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飘飘唯一一本手书《青梅戏》,也是你亲手提笔所写是不是?” “姜郎姜郎,你口中的姜郎就是姜闵仁。怎么,莫不成你们是同袖?你对姜闵仁有男女之情?” 这句话明显刺激到了暗中的人,他被激怒:“闭嘴!他岂是你能侮辱的?” 簌簌几声,飞镖吹灭红烛,朝她袭来,早有防备的林渺轻松躲过。 而此刻房间光线暗了一半。 黑暗中依稀可见一道高壮的身影,他没有对她发起进攻,而是道:“是那蠢女人告诉你的吧。” “是张夫人。” 当初林渺其实也没怀疑到姜恪身上,是后来飘飘的谎话与张夫人的吐槽,令她生疑,到刚刚张夫人的话,才让她想明白了一切。 红衣鬼面人的身份有两重,而他的真实身份是姜恪。 林渺想到什么,心中一动,试探地问:“《青梅戏》里,珂娘与明郎不会是你与……” “不是!”姜恪打断了她,道,“可以说那是我的臆想。” 见林渺已经发现了所有,他索性也就直接说开了:“我与姜郎的关系清清白白,是幼时玩伴是同窗更是难以觅得的知己,他是天上的月亮,又岂是我这等淤泥可以染指的?” 往事回首,他的声音低迷下去,“他自幼学识过人,是他在我身处沼泽时拉我一把,只有他不嫌弃我,教我识字念书,我尊他为师与他为友,他发现我喜欢刺绣唱戏后,非但没有嘲讽我,还鼓励我支持我,他是我在世上唯一的知己,唯一在乎的人。” 林渺却道:“他的夫人是怎么回事?据我所知,他的夫人死后,与他通信的一直是你。” “《青梅戏》里的珂娘就是他的夫人,我写的是他与他夫人的故事。”姜恪道。 “姜郎的夫人因意外离世后,他便茶饭不思,浑浑噩噩,我怎么劝他安慰他都不管用,直到那天我发现了他、”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有些哽咽,“疯了。” 林渺一怔,听他继续道:“他时而清醒时而不清醒,不清醒时还将我认错成他的夫人。我不忍见他如此痛苦,正好我会唱戏,擅长口技,便心生一计,扮做了他的夫人。” “所以你就演了那么多年?” “也不算太久。”至少在他眼里。 姜恪笑了笑,轻声道:“因为他,我才有了姓,”也因为他,他才有了希望。 所以,他是他的信仰。让他扮演女子算什么,就是要了他的命,他也甘之如饴。
第56章 生效 “那当初你是如何逃出那场大火的?” 分明姜恪的名字被记录进了十年前焚烧书院死亡学子的名单。 姜恪沉默了半晌,最终才道:“是我弟弟。” 林渺诧异道:“你半年前失踪的弟弟?” “准确来说,他代替我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他沉重的语气可以听出这显然是个不太好的回忆。 姜恪的父亲走得早,留下他们孤儿寡母,亲舅舅将他们赶出去。霸占了他们的家。那时候的下着一场暴雨,他弟弟也因此受了风寒,因没钱看大夫,脑子烧出了问题,从此停留在了他九岁时。 姜母带着姜恪两兄弟受尽了委屈,才勉强谋得一刺绣的活计,可这点月钱要养活三张嘴十分困难。 那年姜母因过度操劳,撒手人寰,只留下了姜恪和他那如九岁孩童般,只爱嬉笑玩乐的弟弟。 后来他们才被一户人家收养,不过这并非脱离苦海,反倒是跳进了火坑。 姜恪说:“因我有意隐瞒身世,我夫人一直不知这件事。因为看弟弟力气大,还帮他开了个猪肉铺。那时我在瀚海书院很少回来,以为夫人会将他照顾好。没想到那一次她着急来书院寻我。” 原来是他弟弟被官府抓了去,说是伤到了隔壁铺子的张麻子。因为张麻子受伤不严重,姜恪夫妻用银子打点了一番,将他弟弟从官府带了出来,只不过铺子被没收了。 弟弟一出来便紧紧抱住了他:“阿兄,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 弟弟在他有意教导下,在他夫人面前并没有表现出丝毫异样。直到两人相处时,姜恪狠狠用竹条打了过去:“谁教你的偷奸耍滑,谁教你将猪肉缺斤少两卖,还敢将变质的猪肉卖给别人,我们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个不知礼义廉耻的废物!” 弟弟吃痛,边抱头跳着,边哭着道:“错、阿兄我错了!” 那时他也不知是多年的积怨想发泄心中的怒火,还是真的被他做的蠢事气到,狠狠抽了他一顿后,怒气才散了些。 待姜恪脸色好了点,瑟瑟发抖的弟弟才从兜里摸出什么,双手小心翼翼递过来,姜恪一看竟然是一锭银子,火气又上来了:“你居然还敢私藏脏银!” “阿兄别打我!” 弟弟忙跳开,噗通跪了下去,他颤抖着道:“银子,银子可以帮阿兄……”他像个孩子般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阿兄才能去找飘!” 姜恪怔住,看着滚落在桌子腿边,干净得发亮的银子,心情复杂。 他怎么会知道飘飘? 经过他的一番调查后发现,原来是张麻子发现了弟弟的秘密,引导这个心智只有九岁的人,利用他的猪肉铺谋利。 张麻子先告诉弟弟,他的阿兄在外经常去春风楼,春风楼是什么地方,那是去一回就要花几百两银子的地方,如果没有银子,他的阿兄就会被关在那里,打断他的手脚,再也不能回来。 弟弟听了自然被吓到了,紧接着张麻子就说:“要是你不想你的阿兄被关起来打断手脚,就得多赚银子。你听我的,我告诉你一个最快能赚到银子的办法。” 于是,张麻子就去拿来变质的猪肉诱哄他换掉新鲜的猪肉,自己拿去贩卖从中赚差价,再在称上做了手脚,赚到的钱,大部分被他收入囊中,小部分拿来哄弟弟玩。 姜恪自然是又气愤又心疼,死死掐住了张麻子的脖子。 林渺插了一句:“所以你就将他杀了?” 姜恪狠厉道:“他愚弄我最亲的弟弟,我怎么会轻易地放过他?我先是将他的手脚砍断,再一刀一刀割下他身上的肉……将他活生生折磨死才消得我心之恨!” 经过这件事,他再也不敢让弟弟与让人接触,怕别人发现了弟弟的异样,像张麻子那样利用弟弟。 于是他与张夫人和离,张夫人还以为他在怪她没有照顾好自己的至亲,受了多年委屈的张夫人一气之下便答应了和离,从此离开了姜家。 姜恪将弟弟带到了书院,让弟弟扮作他的书童,与他一起生活。 他在他身边也不乖,时常闹出一些乱子,他不但要学习还要照顾九岁心智的弟弟。人都是这样,相处久了就会有矛盾。 他与姜闵仁因观念不同,姜闵仁站拥皇党,而他却觉得他不应该参与朝堂政事,选择了明哲保身。两人吵了一架,姜恪回来还见弟弟将房间弄得一团糟,更为心累,不顾弟弟的呼喊,独自去了楼阁对月饮酒。 姜恪嗓音干涩:“要是当初我能对他多一点耐心,他就不会带着遗憾而去……” 醉酒的他睡着了,后被尖叫与噼里啪啦的声音惊醒,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被弟弟背在身上,周围是熊熊大火。 “阿弟,这是哪儿?”他还没有清醒。 弟弟将他背到了柴房那堵墙,蹲下来说:“阿兄你快走。” 书院的墙很高,可他们兄弟二人加起来的身高正好够得着。 姜恪的大脑还有些昏沉,下意识摇头:“阿弟我们一起。” “好,我先驮阿兄上去!”弟弟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阿兄快上来!” 姜恪拒绝:“阿弟,你先上去我再……” “阿兄!”弟弟打断了他,“你今日生辰,你先!” 他这次格外认真,固执地看了他一眼,那意思就是姜恪不上去他也不上去了。 才记起今日是自己生辰的姜恪,因情况紧急,火势快要蔓延过来,只好同意了:“那我上去了再拉你上来!” “好!” 于是姜恪踩在弟弟肩膀上,爬过了墙,转头对他道:“弟弟快跳起来,抓住我的手!” 可平时听话的弟弟这次却没有听他的,反而一步步往后退,姜恪瞪大了眼:“二蛋!你在做什么,快回来!” 火红的光中,他终于看清了弟弟如今的模样,他的胸口插了把匕首,仰着头露出熟悉的憨憨的笑:“阿兄,生辰快乐,你怀里是弟弟给你的生辰礼物,阿兄对不起。” 姜恪哆哆嗦嗦去摸胸口,摸出一锭银子,心头一颤,泪水模糊了视线。 “我要死了,跟阿兄走不了了……” 大火将他吞噬,姜恪目眦欲裂,“阿弟!” “阿兄,快走啊——”他的声音变成了惨烈的尖叫。 “好痛……阿兄走啊……对、不起……” 说到这里,姜恪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直到后来我才想明白,那日、那日弟弟是想为我过生辰,可他笨手笨脚,才把屋子弄得那么乱。是我,阿弟,是我对不起你啊!” 为了不拖累姜恪,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的弟弟选择走入火海,断绝他回头的念头。 被他忽视,甚至感到厌烦的弟弟。那个只有九岁心智的弟弟深深爱他的阿兄,死也要救他的阿兄。 对不起,他的两句对不起令姜恪曾在多少个午夜惊醒,辗转难眠。 “阿兄才是真正的错了,你没有拖累阿兄,你是个好孩子。对不起……” 堂屋内回荡着他的哭泣声,绝望无助。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死去的人也听不到他的悔恨,留给他的只有无尽的痛苦。 林渺沉默地盯着那道抱头痛哭的人影,待他发泄完心中的情绪,才道:“我已经找到了能证明当年那场案件真正凶手的证据。” 他的哭声戛然而止。 林渺继续道:“不知你听没听说过陈异?”她说出了几个《青梅戏》中柳倩记录的证人,又道,“他们知道真正凶手是欧阳禹,因为贪生怕死,畏惧欧阳禹,所以选择了隐退。” 林渺语气嘲讽,她面无表情抽出匕首,锁定了那道身影: “我不会让好人承受莫名的冤屈,也不会让杀了好人的凶手活着!” 姜恪身世固然可怜,可也掩盖不住他间接害死柳倩与戚峰的事实。 林渺动了。 “所以,害死戚峰与柳倩的你,该死!” 她话音落地的那一刻,身影以如鬼魅般出现在姜恪身后,姜恪悚然大惊,反手格挡住她的匕首。 两人速度很快,缠斗在一起。林渺却发现了姜恪的行动反应大不如前,浓重的血腥味从他身上传来。 猛地旋身,匕首就要割破他的喉咙,却听他突然道:“十三被欧阳禹捉走了。” 林渺一顿,就这一秒的功夫,清脆的铃铛声钻进她的耳中,直击灵魂,她瞳孔微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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