是活兔。 她略微俯近了些,闻见了清雅的玉兰香味。 这是她从小惯用的熏香,中间有几年,府里减了份例,供给她的只有最基本的吃穿用度,便格外想念这股香味,只因,这是记忆中母亲身上的味道。 最难捱的那些夜里,她常抱着母亲留下的枕头,鼻尖贴在上面,细嗅遗留下来的,温淡舒心的香味,仿佛再漫长深黑的夜也变短了许多。 那时,她不敢将枕头清洗,一直保留着原样,因害怕这般日子会无止境的过下去,再也没有机会得到熟悉的熏香,这便成了她所剩无几的挂念与慰籍。 于是,这般习惯便一直留存了下来,难眠之时,总要嗅一嗅这种味道,以舒缓心神,得以安眠。 小兔子不大不小,尺寸大约和她掌心差不多,无论是放在床头木架,还是枕边,都不影响。 宋秋觅自己都不知道,她的眉目间平白温软了许多,将兔子香熏轻轻放在了枕侧,手指在其上流连了许久。 她没有去问守在门口的内侍,帝王是如何得知她这些隐秘的喜好的,又是如何记在了心上,将这些细小到可以忽略的细节,用心地安置,于是,随处一见,皆是惊喜。 有些东西,无需言明,有些情绪,亦是如此。 她的心中落定,想着不久以后是帝王生辰,生起了投桃报李的心思。 ----- 京城的城门处,有几驾宽敞华美的马车正在排队等着经过关检,其后亦跟着一长串装置物件,以及仆役乘坐的马车,浩浩荡荡,像是自远方举家进京的高门贵族。 处在前面的,其中一辆华贵的马车上跳下来一位少女,显然是先前在车中坐久了,好不容易停驻,下来舒缓舒缓筋骨。 她的面容清秀大气,是那种典型的高门贵女,大家闺秀的长相,但性子却偏活泛一些,走到更前面的一辆马车前,挑眉对车内的人道:“母亲就不下来走走吗,离入府怕还有些时候。” 她说话的那辆马车窗边的帘幕被缓缓揭开,伸手拉着窗帘的是一只保养得宜的手,一张女人的脸在窗口浮现。 女人温婉地笑了笑:“不了,为娘正在看着京中世家送来的名帖,待安置下来,可有得忙了。” 说话的女人应该是中年,但因为多年金汤玉露的生活,看不出太多老去的痕迹,依稀犹见年轻时的温柔婉转,虽不是江南人士,但多年深居那里,似乎也有了江南女子烟雨朦胧的韵味。 江筱月不以为然:“那些人大多是闻风而动,看父亲似乎前途坦荡,便一个个急忙上来攀附了,又有多少诚心交结的,父亲一向清风磊落,不喜交游党争,母亲您看看就好,随便挑几个回复,没必要一一上门。” 江筱月的母亲温氏嗔怪地看了女儿一眼:“怎能这样说呢,我们初入京城,根基不稳,多交好一些人,以后也有利于你父亲的官场行走,更何况,你也到年纪了,我们对京城人家不熟悉,到时候相看人家还是少不得旁人帮衬把眼。总归,多认识几个,有利无害。” 江筱月腹诽,圣上重用父亲,可能就是看重了他生性淡泊,不喜交际,不与人沆瀣一气,私相授受。这般上赶着去联络同僚上下,未必是件好事,但此时说了母亲估计也听不进去,于是便放弃了劝说,预备着回头跟父亲说一声,让他阻拦一下母亲。 温氏说着话,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先前你干娘不是还说,进京以后让你去见见太子,前几日我叫你给你干娘写信,最近收到了回信没有?” “没有。”江筱月摇头,“也没有旁的音讯。” 温氏的眉头皱了起来,沉思着到底是怎么回事,江筱月看着她,无奈地说:“母亲,我不想嫁给太子,您就不要再坚持了吧。” 谁知,这句话,让温氏很是不满,眉间折上了一层折痕,对江筱月道:“你年纪轻轻,没见过这世间的浮华,懂得什么,如今以为刺史府上的日子就够舒适尊贵了吧,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真正的滔天富贵!” 她对待自己宠爱的女儿,难得口气有些重,强调道:“等你真正见识过了,你不可能不会向往,但若是你那时已经嫁了一个普通的官宦人家,余生皆会在悔恨中度过,人不能让自己后悔,年轻时便要抓住一切机会达到自己的目的。” 与温婉外表不一样的是,温氏内里其实是一个很强势的人,有自己的主意,打定了心思以后,谁都拉不回来。 “何况太子也算是人中龙凤,无论是外貌还是地位才识,皆是翘楚,我也就是仗着与你干娘关系亲近,才有了这样的好机会留给你。” 江筱月心中的抵触也上来了,板着脸道:“可太子已经娶了正妻,母亲是让女儿去做妾吗,我江氏世代清流,可容不得这样的污点。” 温氏的语气缓了缓,伸手摸了摸女儿脑袋右侧的头发,安慰道:“为娘怎么可能让你去做妾,你相信,为娘的女儿,要有,自然是得有这世间最好的东西,为娘自有打算,你不必担心。” 江筱月却并没有得到慰籍,反而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母亲,您是什么意思……您与干娘可切忌不要做一些无法挽回之事。再说了,太子妃乃是女儿的亲表姐,姑母的嫡亲女儿,女儿不可能和自己的表姐夫在一起。”
第61章 邀月 温氏只是笑了笑, 并没有将江筱月的话放在心上, 只当她是不懂事的孩童话语,心中又有了新的计量。 告别母亲之后, 江筱月心中越想越不安, 打定主意,尽快找机会和父亲商议此事,防止母亲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 与此同时, 宋秋觅也收到了前些日子叫人去调查的事情结果。 她低头看向手中的信报, 略略露出几分惊讶, 在此之前,她并不知道南安郡王妃与她那位名义上的舅母, 是自幼相识的手帕交,甚至南安郡王妃还做了她表兄表妹的干娘。 宋秋觅忽然想起了当初在西山寺时, 南安郡王妃送她的那支, 来源于她母亲的簪子,彼时她还奇怪于这种随身饰物, 怎会到了南安郡王妃手上,如今倒突然生起了一种联想。 那支簪子,会不会是从她那位舅母手中得来的。 宋秋觅眉心一跳,连忙又吩咐人顺着这个方向继续调查。 有了方向,手下的人办事极为迅速,很快就又给她送来了新的调查结果。 宋秋觅看着传上来的信报,有些暗暗心惊。父母去世后,她年纪尚小,双亲留下的财产无力守护, 被周边人侵占, 倒也是无可避免之事。 不过从前她最多以为只是宋家在其中做了手脚, 却没想到连这位舅母也来掺和了一手。 信报告诉她,当年她母亲亡故后,有些财物和产业属于自娘家陪嫁而来的嫁妆,江家尚在,嫁妆的账本那边也有备份,宋家并不好明目张胆的侵吞,只好先放着,去染指容易些的产业。 这一来二去的,江家那边也听到了风声,就给了温氏可趁之机。 按理说,出嫁女子亡故,若有遗存的子女,陪嫁的财产应尽数归于孩子。但当时宋秋觅年纪太小,谁也不将她当回事,温氏趁乱将小姑子的嫁妆收于自己囊中,也没有人去管。 宋秋觅也是如今才得知当年还有这样一桩事。 这也就能解释为何她母亲的簪子会出现在南安郡王妃手中了。 或许,当时南安郡王妃将簪子送给她的时候,就来源于一种深层的恶意,一种不动声色的警告。 就连你亡母之物,都在我手上,你一个小小女子,还能翻出什么风浪来?不如乖乖顺服,也好不落得你母亲那般早亡的下场。 时隔多日,宋秋觅的心再次出现了尖锐的刺痛,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是她没有守护好母亲的东西。 她开始在心里计划着,如何将那些遗产要回来。 不过,在此之前,帝王的生辰越发临近,她不得不多分了些心思在这上面。 ----- 由于宋秋觅得知萧问渊生辰的时候已经不算早,故而留给她思考准备的并不是很多。 最令人发愁的还是生辰礼的准备,虽与帝王有了这么一段时间的相处,但是她并没有看出他究竟特别钟爱过什么东西。 回忆往年旧例,更是无处参循,帝王不喜大操大办,对于生辰之事,兴趣淡淡,旧岁皆是臣子按例朝拜献礼,帝王遵制赏赐,便再没有其他了。 也没见他哪年对某位臣子的献礼格外青睐,加以礼制之外的额外赞赏。 所以对宋秋觅而言,此事根本就是无迹可寻,估计问他周边的人也问不出什么来,问了或许还会被那些人将她的打算提前泄露给他,如此一来,还不如自己探索来得靠谱。 她执笔凝眉,在案前写写画画,不断地否定先前的想法,涂改掉写上去的字迹,一旁香炉里的香都燃尽了几支,还是没有想出什么灵感来。 彩笺在其间给她上茶,见她愁眉不展,轻声问道:“郡主何故如此烦恼?” 宋秋觅活动下自己因久坐而麻木的身子,接过茶杯,轻抿一口,指了指面前宣纸上涂改甚多的笔迹,以及因犹豫留下来的墨点:“只是因圣上生辰将近,不知备何礼较好。” 彩笺抬头想了想,踟蹰片刻后地开口道:“郡主要是不介意,奴婢倒有几句话想说给您听听。” 宋秋觅示意她说。 彩笺清声道:“奴婢以为,有些事情,原本很简单,只是许多人将它想得太复杂了,有句诗叫做,近乡情怯,不敢问来人,用在此处也恰当,越是亲近在意之人,越是紧张担忧,只觉自己所想,处处都不够好,配不上那人,又怕那人不喜欢。” “但其实,在奴婢看来,若是能送上满是自己心意的贺礼,真正在意您的人亦会感受到,不会因此不喜,更不会有所苛责。所以您只需随心而动,而无需畏首畏尾,顾忌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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