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功立业……这哪里是说说那么简单的事?她三月会择定驸马,六月就会出嫁,她不可能等他,也完全没必要等他,这本来就是娘亲和钱公公辛苦筹谋两年多的事,这就是她这辈子最好的结果,她得认命。 等他回来了,她肯定已经给小表哥生孩子了,哪里会理他。对,他最好是还能活着回来,别连到死了,还是个奴隶…… 大雪连天而下,孤月独傲云头。更夫操着渑州土话穿街走巷,声声回荡夜色之中。 头戴隔纱笠帽,腰悬重剑,系一只黑裙木偶在侧的玄衣少年足点檐瓦穿掠而过,定立于一户青砖瓦房院中,缓步朝鼾声阵阵的屋室行去。 狼奴对这气息再熟悉不过。 数年前的北地,数年前的上林苑斗兽场,那些天,那个夜晚发生的事,他没有一刻忘记过。 殿下不要他犯罪杀人,他不犯,但仇一定要报。 师父偷偷跟派来的人,他已经下药全部迷晕了。他知道师父很早之前就探听出他们的下落了,他没问,也没去上林苑找余仁,只靠着这股微弱的气息,昼夜不停地奔袭来找。 “谁!谁在外面?!” 屋内一阵骚动,狼奴提剑立在刚被踢破的门前,沉沉抬目看向蜷缩于炕床的四个人。 一男一女,还有两个七八岁的孩子。男的叫范发,九年过去,脸上蓄了和他父亲一样的黑须。 身后传来动静,睡在旁屋的范悉持刀拄拐立在雪中,见他侧眸瞥来,拐与两腿皆在抖颤,直直跪了下来。 这如狼般的锐利眼神他认得,自那夜后多年没能忘记。他果然还是来了…… 当年能几乎凭一己之力猎杀整个狼群的猎者,年至迟暮,跪在雪里站也站不起来了。 两个孩子在哭,又被捂了嘴,妇人的声音在抖,问他要多少钱,都能给。 “孩,孩子,我认得你,我知道你要寻仇,寻仇……那就杀了我!可他们是无辜的……”范悉往地上磕头,雪扑了满脸,背上又被淋了满身。 “无辜是什么意思。我的狼群,没有害过你们。”狼奴的音色仍带着少年人的稚涩,听着却比风雪还要刺骨,“你们靠着我们的自由和肉与皮养着一个幸福的家,我让你们多活了九年。” 范悉余光瞥向眼前少年身后的那道寒光,闭了闭眸,似已认命:“冤有头,债有主,既然如此,你动手吧。” 狼奴偏头笑笑,抽出挂于腰间的绳索朝他走去:“你的血好脏,弄脏了手,殿下会嫌弃我的。” 身后风声一动。 狼奴脚步不停,在刃风朝脖颈劈来之前,手腕转剑而出,有什么东西闷闷坠地。 狼奴拿剑在地上蹭了蹭血,在身后的惊呼与痛嚎声传来之前已将绳索击在了老人骤然持刀要砍来的手上,刀一坠地,连带着绳尾一卷,紧缚住了他的脖子。 狼奴把擦净了的剑收回刀鞘之中,提绳一脚踩在老人的背上,于“嘎嘣嘎嘣”的骨骼关节移动声中将绳收得更紧,捆缚起他的四肢,然后踢起地上掉落的那只血手,拿靴尖狠狠塞进他为呼吸而大张的口中。 范悉眼珠凸暴,闷吼着挣扎,可绳子在狼奴手里,只能任由他慢条斯理地在雪地里拖动。 范发没了一只手,还想拿起斧头继续反抗,狼奴眨眨眼:“你再烦我,我就把你另一只手塞进你儿子嘴巴里面。” 范发哆哆嗦嗦,看向屋里蜷缩于角落的三人。 狼奴踢起斧头,斧头当空而旋,范发抱紧了头,狼奴把范悉甩到前面,一声痛闷之后,斧头砍去了他半个脚掌。 狼奴抬抬下巴,向范发示意:“爬过去,塞进嘴里,别大半夜乱喊乱叫,吵别人休息。” 飒飒裹雪寒风里,少年颊畔那只笑涡隐隐现现。 范发涕泗横流直摇头:“不不不,不,求你,求你别……我不出声,我不出声!” “你好麻烦啊,你孩子好像比你听话,要不要把他们叫出来帮你塞?” 范发砰砰磕头,爬过去要抱他的腿求饶,狼奴嫌恶心,声音更冷:“去。” 范发抖着手捧起那半只脚掌往嘴里塞。 狼奴甩出绳索另一端,踩着他将他和范悉捆在一起,又用绳勒起他们的口齿,确保闷得足够紧,不会发出一点声音。 “帮忙拿两只袋子来吧,来得急,没去买。”狼奴拖着绳子,走向门前,朝里面那妇人道。 妇人连滚带爬地翻了两只袋子出来。 狼奴抖抖袋子,把这俩父子分别踢进去,系得紧紧的。 院中刚好有笼子,狼奴又把袋子踢了进去,关紧,然后将绳系到笼子上,牵在手里拖动。 “这门坏了,你们今夜睡别的屋吧。别害怕呀,我不杀你们,我只是来报仇的,不是来泄愤。”狼奴环看了下这宅子,真大,很漂亮,“他们这些年攒了很多钱吧,你们拿着这笔钱,下半辈子不用愁的。今夜的事……” “不说!我们打死都不会透露出一个字的!壮士,壮士,我和俩孩子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妇人哭喊道。 “说也没关系,我又没杀人,我带他们去狩猎而已。只不过这回他们是猎物,我是猎人。” 狼奴拖着笼子离开了。 呼呼风雪里,妇人仍捂着两个孩子的嘴一刻不敢松,哽咽声一阵一阵被风吹散了。 狼奴买了块车板子架在他小黑马的背上,带着那只笼子,避着所有人的视线,往他已阔别整整九年的北地而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12 23:51:39~2023-02-13 23:56: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双料葱油饼 14瓶;在逃圣女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他掬着满腔的虔诚爱意,却甘愿只是蹲跪在她床头 翌日辛鞍被辛大人推着来公主府亲自向楚言枝道歉, 楚言枝不想见,但不能不给辛大人面子,还是去了正厅。 辛鞍嘴里依然吐不出什么好话, 说反正看她天天在公主府逍遥自在,不是和表哥出去游玩, 就是请表哥在府里谈情说爱,根本不会在乎大哥, 信交不交给她能有什么分别。 楚言枝烦死他了,直接反问,你这么为你大哥抱不平,怎么真为他好的事没做几件, 倒喜欢天天篡改他的意见行事呢? 辛鞍气得脸红脖子粗, 又骂她没有心。楚言枝便喊红裳送客,别让不相干的人再进来了。 她有没有心关他什么事,没有心才活得自在。管他说什么做什么, 她可不会在乎狼奴,他要是真死在外边了, 她就看在曾为主仆的份上给他厚葬。 上元节的前一天,三姐姐的驸马人选下来了,是通州武清县的年轻县丞, 姓焦名铭,才一定下,成安帝直接赐封他为汝南侯,选宅赐府, 离皇宫很近。大多数驸马都尉就算封爵, 也是封为伯, 成安帝封焦铭为汝南侯, 可见对三姐姐是有些讨哄意味在的。 楚言枝去三公主府看望她,府内皆在为婚事忙碌,她倒很平静,慵懒地倚在美人榻上看书。 楚言枝不知道该说什么,便问她夜里想不想和她一起逛灯会,听说今年的楼阁灯比往年的还要宏伟壮观,挂了谜题的灯笼排满了一条街,已经有不少人在那里张望了。 “没意思,你想去吗?想去我可以陪你。” 楚言枝摇头:“只是想三姐姐能出去散散心而已,若是无感,邀你吹冷风也不好。” 楚姝把手里的《史记》放下了,扶了扶额头上的绣锦卧兔儿:“我是没什么好烦心的。倒是你,脸上笑容又少了。” 她往她身边看看:“终于狠下心把你那小奴隶赶走了?” 宫婢上了茶,楚言枝接过抿了口,等她们都退侍在旁了才轻声道:“没什么狠不狠心的,大家都是大人了,早该成熟些。” 窗外的光热烈烈地照在楚姝背后,也照在楚言枝的脸上,香炉轻烟袅袅,炉火哔剥,茶盏里水汽飘然。 楚姝笑笑,说话时撩出的浮散白气似也带了笑音:“你好像从没觉得自己是个小孩子过。” 楚言枝怔了一下,也笑:“只是我年纪最小,你们才一直把我当小孩子看而已。” “你小时候挺容易哭的,第一次见我的时候,话没说两句眼泪就掉下来了,把咱二哥心疼得不行。” 提到那段困窘时光,楚言枝不太好意思地红了脸:“那时我没见识,什么都不懂,太幼稚了。” “何必对自己那么苛刻呢,那年你才七岁,今年你也才十六。” 楚言枝倚坐在软垫玫瑰椅上,笑容渐淡:“十六是要嫁人的年纪了。” 楚姝捧着脸,目露遐想:“只要有娘亲在,你就永远可以是小孩子。我十六岁的时候,也没觉得自己很大,选个发饰都要问问母后的意见。” 听说孟皇后在四川府过得不错,身体虽然没有完全养好,但至少能出去走动走动了。不像成安帝,其实也才知天命的年纪,老得竟那么快……楚言枝记忆里的他还是雄姿英发的模样。在慈宁宫他第一次和她讲话时,眼睛里虽然没有多少温柔疼爱的意思,但透着上位者似能掌控一切的自信神采。 楚言枝不喜欢他,但如果真有一天失去了这位父亲,她大概会觉得茫然,像人生的来处突然暗了一角,即便那一角发出的微光从始至终并没有给她带来过多少温暖,可心里就是会空出一块。 “姐姐,你有没有喜欢的人?”楚言枝语气迷惘地问。 楚姝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你有喜欢的人了?” “没有,忽然想问问。” 楚姝抬盏喝茶:“有吧。我们这般年纪,有喜欢的人不是很正常?只是喜欢的人不能往低了去,要喜欢就拣最好的喜欢。” 楚言枝有些意外,她原以为三姐姐这样只对想做的事感兴趣的人,是断不会在情爱上费心思的。 楚言枝没忍不住一直盯着她瞧,眼神里的好奇和求知欲掩不住地冒出来了。 “我挺喜欢嵇岚的,长相没得挑,学识本领都在嵇阁老之上,为人品性也好。”楚姝坦然承认,“大周所有青年里,唯有他堪堪能入我的眼。” “那,那……”楚言枝微微探身,“三姐姐之前,是可以嫁给他的吧?” 父皇先前的意思不就是如此?只是目的太恶心人了,完全只想借三姐姐的婚事打压嵇嘉在朝中的威望和势力。她当时和娘亲还担心过三姐姐会不会真落了这陷阱。 “可以,但我要真按照父皇的安排嫁给他,我就不喜欢他了。没了无限前途,他就不是最好的那个,我只会喜欢最好的人。” 楚言枝点头:“我明白了,喜欢一个人会想他越来越好,三姐姐是怕自己会拖累他。” 楚姝嗤笑了声:“他虽然好,但我比他更好,我是大周最尊贵的公主,能得我的喜欢,是他的福分,我还嫌他拖累我呢,我怎么会拖累他?他要是也喜欢我,并且想娶我,却为此而放弃了自己的未来,那是他自己没本事,能怪我拖累他?我不可能会喜欢一个没本事的男人。我都能想象得出来,若他真作出这种事后每天会对我说的话,一定是天天标榜自己有多爱我,为我放弃了多少宝贵的其他东西,指望我感恩戴德。这种男人是最恶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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