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暖意浓浓,弥漫着春情。 屋外早早听到动静的郑明不敢凑得太近,只好将守着的人都暂时赶得远远的。 四野寂寥无声,唯有秋风扫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偶然略过的鸟儿扑哧着翅膀,羽毛轻飘飘的浮落。 郑明拢了拢衣裳,秋风萧瑟,皮上都起了些鸡皮疙瘩,他缩了缩脖子,估摸着一时半会是结束的不了了,脚步一顿,亲自去看着人烧热水,准备干净的衣裳。 这时,无声无息处落了一个人影,他站立如松,背脊僵硬着,握紧的拳头有些颤抖,他面色扭曲着,从前清越的线条每一分如刀锋,锋利地可以撕裂开凛冽的秋风,如镜破碎,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愤怒和绝望从心底里一节一节攀升,带着沉重的枷锁,背负荆棘,将血肉都勒进了皮下,被切分的血管藏着暴虐和痛苦。 四肢百骸都像是被人打散,五脏六腑浸泡在粘稠的死水之中。 苦涩在舌尖弥漫开来,他闭眼处世界陷入了灭顶的黑暗之中,只有耳畔传来的喘息声将他狠狠踩在地里,青石板下他浑身血液冰凉,每一寸呼吸被遏制住,他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像是要扒开着令人绝望的寂静。 裴晋北目眦欲裂,眼球中的红血丝密密麻麻,交织着诉说着巨大的悲哀和苦痛,他死死咬住牙关,什么君子之风,清朗润玉,通通被他撕扯开来。 眼前的一切让他陷入莫大的绝望和苦楚中,他想起在边关时星楚转过身来时不经意的浅笑,温软的嗓音,那声渐渐与眼前的声音重叠,他耳朵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刺激,任何声响都变成的尖锐的刮擦。 老天何其残忍,要将这样赤/裸/裸的现实展现在他面前,冰冷地嘲讽他她已经不是他的,她在别人的怀中流连。 他像是一个赌徒,蹲守着一个可能,不料却被眼前的一幕狠狠撕裂。 强逼自己忍下,骨骼都紧绷着,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疼痛,肝肠寸断,莫过于此。 有什么比亲眼所见自己所爱之人同他人欢好更凄楚悲哀的。 而那人是手握权柄,御极四方的天子,富有四海,杀伐于千里外,赫赫威名。 头一次,他如此颓丧,找到星楚的莫大欢喜都被此刻兜头浇灭,接着便是怒火焚身,让他再难忍耐。 可他告诉自己要忍,等一个时机,他相信这个时机会很快会到来。 沉闷的云流走,皎月朗朗,疏离的星闪着。 脚步声传来,黑影散去。 “动作都清点!”郑明的声音刻意压低了些。 听到了里头唤水的声音,他动作极快,指挥若定。 一旁的青然早就候着。 夜幕低垂,唯有门前的灯笼打照下的光晕开了一片温柔的月色,照进窗内同烛火辉映,屋内人影晃动。 净身后,缪星楚已全然没有了力气,耷拉的眼角还存留着娇媚的红痕,沉重的眼皮垂下,皙白的手指上残存齿印。 她有些倦懒地撩开了松垮的衣领,优美的锁骨上星星点点,随即手就被人握住。 困到了眼睛都睁不开,长睫轻颤,试图睁开却无果,她软绵绵的手推开他,“我热。” 意识混沌着,屋内刚刚点起的清幽的香气更让她沉沦在梦乡之中。 接着感觉到了锦被铺盖在身上,柔软丝滑的触感更是惹人困懒,她卷着被子侧身躺着,身子绵软,就连抬手都觉得酸痛,可以预想,明日起身是何等的麻烦。 如此想来,她眉上落了分忧虑,身体上的绵软无力让她轻蹙眉头,迷迷糊糊中骂了一句混蛋,也就再说不出什么了,刚刚欢好的时候不知道骂过多少声,可他愈发强势。 裴怀度倾身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冷静克制,不带半分情/欲。 他声线低沉缱绻,“楚楚,你这般睡了,我睡哪?” 缪星楚本是随意躺下,只卷了锦被就不想再动弹了,哪里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被这话从梦境里暂时拉了出来,她感受了一下,发现自己是斜着躺的,还真是连一点位置都不给他留。 “我不想动了,要不你走吧。”她闭着眼睛声音都含糊着睡意。 这没心没肺的样子让裴怀度无可奈何,这小没良心的自己睡了便想把他一脚踹开。 但他哪里肯依她,伸手将她抱起挪了个位置,适才安安稳地躺下。 随后他将手放在她腰上,想要将她圈揽在怀中。 不料被她抵住拒绝,水盈盈的眸半开半阖,有些警惕,“干什么?” 她可没有忘记刚刚的种种,不然怎么会她连手都酸软抬不起来。 耳畔传来了某人的低笑,他将她温柔地抱在怀里,哄着,“不闹你,睡吧。” 本就累到极致的缪星楚听到这话很快就垂下眼皮,沉沉睡过去,睡前一声浅浅的低语,“骗子。” *** 日子又过去一个多月,秋风更紧,四散枯黄凋零的枝叶被席卷着飘荡。 缪星楚近来忙着开义诊,还请了几个之前相熟的大夫来帮忙,同时也在收拾着东西准备回仁安堂。 普宁观僻远,裴怀度来一趟不方便,总是他隔几日就来此处,然后没呆多久就要离去。他软磨硬泡了许久才哄着让缪星楚搬回仁安堂去。 华宁堂处,裴怀度正在处理政务,神情认真,提着笔批阅着,时而眉心轻拧。 郑明脚步匆忙,推开门走了进来,气息不稳,额头上密布着细汗。 裴怀度眉峰抬起,似有些不悦,“何事惊慌?” 郑明跟在他身边多年,鲜少有这般失了稳态的样子,想必是出了什么大事。 一抹额头上的汗,郑明勉强压下剧烈的呼吸,还带着几分不平,“陛下,边境出事了。” 笔赫然停住,他声音陡寒,指骨凌厉,“出了什么事?” “宋公子领一队兵士探听敌情,烧了对方的粮草,归来的途中遭到埋伏,生死未卜。” 裴怀度霍然起身,笔墨飞溅到他的衣角也浑然不觉,面色冷峻,清隽的眉眼如覆寒霜。 “穆熙那头消息如何?” “穆大人已经在全力寻找。”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宋嘉润走的那日还是他亲自去送的,十里长亭外,一壶酒洗尘。而再闻竟是生死之讯。 昔日那个稚气的少年披上战甲,高头大马,奔赴战场,守卫疆土。 “玉阳公主同宋国公入宫求见。还有……”他顿下,似有些犹豫,“长乐郡主也来了,刚一入宫门就昏了过去。太医诊断是有了身孕。” 裴怀度一把扯下架上的披风披上,脸色冷肃,眉宇里夹着戾气,朝门口走去,“先回宫。” 他捏着玉扳指的手指收紧,大步跨着,衣角随风飞舞,肃杀的秋风如刀锋凌冽刮来,声色不动。 出门刚好遇上了快步走来的缪星楚,差点就要撞上,裴怀度一把揽过她的腰让她站定下来。 “怎么走路冒冒失失的。”他伸手将她的有些散乱的头发撩起,见她未添衣,便顺手将肩上的披风解下披到了她身上,将她包得严严实实的,不透一点风进来。 暖意包裹,这披风还残留着他清冽的气息,缪星楚抬头看他。 但是看到了裴怀度和郑明两人的严肃的神情,当下觉得有些不对劲,她问,“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替她拢好披风,摸了摸她柔顺乌亮的头发,他将她抱在怀中,“楚楚,边关军防出了些事,牵扯到宋嘉润,事出紧急,我先回去处理。” 不过思来想去,还是有些不放心,他道:“你也收拾一下,明日让林一护送你去宫里。你在这里,我不放心。” 缪星楚有一刻的愣住,随即冷静下来,“我这头义诊还有两日,事情紧急,你先回去处理吧。你有人手在这边,不用担心我。” 闻言,裴怀度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两日后,你就走。” 他话里的关切和不舍感染了她的思绪,她回抱住他,也不想他在此刻分心,“好。” 一个湿润吻落印她唇上,再分开时唇上水光潋滟,呼吸交换,她眼底含星。 怀中陡然一空,裴怀度带着郑明脚步飞快,只留背影越来越远,直至转角看不见了。 看来这一次的政务有些棘手,才会让他走得如此匆忙。 如此想来,她心里添了些许担忧。 秋风吹起披风上的一角,缪星楚站着有些怔楞,不是第一次送他走,可这一次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安。 作者有话说: 因为有些存稿,所以今天早点发了~ 明天要出门看电影,可能会晚点哈。
第80章 动乱再生 秋雨生寒, 绵密的雨丝透着冬日的初凉,一寸一寸浸染着衣裳,风吹落叶黏连起尘土,脚步踏过留下斑驳的痕迹, 厚尘覆土, 又被新雨洗刷。飞蓬衰草连天, 啾啾声鸣。 落日寒烟轻翠,薄暮朱红缀云, 袅袅的青烟晕开一片朦朦胧胧的天青色, 滴答的雨声从树梢落下,滚进萍蓬满生的水池中, 一圈一圈荡开, 倒映着模糊的影子。 说着是两日, 可义诊太忙,缪星楚又加了十日才得了空闲出来收拾东西。 在普宁观呆了将近两个月, 所带东西不少,收拾起来也是麻烦事, 青然这几日忙得晕头转向。 缪星楚在一旁的黑色药箱中挑挑拣拣,分门别类一一归整, 她瞧得细致,时而用笔在纸上勾画, 记录缺漏。 门被推开, 茯苓有些着急的脚步声传来,她喘着气,“夫人, 可见到珠珠了?” 拿起药瓶的手停住, 缪星楚抬头看向茯苓, “我将她送到了紫竹院门口。怎么苏夫人没有见到吗?” 听到这话茯苓更着急了,“没有呀,苏夫人刚刚来雪霁居问珠珠怎么还没回去,说是没看见人,平常这个时间点早就回去了。” 赶忙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缪星楚在一旁的水盆中快速净了手,随意用白布擦了擦,“按理说,不应该啊,我将她送到了门口才走的。难道珠珠这孩子偷偷跑出去玩了吗?”她的目光落到了外头的天色,“都这个点了,该回去了吧。” 屋外斜晖脉脉,勾勒出檐边的鎏金色,余温如水微凉。 今日珠珠跟在她身后,她捏着小裙子坐在了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她忙前忙后,不吵也不闹,时不时还替她拿些东西,传些话。 也是晚上她将人送到紫竹院的,按理来说早应该回去了。 “夫人别着急,许是孩子贪玩跑倒了别处去。普宁观就那么大,都是认识的人,出去寻寻看,想必很快就寻到人了。” 一旁收拾东西的青然也停下,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了过来。 缪星楚带着青然和茯苓向外头走去寻人,同时在寻人的还有紫竹院的苏夫人和孙夫人,两人是最早发现不对劲的,在紫竹院附近寻了许久没有看见人,着急了才过来亲自问问,也没多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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