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言枝笑了:“你说傻话呢。” 狼奴没笑,拿出盒里的几只玉簪替她簪上:“奴攒了一笔钱,在京城郊外十里巷那置办了个宅子,三进三出,很大很漂亮,雇了人每天在那里打扫守门。奴还买了南山脚下的一处庄子,有五十亩地,雇了很多农家帮奴种。钱是奴做东西托人去卖换来的,现在还剩三百两银子,奴每天做东西、卖东西,可以赚很多很多的钱。奴养得起殿下,可以把殿下养得很好很好,殿下想要什么奴都能买到……” “你疯了。”楚言枝觉得他像魔怔了,回头一把握住他的手,才发现他的手很凉,还在抖。 狼奴感觉到她指尖的暖意,唇角牵出一个勉强的笑:“为什么这世上没有人姓狼呢?” 楚言枝要拉他坐下,他不肯动,看着她道:“如果奴有爹有娘,有家有族,有钱有财,可不可以做殿下的驸马呢?辛是师父的姓,不是奴的姓……奴为什么不是人呢?” 楚言枝沉默着:“……你从前不是说,让我像喜欢小狗那样喜欢你吗?” 狼奴神情怔忪片刻,是的,是的,他是殿下的小狗,是殿下的宠物、玩具,唯独不是他自己。他这些天不是每天都这么告诉自己了吗?为什么又生出妄念了呢。他说这些,只会让殿下有压力。殿下说她不想嫁人的,自然也包括不想嫁他。不对,她是一定从没考虑过他,因为她比他清楚得多,他是小奴隶,她可以和自己养的小奴隶亲近,却绝不会想和小奴隶做夫妻。 狼奴也沉默了一会儿,才尽量用寻常的语气问:“殿下有想过嫁人之后,把奴放到哪里吗?” 楚言枝近来一直在回避着这个问题,此刻却不得不想一想了。 “至少一两年内我还不会嫁给他呢。就算嫁了,你也还是我的小奴隶、侍卫,可以照旧跟着我。” “那殿下还可以亲奴吗?奴还可以抚摸殿下吗?” 楚言枝想回头重新坐下了:“这不是还没到那个时候……我们可以先不想这些的。” 狼奴却从后将她抱住了,像之前几次独处时一样,手落到她的心口,扣着她的颈与锁骨,吻则落在她的唇畔:“我们还可以这样吗?” 楚言枝躲了他的吻:“那时再说吧。” 狼奴没太纠缠她,她眉心一蹙,他就松了手。 楚言枝做回妆台前,继续擦香粉。只是她看起来有些烦了,差点打翻了香粉盒子。 这些日子以来,殿下很愿意哄他,为了哄他会主动亲、主动抱,有那么几回狼奴产生了错觉,错以为殿下对他很喜欢很喜欢。 但实际上,殿下对他只有欲,没有爱。 殿下是怎么做到把爱欲分得如此清楚的呢?狼奴甚至难以想象她真正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他也没办法接受她真的爱上另一个人。 他再次想起那天红裳说的话,等殿下有了驸马,他在他们之间,算怎么回事呢? 殿下不想嫁人,其实他还有个办法,只是没敢说。 他可以杀了姚令。 可姚令是她的表哥,且他杀了这一个,还会有下一个……把这世上所有男子都杀掉,殿下才能不嫁人吧。 殿下不让他随便杀人。从小她让他背大周律法,要是知道他杀人了,恐怕连让他当小狗都不愿意了吧。 狼奴发现这是件无解的事。问题最深的根源,是他没有配娶殿下的身份,以及,殿下不爱他。 甚至在他问如果他有名有姓有家有族能不能做驸马时,她都没有回答。她只是问,你不是要我把你当小狗来喜欢吗? 殿下心真软,从不说直接的话伤他的心,只说把他当小狗喜欢着呢。而不是说,就算他能做驸马,她也不会要他。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1-28 23:55:32~2023-01-29 23:56: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桃沫 25瓶;重 10瓶;酒盅 3瓶;双层金砖鳕鱼堡、Gill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情敌相见。 酉时之前, 楚言枝收整完毕,领着年嬷嬷和红裳两人坐上车辇,先去了坤宁宫和楚姝汇合, 而后一起出了承天门。出来之前,绣杏也想跟上, 怕她性子太欢脱容易误事,楚言枝没答应, 说等明年上元节的时候再带她。 越靠近市井,车辇外的热闹就越明显,车辇内的气氛却有些沉重。年嬷嬷持着银镶叆叇的手微微发抖,楚言枝看出她的紧张, 倚靠在她怀里, 问她有关姚家的事。每每提起往事,年嬷嬷的语气便会不自觉地舒缓起来,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她的情绪终于逐渐缓过来了。 几年过去,各个皇子皇女年岁都大了, 已不再需要像当年那样由太子或宣王两位年长些的领着出门了。平时出去的多,七夕夜虽城里城外都热闹,他们也没了什么兴趣, 今夜就只有楚言枝和楚姝两人外出。楚姝的公主府早已建好,就在内城最靠近皇宫的那条街上,只是因为怀念孟皇后,也为多陪伴成安帝, 楚姝一直没从坤宁宫搬过去。 在三公主府稍歇片刻后, 楚言枝和楚姝戴上幕离, 结伴去买灯放灯。七夕虽挂的灯没上元节的时候多, 却也热闹,满城烟火于夜空中不停绽放,各类杂耍摊贩铺得街道十分拥挤,路上有很多戴面具的人。狼奴一直守在楚言枝身后,不让别人沾她的身。 楚言枝揽着楚姝的胳膊慢慢朝前走着,不同于儿时心性,她已对周围的热闹没那么好奇向往了。楚言枝望望夜空满目星子,回想那年上元灯节和二姐姐也是这么走着,当时她们似有说不完的话。如今再和二姐姐见面,她们聊也聊不到一块去了。 楚姝似有心事,今夜也不怎么说话。 沉默着走到长安街后,楚言枝果然看到了那颗大榕树。榕树临水而生,足有四五人合包那么粗,枝叶朝两边延伸着,密密麻麻遮天蔽日,垂近地面的部分要么挂满了灯笼,要么挂满了红绸与打红络子的铜铃铛。微风一过,树叶簌簌,铃铛也叮铃作响。 榕树旁近的道上确有一处卖河灯的摊贩,卖的比别家都要精美,楚言枝看看身旁的红裳和年嬷嬷,拉着楚姝一起过去了。 摊贩上挤满了人,楚姝此番出来只是陪楚言枝玩的,嫌太吵闹就随手挑了一个先去河边等她。这正合楚言枝心意,彼此叮嘱过后,楚言枝悄悄掀开幕离一角,眼见她走远了,便开始往周围人挑河灯的手上看去。 看了没一会儿,狼奴在旁挑了两只花灯,递到她手边:“这两个最漂亮。” 楚言枝并无心思挑灯,嫌他挡了视线,抬手给拨开了,下一刻却忽然听见年嬷嬷隐忍的啜泣声。 她回头看,红裳正扶着年嬷嬷一遍遍顺着她佝偻的背,年嬷嬷则攥住了一位年轻姑娘的手,望着她隔在幕离之后的脸泪流不止。那姑娘比她稍矮半个头,体态盈盈,身后站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男子手持花灯,虎口处有一颗明显的黑痣。 视线交汇时,楚言枝偏头对红裳递了个眼色,这便领着狼奴往河边走。 年嬷嬷定有许多话想对姚念说,但就算见了面,这又哪是能说话的机会。一着不慎漏了陷,让不相干的人知道长春宫和外头的人有来往,娘亲和钱公公的计划就毁了,还会惹来大麻烦。 没别人贴身守着了,狼奴跟着她走到灯火掩映处,轻轻唤了她一声:“枝枝。” 楚言枝脚步微顿,提醒他:“虽是在外,你也不可以这样喊我。你该叫我小姐。” 狼奴沉默了会儿,却道:“那人的手没洗干净,有黑点子。” 楚言枝知道他这是心里气闷,看姚令不顺眼,只看那一眼也要挑刺,并不搭话。 又走一会儿,眼见要走到人多的地方去了,狼奴又道:“他长得不好看。” 楚言枝无奈地叹气。刚才那一瞥,她看清姚令的长相了,长眉入鬓,眼似含星,很好看。 楚言枝看了眼身旁的狼奴。姚令的容色是比她的小奴隶逊色了些,但在人群里已经十分出挑了。再者驸马模样如何是其次,品性与家世教养才是重点。养育娘亲长大的人家,楚言枝相信一定很好,她心里也隐约憧憬着将来和他们在一起的生活。 可是想到这里,楚言枝的脚步再度停下了。嬉闹街巷中,她捧着花灯,看着上面空荡荡的字条,耳畔所有声音都虚化了,仿佛听见了当年二姐姐挂在孔明灯上的心愿。 “二愿我能得一段好姻缘”。 她现在的心境和当时的二姐姐何其相似。为着姻缘奔忙,从中计较着得失利弊。她觉得嫁人之后的二姐姐不再是从前的二姐姐了,那她自己呢?嫁人之后,她还能是她自己吗? 哪怕刚刚和姚令匆匆见了一面,他在她脑海里的形象还是模糊的。她不知道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不知道他会什么、不会什么,吃相如何、睡相如何,爱做什么、不爱做什么……她对他的一切了解,只在娘亲转述的话里。 小奴隶下午的时候问她,将来会和驸马同床共枕、给他生小娃娃吗? 这太可怕了。 楚言枝不敢想,方才他们彼此都还好好穿着衣服,隔着人远远站着对视,那下一回见面,也可能是下下回见面,他们就要互相褪了衣服,缠在一起睡觉吗? 生孩子更可怕,那么大的一团肉,弄不出来,得拿剪子破开,姚念的母亲芸姐儿就是这样死的…… 可是不嫁给他,她还能怎么办。她比其他公主还要幸运些,至少知道他的家世背景,还和他见了一面。 至于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这似乎从来不重要,她就没听二姐姐说过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话,搭伙过完下半辈子罢了。 走着走着到了河边,楚言枝让狼奴帮她看看三姐姐在哪,狼奴扶了她肩膀一把,让她往河对岸的方向看去。河这样宽,就算有许多灯火,人与人挤在一起挪动着,楚言枝头戴幕离也根本辨不清哪个是哪个。 看半天没看到,楚言枝忍不住把幕离撩上去了,让狼奴指给她看。狼奴道:“她在跟嵇先生说话。” 楚言枝又忙把幕离放下了,拉了他的手腕往旁边走,最后在一处顺流岸边放了花灯。 随手放完,狼奴却反握住了她的手,不让她起身:“等一等奴,奴想好好许个愿。” 楚言枝捧着脸,看一盏盏精致的莲花灯晃荡着随水而去,直到小奴隶的那盏也放下去了,她才问:“许的什么愿?” “说出来就不灵了。” “你还知道这个?” 狼奴有些怨她:“奴不是真的笨狼。” 楚言枝又有点想笑,他虽然不笨,可是幼稚,还会信这些缥缈的愿望能够被上天实现。 放完灯,楚言枝依姚窕的交代往那棵大榕树下走。榕树下果然已经站了很多人,他们说话的声音小而杂乱混沌,因为背着光,也难看清每个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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