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渐大了起来, 雨水斜着打入, 被风吹进廊内,兜头的雨飘洒在丫鬟们的衣裳上, 一路走来, 鞋都打湿了不少,脚丫子黏糊地厉害, 更多的是冷寒从脚底蹿上头皮。 无意识搓了搓手, 一个粉衣丫鬟缩了缩肩膀, 扭头朝着身旁的瘦竹竿的丫鬟抖着声音,“绿衣, 这雨怎么越下越大。” 听着这话的丫鬟一把抹去脸上的雨水,提着灯, 低头看了看廊中的水迹,在摇晃的烛火里染上一片昏黄。 “这雨下便下了, 你还管它下多大。还不快走,嬷嬷说要我们赶快过去。” 粉衣丫鬟有些不满, 用廊上的光看了看自己身上鲜亮的衣裳落了雨, 撇了撇嘴,“知道了知道了,不是在快走吗?路上走来那么多水我要避开, 我身上可是为琼华宴穿的新衣, 话说嬷嬷着急让我们过去干什么?” 一提到嬷嬷, 瘦竹竿提灯的手举高了些,“你还不知道吧,今日宴会上出了事,说是长乐郡主和咱们公子同时落水了。” 她声音刻意放低了,“听人说啊,长乐郡主看着面色不对劲。” 粉衣丫鬟做惋惜样,“公主给公子挑了多少贵女,公子都看不上。现在……” “咳咳!”一生咳嗽声从后头传来,李嬷嬷面色不虞,目露严肃,周正的脸上写着不悦。 两个丫鬟吓破了胆,面色惨白,僵楞在了原地。 “再多说一个字就把你们俩的嘴撕掉,嫌自己多长了一张嘴是吧?” 丫鬟们吓得跪下,连连磕头告罪,“奴婢再也不敢了。” 李嬷嬷可是玉阳公主身边的嬷嬷,跟随她多年,向来是她的左膀右臂,府里下人都敬着她,也以端肃重规矩出名。 刚刚还在讨论今日事的丫鬟恨不得将自己刚刚说的话吞回去。 “还不快走。” 丫鬟们走远后,李嬷嬷的面色还是没有半分和缓,从刚刚的严肃转变为了担忧。若是放在从前,李嬷嬷肯定是要问她们从属哪个掌事嬷嬷的,可要好好教训一番,让她们知道府里的规矩才行。 可今日事情繁杂,她又陪着玉阳公主忙到焦头烂额,无暇顾及这些。 她快步走到了不远处的玉阳公主身边,见她面色冷漠,不由得一惊,素来温穆和善的玉阳公主鲜少露出这般神色。 “公主……” 玉阳公主知道她要说什么,摆了摆手,有些头疼地按住了额角,“不是说已经压下来了吗?看来府里的规矩要好好说道了。” 李嬷嬷扶着玉阳公主慢慢朝前头走去,“您也别太担心,郑公公已经尽力在处理了。只是如今这种情况属实复杂,牵扯甚广。郡主眼下还在府内,已经让人去请德庆王妃了。” 提起德庆王妃,玉阳公主更心烦了,人是在她府上出事的,还牵扯到了自己儿子,事出突然,她不知道如何给她交代了。这满京城谁人不知,这德庆王妃出了名的疼爱女儿,德庆王更是将长乐当做掌上明珠,从小教导长乐学武。更别说德庆王的几个儿子,一大家子都不是省油的灯。 若不是出了这种意外,玉阳说什么都不会跟德庆王府做儿女亲家,这亲事处不好那就是结仇。 就凭嘉润那性子,如何和长乐相处?长乐任性妄为,肆意轻狂,耍的一手长鞭打无敌手,不爱红装爱武装。这样的姑娘,不适合在后宅里呆着,怕是坐不住要日日往外头跑,日后又如何教导孩儿。 从一开始,玉阳公主就没有把长乐纳入儿媳候选名单中。 再说了,两家也算是互瞧不上眼,宋嘉润那爱玩的少年性子,又时常同些纨绔子弟来往,自然在德庆王府那头讨不上眼。 “嘉润呢?” 李嬷嬷回道:“还在房里,早早备了姜汤,雅芝跟过去伺候。” “让雅芝先离嘉润远些,这当口不要再弄出什么事情来了,若是长乐要进门,怕是容不下这丫头。” “是。” “下药的事情有盲目吗?”玉阳公主想起这遭,无风不起浪,到底是谁在给她下绊子? “奴婢这边插不上手,郑公公将人都带走扣押了。” 玉阳公主点了点头,走几步又想起了什么,“今日缪姑娘是不是在青黛轩。同长乐一起饮酒?” 得到肯定答复的玉阳,心一沉,坠入湖底的大石压得她心口发闷。 回忆起今日圣上的态度和所作所为,看来除了长乐,怕是还有一人出事了。无论是牵扯到白梓冉还是缪星楚,事情都棘手。 看来风雨将近。 外头的雨渐渐小了下来,玉阳公主向前走去,挺直脊背,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自己不能垮下。 *** 弄玉堂内,灯火通明。 长乐在床榻上安睡,饮过安神汤后,她便睡到了现在。虽是饮了安神汤,但惊悸未定。醉着酒的长乐呛了好几口水,差点溺水,死死抱着水上的“浮木”。 那一脚踏入鬼门关的感受让人沉溺在无边无际的虚空中,一直往下坠,像是有什么一直扯着自己,忽而又觉得身上压着千斤重,长乐在睡梦中喘不过气来。 额头冷汗直冒。 缪星楚来到她床前的时候就看到她额头上冷汗涔涔,睡得不太安稳,眉头皱着,一张小脸惨白,唇也失去了血色。白色的寝衣单薄,她整个人在被中显得娇小可怜。 白日时还可以见到她生龙活虎的样子,晚上她就躺在这里昏睡。 缪星楚心情复杂,拧干了放在一旁的水盆里的帕子,在青然的指引下轻轻擦拭着她额头冒出来的汗,动作轻柔,像是怕惊吓到眼前的人。 许是在梦里沉溺了许久,长乐猛地惊醒,一双眼失神,定定看向床帐,大口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 她刚刚好像从天上掉下来一样,下垂让她下意识去抓身边的东西,却空无一物。接着就是整个人浸在水中,沉痛的溺水感从心肺传至全身,她咳嗽出声,接连不断的咳嗽让她脸色更显苍白。 缪星楚只好抚着她的背,慢慢帮她顺着气。 等到她差不多平复过来了,青然递过来一杯水,缪星楚小口小口喂她喝下。 但是每喝下一口,都感觉有刀在嗓子上割一般,火辣辣的疼痛一下子让长乐的脸都皱在了一起。 “姐姐。”长乐出了声,沙哑的声音从喉咙里递出。 缪星楚再一次搭上了她的脉,“没事,你先别说话。药已经解了,没什么事情了。只是要好生休养,免得受寒了。” 听到“药”字,长乐瞪大了眼睛,一把抓过缪星楚的手。 缪星楚安抚地将她的手握住,知道她想要说什么,“我没事。你别担心。” 若是可以,她想将今日发生的事情烂在肚子里,不对任何人提起。 长乐头还有些疼,摇头甩去眩晕感,试图在模糊的记忆里寻着什么,好像记起了有一个人,一同掉落了水中,意识混沌之际,她只记得那人一直很吵,而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扒住他不放。 “是不是有人救了我?” 缪星楚面色复杂,抿了抿唇瓣,握住她的手握紧了些。 青然答道:“那时您在桥上遇到了宋公子,你们双双落水,最后是宋公子把你拖上来的。” 像是迎头被人打了一棍,那声响传到她耳畔闷闷的,长乐楞着说不出一个字。 过了好一会,缪星楚抬眼朝她方向看去,眼前模糊看不真切,她的心暗生隐痛,这眼睛何时能好?就连现在想要看清长乐的表情都做不到。 思绪落到了眼睛,不知为何,缪星楚的脑子里想起冷冽的一句,“我让沈镜安把你的余毒清了,来一趟眼睛都没了拿什么治病救人。” 如今再回想,好似不是今日发生的事情,可她依旧能读出那时眼前人说这话时的深沉,是那种极其平淡后深藏着的不为人知的情愫。 门打开,模模糊糊中,她看到他离去的背影,天光洒落,半明半暗里,他走出了屋子。 她的心里陡然升起了异样的情绪,却似风如雨,在门关之时归于沉寂,像那尘土掀起又安眠。 她想,这样也好。 正有些出神,握住长乐的手被她放掉,长乐猴一般从床上起来,连忙四处找着衣服,只是起身时险些站不稳,不过她底子好,恢复也快,很快就起身了。 缪星楚不明所以,一旁的青然也是一头雾水。长乐急忙忙穿衣,嘴里念着,“完了啊!这要是我娘亲知道这事,还不把我打死。我怎么那么倒霉啊。我得赶紧找地方躲着。” 她回过神来朝青然道:“青然照顾好姐姐,我去我外族家避避,舅舅那么疼我,肯定不会让我娘亲动我一根手指头。” 此时,门被推开,裹挟着湿的雨气,一声冷冷的嘲讽如平地惊雷,吓得长乐浑身一震。 “是吗?你当真以为没人动得了你?” 一袭锦衣华服的德庆王妃站在门前,面色冷沉,锐利的目光落到了手忙脚乱着要跑路的长乐身上。 长乐楞在了原地,沙哑的声音顿在喉咙里,话都不利索了,“娘…我……” *** 齐王府书房内。 烛火幽幽,一室通亮。 屋内的窗开着,外头的冷风呼呼而吹,还带着今夜落雨时的凉意。此时外头雨停了,只余残留的雨水滴滴答答从屋檐滑落,向来长势不错的花草,在风雨的袭击下显得有些颓唐。 书桌前,裴晋北正在看密函,面前摊开着一张大的地图,九州分布,河山走势,一直延展到边关。有几处地方用朱色圈点勾画出来了。 他凝神看着密函,眉眼清冽,如远山缥缈的山水,多了分超外出尘的意外来。 裴晋北近来正在忙边关同外族的通商事宜,事情复杂,有许多人事需要统筹,牵涉甚广,需要朝中多个机关部门的配合。 因此也是忙到脚不着地,还要操心寻找缪星楚的事情。 这头通商事宜推进困难,那头找缪星楚又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裴晋北只能沉下心来,细细琢磨这其中的关卡,从事情的源头开始分析,思绪飞快,他在纸上落笔,拧了拧眉,目光落到了地图上,提笔圈出了一个地名。 正当他陷入沉思的时候,一个暗哨传了过来。裴怀度顿笔,将手中的笔放了下来,把桌上的密函放进了暗格中,卷起了桌上的地图。 接着他在书桌上敲了两次,一次是短的一声,中间间隔一会,第二次是连续两次急促的敲击。 外头回了一声暗哨。 接着就有一个黑衣男子悄无声息进了屋内,抱拳禀告:“参见主子!” “何事?” 黑衣男子蒙着面,抬起头来的时候只能看见一个长疤从上眼皮斜着划到了下眼皮后的一截,他目光不善,这刀疤在他脸上让他看起来显得凶恶。 “主子,有缪姑娘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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