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浔阳的姐姐,永兴与浔阳关系并不密切,是以她也不知浔阳这段时日过得如何。 想必是不开心的。 谁嫁给那般年岁的老头儿能开心的起来? 永兴公主每每谈起此事,心中都不由得升起几分庆幸。 庆幸自己早早出嫁了。 说起来,此事多亏了她的母妃。 大梁女郎多数是十六七出嫁的,若是受宠爱的女儿父母总会多留身边几年,日后嫁妆多贴些,二十往上才出嫁的贵女也不罕见。 像是永兴的外祖父陆相,名声未见的好,却是个对晚辈慈祥的祖父。 四个孙女各个都是二十往上才出嫁,最宠爱的大孙女,永兴的大表姐便是足足二十四才嫁的人。 陆贵妃年轻时得宠,陆陆续续给梁帝生了好几个孩子,奈何多数夭折,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三皇子与永兴公主。 永兴幼时体弱多病,险些养不活,梁帝贵妃对她多有疼爱,贵妃本不打算将永兴公主早嫁,想将唯一的女儿多留身边几年。 贵妃早早看清了枕边人,担忧永兴若久留宫室,若赶上前朝变故,亦或是藩王到了成婚年纪,梁帝再是喜欢这位女儿,也会毫不犹豫将她舍了去。 天高水远,日后母女再难一见。 如此,永兴公主才刚满十六,就被陆贵妃嫁给了自己的侄子。 陆驸马能力一般,相貌也很是一般,奈何这般的婚事都还是陆贵妃冒着被帝王厌恶的风险,替女儿苦求来的。 最初永兴公主为此事同母亲彻底离了心,觉得她之一心想着娘家想着兄长,未曾有丝毫考虑过自己。 可是如今,永兴却忽的明白了母亲对她的深沉爱意。 比起她的众位姐妹,自己的这门婚事其实是十分叫人艳羡的罢...... 珑月听完永兴公主的话,便见她眼眶中隐隐泪意,有些不知所措,“打赢了为何还要和亲?” 她记得臧先生教她读国史时,说的可是,和亲是只有战败国才做的事。 大梁,她阿兄,不是打赢了吗?为何还要和亲?! 永兴低头,目光不由得带出来嘲讽,也不知是嘲讽谁的。 她窘迫地笑道:“这算不得和亲,是西羌求娶我朝公主,才......” 永兴公主自己也说不下去了,心中一阵悲鸣,几乎有些按捺不住,将头转去了一边。 筵席边人影憧憧,昌宁县主从下首席位举着酒杯走过来。 珑月这才注意到这位许久没见到的昌宁县主。 原来已经是被放出来了?! 若是按着以往,昌宁该是公主之下第一个位置,而这个本独属于她的位置上,如今坐着的已经是珑月了。 郡主成了县主,爵位降下一等,地位较之以往却是差了许多。 今日在场的皆是三品大员的女眷,身上不乏有郡夫人、国夫人之流,便是郡主也有不少。 是以如今昌宁席位远在珑月之下,两人间隔着六桌。 昌宁县主今日为了给自己争回颜面,打扮的甚是庄重。 面靥点珠,宝髻高盘,上垂双凤粉宝鎏金华胜,两侧更是坠着奢华白玉步摇并金镶玉蝶花步摇。 瞧着她那一身繁重的行头,想要盛气凌人高高在上却又有几分掩饰不住的疲惫模样,珑月第一反应竟是觉得昌宁此刻的头肯定是极重的。 撑到宴会尾声,只怕她的脖子就该废了去。 人多的地方是非便多,二人身侧的女郎们察觉到二人间风流涌动,皆在一旁窃窃低语。 “昌宁如今比安乐郡主爵位还低了一等。” “打扮的这般好模样又有何用?在场公主郡主都是爵位比她高的,莫不是想被那西羌王子看上不成?今日我们都是往素里折腾就她折腾的这般奢靡。” “嘘,小点儿声,你还不知昌宁郡主的狠辣?叫她听见了焉能饶得了你?!” “什么郡主?早就是县主了!我又怕什么?还当她是以前?整个上京谁不知晓她楚王府的县主的名声啊?” 珑月这位正主一句话未说,倒是周遭人的三言两语,就叫昌宁气的双眸通红。 珑月见她一双鲜红蔻丹狠狠攥着帕子,只怕都要攥出血来,那副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却不得不强行忍住的模样。 珑月心中暗自欢快,想必这位是最近吃亏吃多了,长脑子了,倒是学会忍了。 昌宁这日不知如何想的,竟主动上前提着自己带来的酒壶为珑月斟酒,众人打量间,她微微抬头将自己手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后对珑月笑道,“这杯酒水是我敬安乐郡主的,陛下罚我也罚过了,你有什么气也该消了——” 珑月一听,当即便明白过来,这人是逼着自己在人前喝了酒,逼着自己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原谅她的话? 何必呢? 她可不是有气往肚子里吞的人。 珑月眸光微煽,便毫不犹豫道:“我不喝。” 昌宁唇角露出嘲讽浅笑,她压低声音告诉珑月:“这里是上京,你如何也只能学着上京的规矩,我给你道歉,你就要好好受着。” “我给你敬酒,你也该好好接着。”昌宁重新扬起头来,直视着珑月的眸光,一字一句道。 昌宁将那杯她亲自斟出的酒推至珑月席面正中,做了一个谦卑地请的手势。 桃花酒酒水颜色粉红,泛着靡丽的光晕。 “郡主不喝,莫不是怀疑我在这酒水中下毒不成?”昌宁凑近珑月耳边,嗓音低细,犹如毒蛇一般,叫人听着脊背发麻。 珑月心生恼怒,觉得此人就是一条恶虫,臭老鼠,沾上了就甩不掉,成日只想着如何跳出来恶心自己一通! 什么叫下毒? 这等阴沟里的臭虫只怕是万万不敢,可珑月用脚指头也能猜到,这杯酒定不会只单单是一杯酒。 只怕,没有毒,也会有旁的东西吧—— 比如...... 叫她猜猜,昌宁这么恶心的女人,只怕是往里吐了唾沫吧! 珑月冷笑一声,玉手将那盛满酒水的象牙被举起。 锦思正想出口阻止主子,实在不行,这等场合便叫她主动抢过主子的酒喝下也好,也能不落下场面。 可珑月明知这酒水不干净,如何会同意锦思喝? 下一刻,只见珑月细腕一翻,将整杯酒水当着昌宁的面,一点一点倒去了那石榴红地毯上。 珑月无视昌宁:“都说了不喝,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永兴公主早早注意到二人争执,只不过不好为这等小事上来拉架,见到珑月竟然动手撒了酒水,那昌宁又是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连忙过来劝和。 “你二人今日是做什么?如此场所,切莫惹大了去!” 约莫是心中生出了些嫉妒来,永兴对着珑月语气也没以往那般柔善。 昌宁却是低骂了起来,“我好端端敬安乐郡主的酒!她竟给倒掉了!” 珑月无辜地瞪大眼睛:“我手滑而已。” “手滑?安乐郡主竟然这般不给我脸面?” 昌宁显然是故意来恶心败坏珑月名声来的。 因为珑月已经听到,自己将昌宁递过来的酒杯丢了过后,周围女眷的低语。 “这位安乐郡主看来也不是什么好脾性,小气得很。” “是啊是啊,说到底人家也是楚王爱女,这般不给她面子不就是不给楚王府颜面?这就是燕王府的教养不成?” 今日来此的女眷,未出阁的姑娘们自然都是家中嫡出,忽的站去了昌宁,偏帮她说起来。 “昌宁县主再是脾性不好也是王妃嫡出,听说这位安乐郡主本就是个庶出的,怎么能如此傲气?” 珑月听着这股嫡出庶出之言,心中生出了怒火来,早知如何也不该来宫里。 她就是个庶出又如何?她今时今日靠的可不是她阿父阿母!而是她阿兄! 只要她阿兄在,自己就能到处横着走。只是无奈得很,这般总被一群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小人妒忌! 她一生气起来就没个忌讳,将那些背地里说自己坏话的女眷挨个挨个瞪了回去。 “是你?你方才说什么?!敢骂我?” 珑月挑眉,问下首的某位娘子。 “不不不!郡主听茬了,我怎么敢说郡主话呢!说的是门外那些婢女,不知分寸,将我裙子踩了一脚.....” 那群女郎只敢背后说话,被正主质问,顿时鸦雀无声。 珑月烦躁不已,想走又不好此时出殿,正在此时一名身姿清瘦高挑的女官入内,在殿内指名道姓来寻安乐郡主。 那女官名唤陆芳,珑月自是熟悉的很。 之前她才入宫小住时,太后便是派陆芳来伺候的自己。 “陆芳?”珑月朝她挥手。 陆芳见到珑月,连忙上前朝着珑月道:“仁寿宫做了几碗杏脯酥酪,太后娘娘知晓郡主爱吃杏脯,命奴婢请郡主过去。” 搬出了老太后来,便是连齐后也不敢说什么,当即便叫珑月过去。 珑月早没了在这处殿中斗鸡的心,绕过众人,便提着裙往殿外而去。 酥络,还有几碗。 这是老太后知晓她一碗吃不饱啊。 要说这宫里还有谁叫珑月有几分好感的,估计也只有这位老太后了。 听说太后前段时日染了风寒病了几日,她都还没来得及去看看。 小孩儿控制不住有几分蹦蹦跶跶往殿门走时,出殿门时仿佛听到一道女声唤自己。 回头却又是什么都没见着。 陆芳回头望着她:“郡主?” 珑月摇摇头,当即不再久留。 —— 李氏又见到那日佛寺中有一面之缘的小姑娘,未曾多想便脱口而出欲要唤她。 常令婉连忙劝阻住李氏,“阿娘,方才那位是安乐郡主。” 李氏一听,心中重见那女郎的喜悦冲淡了些,她喃喃道:“竟是燕王郡主......” 那般,她倒是不好再与燕王郡主走近了。 “阿娘是如何认识安乐郡主的?”常令婉闻言不由得蹙眉,她如何也没办法将这二人联系到一处去。 李氏回忆起那日,面上竟泛起点点笑意来,她少有这般笑的时候,“说来还是凑巧,那日在大相国寺上香,正巧遇见她来解签。你说好好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竟是那般大的胆子,非要去抽那子息签文。方才瞧着她迈步倒是规矩,其实不然,那日啊我是先听见有蹦跳的声音,一睁眼看见那姑娘竟是跳着过门槛的。” 许是令婉生的安静,她并不喜欢这等肆意妄为之人。 常令婉听闻无奈道:“方才母亲与那些夫人交谈恐怕是没听到,宴才开一会儿,安乐郡主同昌宁县主这两位已经是闹腾过一场了,如此场面她将昌宁县主敬她的酒水给倒了,叫得周围几位贵主都面露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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