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临川的指轻触着她的额发, 又抚她的面颊, 闻言,仿佛轻笑了一声,如实答道:“或许初遇并不算欢喜,彼时我在替你捡佛经,但在之后, 或者说是在你我在一起之后, 我觉得我是欢喜的,你待我很好, 并不嫌弃我眼盲, 你如此待我, 我自然是觉得欢喜, 故而回想起与你的遇见, 便觉得那时候也欢喜,一切都是天注定的么?” “天注定……”施玉儿喃喃念了念这三个字,反问他道:“若真的是天注定,那倒不如早些,何必我再受那些蹉跎,总之和你在一起也不算差,我觉得还能过下去。” 她似乎体会不到沈临川的情意,无论沈临川再如何说,就算是将心剖出来给她看一看,施玉儿都永远守着自己心底最底层的那一层坚硬的墙。 沈临川不怪她,他知晓施玉儿这些日子受了太多苦,也经历了太多,没有任何人会愿意轻易地将自己的所有都袒露出来给旁人看,但是或许只要再多一些时日,他相信,他们二人之间的隔阂会消失的。 “放我下来罢,”施玉儿的心中微微颤动,她的手放在沈临川的臂上,轻声道:“我要去买菜,家里没菜了。” “好,”沈临川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唇边带着一抹笑意,好似有无限的纵容与宠溺,就连他的眸都微微弯起,“去吧,早些回来,我在家等你。” 又听见‘家’这个字,施玉儿没有反驳也没有沉默,而是低低‘嗯’了一声。 她推门而出,见到巷间石壁之上细碎的雪粒与墙角的薄冰,心中的某块柔软好似也跟着澄澈了许多,不再那般混沌。 她原先与施率说出的那番话就有些忧心被沈临川听见,因为她知道自己说的或许没那么对,但是说出来后,她却没想到能从沈临川的口中听到那一番话。 沈临川没有骗她,甚至每句话都说的十分坦诚。 每句话施玉儿既好奇,又不敢往下继续听,怕听到一些什么不好的词来,所幸,没有。 巧诈不如拙诚。 沈临川一个最该是狡诈的文人,却偏生用最朴实真诚的话语将施玉儿的心中也撬开一条缝来,破开荆棘,露出点点春色。 要过年了,处处都洋溢着年味。 有顽皮的孩童拿火折子点燃炮仗后丢到河道之中,炸得正在凿冰钓鱼少年险些溜进冰洞里,待到反应过来时站在滑溜溜的冰面大声嚷着叫家里的大人出来管管。 炮仗炸开后的硝烟味儿淡淡的漂浮在空气之中,炸油糕油腻的气味直直地往鼻间钻来,又在敲麦芽糖的小摊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孩童的笑闹声,妇人们的闲谈声,打雪仗时的叫唤声都被施玉儿尽数收入耳中。 她望着眼前的一切,忽然之间也觉得好似万物都鲜活,冬日也不再寂寥,她的心中多了一分归属感,她也算是有家了。 一个沈临川说还在等她的家。 施玉儿买了一只已经被处理好的鸡,另外添些菜后便往回走了,在路过卖糖的摊子时买了一份米糖。 她穿过一条条的小巷,在河边慢慢地走着,不自觉的唇边抿起笑意来,眸子弯起,就连脚步都快了两分,她有些想快点见到沈临川,她想快些回家。 在到斜桥巷巷子口时,王嫂子提着鸡蛋准备去街上,碰到她,连忙将她拉到一边,问道:“玉儿妹子,出了什么喜事儿,这般高兴?” “没什么喜事,”施玉儿提了提手中的糖,笑道:“想吃糖了,便买了些,不算什么大事儿,或许是年节快到了,故而心里头也跟着欢喜。” 她看见王嫂子面色红润,反而才像是有喜事的模样,于是问道:“我瞧嫂子你才是有喜事吧,什么喜事,倒不如说出来与我听听,我也沾一沾喜气。” 王嫂子显然也没打算向她瞒着此事,她拉着施玉儿又往旁边站了站,以防被旁人听见,低声说道:“还能有啥事,不就是我家婆婆,昨日被碾了腿,估计是熬不过去了,我那小叔子装模作样地哭了一回,便拿着银子不知道哪儿去了。” “整整三十两呢!”王嫂子比了一个三,啧着声说道:“昨日我便与当家的说要将我婆婆拉回来,可是你晓得的,我家婆婆是个那赖皮性子,我家那小叔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了银子将自己老娘的命都快要折腾没了,但这也不算是什么坏事,我们家也分了十五两,这些银子够我家用好久了,还能给素环添身好衣裳。” 听她说完,施玉儿也只能愣愣地点头,昨日的情景着实骇人了一些,那吴婶子被捂着嘴拖进去的时候好像就已经不太能受住,不过却没想到是熬不过去了。 “那嫂子你现在是打算去哪儿?” “去给街上的小姑子报信,”王嫂子左右看了一眼,说道:“但是那三十两银子,我家当家的和小叔子都没打算分给小姑子一两,他们说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尽然忘了那老婆子先前全亏小姑子照顾,你看,我就说,这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人。” 闻言,施玉儿忙拉了拉她的衣裳,叫她别再说,低声道:“好了王嫂子,你就快些去吧,这话别再说,以免叫人听了去。” “我知道,你也不是什么外人,”王嫂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我竟然不知你家那个和知府竟然是相识,那日知府来时急的满头大汗,他们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我夫君从前是知府府中的门客罢了,也许是惦记着这一丝情分,故而来得急一些,”施玉儿也想不出什么旁的理由来,她的眸间浮现出一丝疑惑,转而又消散无踪,“也就是这样了,旁的便没了。” “哦那也好,”王嫂子点了点头,“那样你们起码还算是有知府做个靠山,日后不怕旁人欺负的。” 又多言几句,二人便各自离开,施玉儿的脑中想了想,总觉得似乎有哪儿不太对,但却想不出个七八来,故而也不再多思考些什么,提着菜往院子走。 她推开院门时,心中竟然还有些微的局促,不知是为何銥嬅,她往院里望了一眼,见沈临川在檐下坐着,他的背脊挺直,左臂放在椅子扶手之上,却反而透出一丝的慵懒一丝,眸光垂在身前的地面,若不是施玉儿知晓他眼盲,定然会以为他只是在思考着什么事情故而出神。 她悄悄从门缝中钻了进来,将门扶好,不叫门发出咯吱的响声,她站在门后,静静地看着眼前人,久到挂在她臂上的菜篮勒到她的臂发疼。 施玉儿看见沈临川的眉眼之上仿佛凝结着寒冰一般,看起来是那么的疏离与淡泊,如这冬日里一片片的雪花一般在空中,浑身上下都洁白不受任何的亵玩与污秽,他平日里对人温润,却也是叫人觉得好似无论如何都走不进心中,待人有礼是他的教养所致,那…… 她垂下眸,往前走去。 在听见她脚步声的那一刹,施玉儿看见沈临川便抬起来眸,他眉目间的冰雪都已经融化,舒展开来,好似春风过境化暖。 “回来了,”沈临川朝声音的来源方向走来,十分自然地接过她臂上的篮子,轻声问道:“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东西重不重?” “不重,”若不是施玉儿亲眼见到他前后的反差,倒不会将他的这番态度太过在乎,但是实际上,沈临川的那份欢喜却是藏不住的,他是真的期盼着自己回家,“我碰见王嫂子了,所以讲了会儿话,你坐在这儿等我么?冷不冷?” “不冷,”沈临川抿了下唇,试探性去牵她冰凉的掌,见她没有抽出,又低了下头,抬首时面上笑意更大,“我想你快些回来,担忧你冻着。” 他的掌很暖,施玉儿微抿了抿唇,回握了一下他的指,才低声道:“你帮我烧火吧,我来做饭。” 感受到她的动作,沈临川扶住她的肩,轻嗅她的发顶,将她虚虚搂在怀里,被一次简单的回握激动到耳根通红,如青涩小儿般,与自己心爱的姑娘说悄悄话,“现在吃饭还早,你可不可以陪我说会儿话?” 说是说会儿话,可他的手却往后腰的方向而去,点在腰带之上,并不贸然触碰,依旧是虚虚地托着。 施玉儿睫颤了颤,顺从地伏上他的胸膛,侧耳听他从血肉之中透出来的滚烫心跳,好似自己的心跳也在跟着起伏。 鬼使神差的,她伸出手揽住沈临川的脖子,将二人的距离拉近,在他略微有些愕然的神色中缓缓踮起脚尖,唇几乎贴在他的唇畔,丹唇轻启,柔声问道:“你想说什么,我听你说。” 作者有话说: 答应大家要双更的~还有一章在后面哦~
第四十二章 由于失了一感的缘故, 沈临川的嗅觉要比从前敏锐许多,怀中人的贴近伴着淡淡的馨香涌来,他被引着想要探寻更馥郁的香味。 柔软的唇轻贴在他的唇瓣, 若有若无的触碰,沈临川的指抚到她的莲颚, 指下的肌肤细腻如美玉, 带着一丝微微的凉意。 “听我说什么……”他一时间哑了声,略微踌躇了一瞬, 意识到施玉儿是真的想与他亲近,才缓缓地低下头, 鼻尖抵着她的鼻尖, 试探性地亲了亲她柔软的腮。 美人香腮带着一丝次于他的热度,沈临川用自己的面颊贴着她滑嫩的肌肤, 又渐渐轻啄着往她的唇角而去, 他到底还是不敢太过唐突, 只是怀中人的靠近让他有了些底气,觉得她也是不排斥自己的。 他的掌紧握着,然后微微收力,将她紧拥在自己的怀中,借着一股不算重的力让怀中人抬起首来。 便是他全部想说的话, 他没有什么想说的, 只想拥有她。 施玉儿的眸间浮上水汽,逐渐迷离, 待到他终于舍得将她松开时, 便浑身失了力气只能依偎在他臂弯内。 沈临川抚着她的黑发, 掌一只扶着她的腰, 一只在她的脑后, 在她的发顶轻蹭着。 “说完了吗?” 施玉儿环着他的腰,微阖了阖眸子,声音里满是甜腻与柔,仿佛要滴出水来,她原本便生的娇媚,此时更加动人,堪比芙蓉泣露,让人忍不住想要采撷。 沈临川恨自己看不见,同时又期待自己眼疾痊愈时窥见她模样的时刻。 “还想继续说,”他如实答道:“晚上再说,好么?” 施玉儿将他一瞪,嗔道:“不好!” 话落,她便将沈临川推开,支着软的快要站不起来的身子去切菜。 而沈临川却是面上挂着一丝笑,默默坐到凳子上帮她烧火,他想,今日已经主动过一回了,晚上或许还能纵容他一次。 冬日里吃些什么才好,施玉儿左思右想,最后打算用家里还剩的半只鸭炖汤,他们两个人晚上用不着做太多的菜,一碗汤便够了。 鸭子剁成小块后入锅焯水去腥,再放入八角桂圆等辅料与萝卜一起炖,不多一会儿,便有香味从锅中冒了出来。 厨房内跳跃着带橘色的暖黄火焰,暖意萦绕在二人周围,屋外的风时不时敲响厨房的木门,想要涌入,厨房内却是暖意浓浓,袅袅炊烟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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